眼前,
是幽远狭长的清溪,
溪水两岸,
是繁花,红一片,紫一片,黄一片,
蓝一片……开向天边。
——花奶奶的窗口
花奶奶种了一辈子花,画爷爷画了一辈子画。
画爷爷用卖画的钱,买了一个小房子。
小房子带着篱笆院,花奶奶在院子里种了栀子花和紫藤,篱笆上爬满了红的粉的蔷薇。
小房子前面是一个带着弯弯木桥的小湖,花奶奶在清清的小湖里种着三片睡莲,一片红色的,一片白色的,还有一片是蓝色的。湖边开着一丛丛黄色的金丝桃,还有小朵小朵的白马兰。
凡是属于小房子的地方,花奶奶都种上了花。
画爷爷画了很多小房子的画,画花呀,画草呀,画静静的小湖呀,还画喝水时用嘴巴将湖水碰出涟漪的花耳朵狗,画拿尾巴在湖里钓鱼的白蹄子猫。
忘了说,花奶奶除了种花,还养猫和狗。
有露水的早晨,花奶奶去摘白栀子花,插在木桌上的大螺壳里,再注满清水。等上一会儿,整个屋子都会染上香气。
太阳好的天气,画爷爷就背着画夹出去画画。他画腻了小房子。外面到处都很精彩,画爷爷说。
花奶奶站在篱笆门口,挥手跟画爷爷告别。
“别走太快,别摔跟头!”花奶奶叮嘱。
画爷爷越走越远,他要坐上车,去更远的地方,去花奶奶不知道的远方。
“小房子虽然很好,可老头子更喜欢外面的风景,谁也挡不住哇!”花奶奶望着篱笆外说。
花奶奶留下来,每天照看小房子。
一大早,花奶奶洗衣、擦地板、给花浇水,抱了会儿白蹄子猫,搂了会儿花耳朵狗,就坐在院子里看报纸,看到喜欢的地方,她会拿那把老剪刀“沙啦沙啦”剪下一个方块来。报纸留下一个洞,如同开了一扇窗口。
这样的窗口,攒了一摞子,搁在桌子角,用一块儿猫头鹰形状的青石头压着。
看完报纸,花奶奶就坐在摇椅上望着外面,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外面,正刮着风。
桌角上的猫头鹰石头没压牢,一扇扇报纸窗口被风吹得飞起来,排成队,立在花奶奶的面前,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第一扇窗口缓缓打开来,花奶奶的摇椅摇着,向敞开的窗口飞去。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都卧在她的长裙子上,他们也一起飞进了窗口,还溅起雪白的水花。
原来第一扇窗口里是浩瀚的大海,碧波荡漾无边无际。海面风大,摇椅晃得厉害,在波浪上起起伏伏。远处传来海鸥悠长的声音,那是他们欢迎客人的鸣叫。
“怎么样,你们会晕吗?”花奶奶问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
白蹄子猫目光安然,用有点沙的嗓音说:“我想在这里钓条海鱼吃吃。”
花耳朵狗兴奋得“哈哈哈”直吐气,连连喊道:“这太刺激了!这太刺激了!”
花耳朵狗喝了口海水,马上又吐出来:“呸呸,是咸汤。我说,猫啊,你别钓了,咸水里泡的鱼口感肯定很差!”
白蹄子猫说:“我感觉鱼已经上钩了。”
白蹄子猫的尾巴被扯得直直的,他用力往摇椅上拉,花奶奶拽着白蹄子猫的前腿,以防他被拖进海里去。花耳朵狗的眼尖,负责往海水里看,看钓着的是什么鱼。
哇,白蹄子猫钓上来一条大白鲸!
花奶奶定定神,打了个手势,对白鲸说:“请你放了我的猫的尾巴,他不是要钓你的。”
白鲸吐出猫尾巴,用很粗的嗓门说:“奶奶的意思,是嫌我小吗?”
花奶奶说:“正好相反。你很大很有用,请带我们在你们的海上逛逛好吗?我们从来没有在海上兜过风。”
白鲸笑开了:“那您找对人了。到我背上来。”
白鲸的背非常宽敞,摇椅开到上面去,周围还有很大的空地。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在白鲸背上散步,就是走起来要小心,上面太光溜了,弄不好会滑倒。
花奶奶坐在摇椅里看海上风光,一手拿着她铜制的单筒望远镜。她看见一只海鸥衔起一条甩尾巴的鱼,另一只海鸥过来跟他抢。她还看见一条飞鱼在海面上空飞行,假装自己是只海鸟。她又看见海面上冒出个黑黑的小岛——也许是怪物,转眼又沉入海水中。
白鲸游得飞快,把浪花高高抛向两边,他的头将海风都刺破了。
花奶奶手搭在摇椅扶手上,眯起眼睛,她的蓝头巾的一角在风中摆动。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都安静下来,他们的毛统统往后背,贴伏在身上。不过浪花没有打湿任何人,白鲸行驶得平稳又安全。
当花奶奶看够了海上风光之后,忽然间,又一扇窗口立在面前。
这一次,花奶奶他们来到了广袤的草原。
草地上的碧草又深又高,绿浪翻滚,却柔软如丝。他们落下来的时候,正好是个斜坡,花奶奶的摇椅在厚厚的草地上弹了弹,便“呼啦啦”地朝坡下滑去。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一边一个,拽着摇椅的扶手,整个身体都飞起来。
“呦吼,太疯狂啦!”花耳朵狗张嘴大叫。
白蹄子猫瞅了他一眼,说:“风大,小心把你的舌头给吹掉啦!”
花耳朵狗赶快闭紧嘴巴,连牙齿也咬得紧紧的。
花奶奶听着他们的对话,伸出两只手,分别抓紧花耳朵狗和白蹄子猫的爪子。滑呀滑,绿蚂蚱都逃开去;滑呀滑,小花鼠都奔向一边。
瞧啊,在草原上支着画板画画的人是谁?那不是画爷爷吗!他手里举着笔,正对着天空翻卷的云团思索着。
花奶奶朝他打招呼,喊着:“老头子老头子!”可是,画爷爷听不见。花奶奶扯起一把嫩嫩的青草,飞速经过的一瞬间,她在画爷爷的画上留下了一抹绿。
嘿嘿,看到画上的颜色,画爷爷会怎么想呢?花奶奶捂着嘴巴笑了。
摇椅继续往前冲呀冲,直接冲进另一扇窗口里,冲进了沙子的世界——沙漠。
沙漠上有着风吹皱的波纹,开始花奶奶还以为是金色的水浪呢。摇椅落到沙子上,“嗖嗖嗖”接着往下滑,摇椅碰皱了细小的沙子,触平了道道波纹。花奶奶一手遮在眉上,一手指着她想去的地方,摇椅丝毫不差地向她指的方向行进。因为这是花奶奶的摇椅,它只听花奶奶的指挥。
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蜷起身子,在摇椅两边,在沙子里,滚呀滚,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是风里的两团茅草呢——当然,如果花耳朵狗别激动得“呜哩呜哩”叫的话。
又一扇门打开,摇椅缓缓驶入后,安静下来。
花奶奶第一次站起身,从摇椅上走下来。白蹄子猫和花耳朵狗都静静地站着,朝着前方瞪圆了眼睛,白蹄子猫甚至惊讶得张开嘴巴,形成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O”形。花耳朵狗吐着长长的舌头,呆呆地傻站着。这地方,不管是花奶奶还是猫和狗,都立刻着迷了。
眼前,是幽远狭长的清溪,溪水两岸,是繁花,红一片,紫一片,黄一片,蓝一片……绵延向天边。美丽的蝴蝶环绕着花奶奶,他们闻到了她身上的栀子花香。蜜蜂在花朵上起舞,和着鸟儿的迎宾曲。能歌善唱的小鸟们在古老的银杏树和青翠的落羽杉上排好,有的唱高音,有的唱低音,汇成一支合唱曲,美妙至极。
花奶奶甩下她的布拖鞋,赤脚踏在浅水和细沙上,那么清凉,那么柔软,让她想跳舞。但她从来没跳过舞,她只会迈开大步,摆动双臂,尽力快快往前走。“嗒嗒嗒”!溅起朵朵水花来。“嗒嗒嗒”!踩出串串脚印来。从背后看,你会以为她是水精灵。
花耳朵狗奔跑到最前面,他踢飞了长草上的红蜻蜓,撞坏了一张蜘蛛网,打翻了一朵花里的露珠。
白蹄子猫刚开始还迈着绅士般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出几秒钟,他就跟着激动起来,又是追蝴蝶又是撵青蛙,接着钻进了花丛,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走着走着,花奶奶的头上多了只花环。
走着走着,花奶奶的手腕上添了只绿草手镯。
走着走着,花耳朵狗游了个泳。
走着走着,白蹄子猫捡了只贝壳搂在怀里。
花奶奶和她的猫狗从清晨走到日落黄昏。
走着走着,他们走进了另一扇美丽的窗口——走进了亲爱的小房子。
画爷爷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的时候,花奶奶正好把风吹散的报纸理好,用猫头鹰形状的青石头压牢。
“你好啊,老婆子!”画爷爷摘下帽子,向花奶奶问候。
花奶奶接过画爷爷的画夹,眨眨眼睛回答道:“我很好!老头子,你看上去也很精神。”
画爷爷有点奇怪地盯着花奶奶:咦,她今天怎么光着双脚,裙边也湿了?嗯,她的脸上怎么还有藏不住的笑,她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他看看花耳朵狗和白蹄子猫,除了在猫尾巴上嗅到一点儿海腥味,别的什么答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