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阴的不行,就来明的,其实他刚住院时就已联系了律师,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律师一听,告知他这就是个简单的民事纠纷,而且结果已经很明显,只需要言明事实,这官司就赢了。
听着律师的话,心底有谱了,确定这场官司十拿九稳。以前就听人说他不好惹,一年不打几场官司心都痒痒,可谓是官司上的老人了。每次都是芝麻大点小事,非要麻烦法院来解决,但也从中形成了一种震慑,因为他打官司还没有输过的前例。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一个黄毛小儿,又能有几分能耐,再说究其根底也不是他的错,应该说他一点错都有,是郜肃跑到他家里大骂,虽是他先动手打的人,但最后受伤的也是他,私闯民宅应该是有罪的,又恶语侮辱肯定是有罪的,然后又把他打伤,是可忍孰不可忍,欺人太甚。
王军强自言自语道,“我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想到这,他的语气明显有点心虚,不自觉拿起手机翻找电话,脸上泛着一丝红光,嘴角在受惊后第一次露出一缕欣慰的笑,那种充满善良的眼神,仿佛此刻他已经解开心结,再给郜肃一次机会。但往往这种情况,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微笑,那酝酿在心中的仇恨已经发酵发臭,弥漫的恶臭,将脸上那一缕淡存苦涩彻底撵走,露出邪恶的牙齿。最终他将手停留在大女婿的手机号码上,用手轻轻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听起了那充满期待的声音。
“爸,最近太忙也没有顾得上看您。”王女婿的话语中充满的歉意,他继续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大女婿啊!这会我的老脸可丢尽了,还活个啥啊!”他的话还未吐出口,眼眶已经噙满泪水,只等那一句大女婿脱口,眼泪便哗哗的向下流,电话里哽咽的声音,颤抖着每一个信号,瞬间传到了大女婿的耳朵里。
“爸,放心吧!我给你主持公道。”他说的坚决,这本来就是他所里的案子,红眼白眼不看都是瞎眼的盲人,错判一两个案例没人会追究,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占了个理字,问题是怎么判,轻了肯定不行,重了物极必反,一时间无法夺量。
王军强听到这句话,泪水瞬间断了流,要是抛开长辈的身份,他能跪下来表达谢意。他是真的喜出望外,压抑心中的那团火慢慢的被释放了,但绝对不是没有了,只是在想着试着引火烧别人的身。挂上电话后,紧接着他又开始翻找电话,这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再次挂了电话后,他高兴的像一位盲人突然看见了阳光,那种对美好降临的期待,太令人陶醉了。
这么长时间的电话,不是别人,正是律师,他一再给王军强出主意,当然,要论歪,谁也不亚于谁,都是高手。律师反复交代,“人你没打,只是他打你的时候,你第一反应碰了他一下,紧接着你就被砸的不省人事了。”
王军强很赞成的在电话这头点点头,心情愉悦的不知所措,心中有个想法,那就是律师靠谱,女婿给力,整个过程一览无余,定赢无疑了。这时候他心中突然出现了郜肃的身影,他顿时恨得牙痒痒,一想到那天被羞辱的画面,此生还是他第一次,定要人付出代价,不然以后在乡里乡亲里就没法混了。
这边在拘留所里的郜肃,整天闲着没事几个人聊聊天,聊的都是陌生的事和陌生人,谁也不知道谁的故事,谁也不知道谁的故事是真是假,只是听,偶尔也说,哪些天花乱坠荒唐的事,有些神鬼侵扰的梦,还有些鸡毛蒜皮的野路子,想当然的说出来,大家的思绪便都不由自主的跟着一个人的故事朝向里面涌去。
“小伙子,愣什么呢?”警管员猛然叫了一声,吓得他一个机灵。
“没什么,走神了。”郜肃扭捏的回复。
“赶紧读”。警管员指了指郜肃手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条例》,郜肃立即点了点头,继续读了起来。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天,自从他到拘留所以后,每天放风两个小时,一般都是郜肃读一个小时,另一个小时除草、上厕所、介绍一些新朋友等一些散事。但每天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不断的陌生,更新的迅速似乎连眼睛的都无法完全记录一个人的模样。下一个不约而至的被打着、叫着、委屈着跑进来,就在当天上午,一个中年男人被送过来时,非要拉着送饭的窗口不松手,结果被警管员打了一身皮带印,像长在身上的格子衣,红红的肉变得尤为的性感和炙热。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郜肃对警管员那最后一点好的印象,也瞬间破灭了,郜肃心中庆幸自己百依百顺,从未反抗,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后来与被打的那人熟悉了,聊起当时的事情,他已经释然了,反到夸警管员做得对,郜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归根到底打人是不对的,想到这,再想想他自己,只能罢了,他自己都还在这没有出去,还有什么资格评论打人的错。
郜肃读条例的时候,两个美女直愣愣的盯着他看,还时不时的露出那两排沾着久而长留在牙齿的饭渣,还有一些新的菜叶没有去掉,黄色牙齿上,隐约还能看见他原有牙齿的本色,只是透着那一层保护层看去,看出味道像是一开口就能直抵灵魂。郜肃吓得赶紧收回视线,又专注盯着条例看,唯恐一个空当,那一双罪恶的眼神就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放风结束后,他偷偷将剩下的拳头大的小馒头塞给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两个人聊得来,见他瘦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因为拘留所的饭只有一个小姑娘的拳头那么大,早上早晚各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中午一个馒头,一碗稀饭里加了几片菜叶和刚好入味的盐,每天如此,看着年轻小伙子面善,主要从犯法这一栏讲起的话,两个人倒是像的很,一个为母亲,一个大娘,也是因为别人欺负,年轻小伙子是给了别人一个耳光,别人要五千块,他没给,便直接到这来,拘留十五天。
郜肃是因为住在豪华套房,才得顿顿饱饭,他们连吃带拿很是自在,至少大窗房是VIP,里面大部分是有些关系的,个别后台硬的,虽然也要被拘留,但是可以在外面帮厨,相对而言自由了很多,主要任务是送饭。他们刚开始都是安排到郜肃的这个牢房,所以大家都相熟,每天都是VIP牢房吃好喝好后再去下一个牢房送,偶尔还会偷偷给他们带一些鸡蛋蒜,那美味真是难以形容。
这样的故事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极为精彩的,像是专门为人间增添一层喜庆的色彩,搞笑的故事,不值得回味的人,和那远去的不堪入目的经历,让人啼笑皆非,又让人深思悲痛。
再回到牢房,郜肃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想着人应该没死的,不然他也不能在这拘着。通过这几天与牢友们的相处,也了解到了一些法律的判处的轻重,他更确定人没死,想到这他心里轻松许多,至少不用坐牢了,赔点钱应该可以解决了。
单纯的年纪,心中想的东西都是光明的,单纯的心灵,总以为世界上没有特别坏的人。到了某个年纪,才了解到这世间美好多于罪恶,但是罪恶的底线也是没有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住着魔鬼,只是他总在灰暗的世界里占据主角,只要有灯光的地方,那些灰暗总找不到突破,被迫待在光明的阴暗里苟活。可谁能保证那些阴暗的地方不会漏洞,哪些潮湿的地下再没有光明照射,那是它的世界,啃噬着一切,直到毁灭。
“郜肃,有人探你。”警管员第一次像样的叫他,很严肃的表情,又蕴含了丝丝点点熟悉的感觉,掺杂在一块,那个脸上变得乱七八糟。走出牢门,远远看见他小妹郜婕的露出一段裙摆,那一个分头大耳的屁股将她整个人基本上挡住了,距离十几米,郜肃就叫了一声郜婕。
郜婕回头,只看见邋邋遢遢的哥哥,满脸的胡渣将半个多脸都盖住了,笑起来那渐渐灰去的牙齿,一眼便能望见那层保护膜。郜肃本来笑的正灿烂,一想到有其他人在,再想想他刚刚看那俩女人样子的感觉,又表情不自然的收回了笑容,只是淡淡的微笑。
胖子回头,那一坨肉依然瞬间带不回来,快慢的节拍,让肉有的飞起来,有的已经停下,挤来挤去,乱成一团。他的笑还是那么丑,丑的无法形容,丑的毫无规则,但那双静静有神的小眼睛,展示着他大哥的威武,但有个女孩在他身边,他那坦然大度的神态,那装的文质彬彬的气质,和那一头打满发胶的头发,显得格格不入,又十分融洽。
郜肃远远望见郜婕的眼睛,那闪闪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回了句,“哥,”然后她便大笑了起来。她想着这么爱干净的哥哥,如今这般模样,他自己都没嫌弃这个样子,她很疑问。但她不知道他无法看到现在的样子,只是感觉整个人不舒服、不自在而已,其它倒也没什么,倘若看到,那定是惊雷般的嚎叫。
两兄妹刚一见面,妹妹便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一样样介绍,火腿肠、面貌、牛奶等等,最后有两包烟,郜肃看到说了一句,“我不抽烟啊!”
“待会那个看门的要检查捎带东西的,烟是万万不让带的,全都要扣下来。”胖子余辉用头指着警管员洋洋洒洒地说着,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大家都是年轻人,道理不需要点透,全靠自身领会。郜肃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所谓的道理,心想着不就是贿赂警管吗,可惜他早已搞定了,但也没有说出来,多送些总是好的。
几句嘘寒问暖,郜婕和余辉便离开了拘留所,走之前,余辉问了句,“想不想早点出来,我可以给你想办法。”
郜肃听到这话想笑,他还有一天就出来了,但他没有,因为一个关心人的人,他没办法嘲笑,郜肃回说:“不用了,明天就出去了。”
话已完,人已走,留下满满一塑料袋零食和一个站在远方盯看着的饥渴难耐的狼,郜肃拎着东西走到他跟前,说了句,“哥,东西孝敬您吧!”
警管员严肃地说:“我不要你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将塑料袋拎进屋内进行检查,郜肃从门缝里看到好几大包零食,各种各样的零食。郜肃想着这东西是要不回了,就是对不住了小妹还专门来一趟,但这个时候也回不去,只能警管员给开了牢门才能进去,这还真是可笑,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却进不去,倒真是人生处处是学问。
片刻之后,警管员拿着零食出来了,不过看样子少了一部分,不过还好,大部分都还在,他直接走到郜肃面前,将零食递给他,并说了句,“别人是不让带进来东西,给你个例外。”
郜肃点了点头,表达了谢意后,警管员心满意足地打开了牢门,让郜肃继续享受他的豪华超大床。
所谓豪华大床,不过是床用一排排木头将一间房盖成了一张床,里面的全部人都分格睡在上面,被子是公用的,味道多了些,但大部分人都不脱衣服睡,也有个别的中老年人会脱了衣服睡觉,不怕死的,不怕脏的,不怕病的,都可以脱了睡的。
回到房间的郜肃瞬间变了情绪,未来得及仔细思量刚刚小妹说的话,嘴唇便被牙齿咬出了血,那是真恨得牙痒痒。他那满眼的凶光,像要将人彻底碎尸万段,再残忍的手段也不过分。他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内心挣扎着要逃脱这个牢笼,就在这晚的梦中,他惊出一身冷汗,死在了那恶心嘴脸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