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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死神丧钟

雪已断断续续落了二十天,这样的雪是上京从未有过的,突如其来的大雪让首都圈的交通全线瘫痪。

昨天清晨天还没亮,扫雪的宫女在华林苑的假山下面发现一具冻僵的死尸,死去的是侍奉过先皇的老太监魏公公。

收拾尸体的时候,小皇女正躲在远处偷偷观望。他们将尸身裹上草席,其间有人仿佛没有托住,尸体不小心翻到了地下,一张惨白的脸陡然转了过来,朝向戈舒娅。

庆寿宫的小丫鬟说他在走夜路时不小心脚底打滑,一头磕死在假山上,司礼监的李公公说他们前一晚还聚会饮酒,席间魏公公声称身子困就先行告辞,定是睡在外头冻死的。

一时间宫中流言四起,每个故事都编排的绘声绘色,仿佛老太监死的时候他们个个在场。只有小皇女知道,老太监是让光华皇后派刺客杀死的,因为他在私底下说这场大雪来的很不吉利。

报更的鼓声敲了三下,幽深的皇宫内院死寂的好像一座鬼城。

小皇女戈舒娅见服侍的嬷嬷睡熟了,蹑手蹑脚溜出寝宫。她悄悄的穿过重重回廊,来到福宁殿后方的墙角下,花坛一侧的石墩上蹲着一只灰白相间的大花猫,远远看去好像一团软软的棉花糖。听见声响时,棉花糖警觉的转过头来。

“喵喵,喵喵,”戈舒娅学着猫叫,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拆开放在地下,里面有她最爱吃的茯苓糕和芝麻青团,“喵喵,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看见来人是熟识的小皇女,花猫喵喵叫了两声,撅着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轻盈的跳下石墩,竖着尾巴慢悠悠走近小皇女的脚边。

戈舒娅抚摸着它的脑袋,见它嗅了嗅青团,尝试着咬了一口,不料牙齿让糯米黏住,拼命拿前爪去挠,戈舒娅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花猫丢下青团,喵喵的叫着来回转圈。戈舒娅生怕它就此逃走,连忙拾起一块茯苓糕用手掰了一小块喂它吃。这时候,回廊的尽头响起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花猫叼过戈舒娅手上的茯苓糕,飞快窜回石墩上面,轻轻纵到墙头,转眼就消失了。

“喵喵,等等我!”戈舒娅低低的呼唤着,绕出月门,只见花猫已经拐进对面的转角。

小皇女跟了上去,小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耳边只有沙沙的响声。冰冷的空气让她鼻子生疼,没跑多远,她就扶墙坐下来休息,拢起手呵着热气。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在华林苑内。那里有两株参天的古木,黑暗中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大花猫在池塘边吃完茯苓糕,舔了舔前爪,一头钻进黑漆漆的假山。后面一棵松树上忽然响起扑簌簌的振翅声,一只夜莺怪叫着飞了起来,吓的戈舒娅一个哆嗦,她猛的想起这正是老太监被杀的地方,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白的瘆人的脸,心底不由一阵害怕。

“他娘的,哪来的怪鸟!”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的窗户里传出。戈舒娅慌忙捂住嘴,没让自己喊出声。

“小声点儿,仔细让人听见。”一个女人压低嗓音说,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戈舒娅心里隐隐感觉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如果让母后发现,一定会换来一顿毒打。她吓的慌了神,伸手一摸额头,居然全是冷汗。

小皇女哆哆嗦嗦的离开华林苑,她的前脚刚刚踏出苑门,就看见一口巨大的金棺挡住去路。路旁的灯笼一时暗了下来,四下漆黑一片,唯独那口棺材在寒夜下闪着诡异的亮光。棺材里传出吱吱的声响,仿佛死尸疯狂的扒着内壁,想要挣脱出来。戈舒娅大气也不敢喘,只听咔嚓一声,棺盖缓缓的开了,一只苍白的手猛的从中伸出!

戈舒娅吓的扭头就跑,可回头竟已找不见原先的道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闪过一道黑影,一只花猫静静落在地下,只见它耸着肩不安的发出呜呜的低鸣。“喵喵……”戈舒娅俯下身,想要抱住这个唯一的伙伴,惊恐让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就在这时,花猫的眼睛突然爆亮,仿佛目睹了极其可怕的东西,尖叫着撇下戈舒娅朝极远的地方跑去。戈舒娅吃了一惊,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只见钟彦桐的尸体正颤巍巍的从棺材中跨出来,周身的皮肤没有一寸完好,手上提着血淋淋的头颅,一双圆睁的眼睛死死盯着戈舒娅,冲她露出诡异的微笑。戈舒娅倒吸一口冷气,拼命奔逃,可无论她怎么逃,那具尸体总是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

冰冷的寒风刮的脸上阵阵生疼,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双脚发软,渐渐使不上力气。就在这时,她忽然让什么东西绊住,砰的跌了一跤。戈舒娅摸索着想要爬起,左手无意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接着就闻见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她一瞬间明白那是死去的花猫,吓的慌忙缩回手来。恐惧攫住了戈舒娅幼小的心脏,戈舒娅感觉脸上湿湿的,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她慢慢的往后挪,胸口剧烈的起伏,简直快要窒息了。

“舒娅……”空洞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吹在戈舒娅的脸上,直冷到骨子里。

戈舒娅只感到浑身战栗,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她吓的动也不敢动,畏缩的用眼角往声音响起的方向瞟去,只见一张扭曲的脸几乎就贴着她的左颊,颌骨大张,怒目圆睁,眼中只剩下两团浑浊的眼白!

戈舒娅尖叫着惊醒,浑身冒汗,却发现自己身在寝宫,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明晃晃的。她推开窗子深吸口气,外面是万里的晴空,蜻蜓在空中展着翅膀,仿佛已是夏天。

“皇女殿下,你醒来了,”嬷嬷推门进来,“哎哟,怎么浑身冒汗?哪里不舒服?”她绞了把热毛巾,蹲下来给小皇女拭汗。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皇后让你吃完了就陪她往福宁殿给皇帝陛下请安。”嬷嬷说着就服侍小皇女更衣。

戈舒娅用完早膳,就由嬷嬷陪着朝慈宁殿去了。戈舒娅远远望见殿外凭栏而立的母后,战火爆发后,她的人就好像整个变了。她讲的话越来越少,吃的也越来越少,戈舒娅常常见她在僻静的角落独自发呆,好像丢了魂似的。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有一次就因打翻一只瓷碗,戈舒娅就被狠揍了一顿,她骂戈舒娅是个小贱种,还说什么忘恩负义的臭男人定是在外头找了别的女人,直到很久以后,戈舒娅才弄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戈舒娅紧紧跟着光华皇后,闷声不响的往福宁殿走去,生怕又惹的母后动怒,一路上两个人不说一句话。

来到福宁殿,皇后屏去全部下人,只见承煊皇帝卧在病榻上。

承煊皇帝自幼孱弱,全靠御医以药物调理,后为战事心力交猝,身体每况愈下,自从西南失陷之后便卧病不起。

“父皇,舒娅来给您请安了。”小皇女恭恭敬敬的朝皇帝下跪行礼。

皇帝没有声响。

“父皇……”戈舒娅微微抬头,见病床上的承煊帝双眼塌陷,颧骨凸出,脸上的皮肤干瘪就像一具干尸,心下害怕,不敢做声。

“舒娅……”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从被子里伸出来。戈舒娅看见那只手,犹豫着不敢握。

皇帝艰难的睁开眼,无神的对着天花板,又低低唤了她一声。

“父……父皇……”戈舒娅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小小的手。她感觉父皇的手又冷又僵,好像只剩一把骨头。

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冷笑。

听到动静的承煊帝一点点的扭过脸来望着光华皇后,疑惑她为何突然发笑。

却听皇后缓缓的说,“舒娅,床上躺的那人并非你的父皇。”说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仍挂着一抹笑意。

戈舒娅震惊的望着母后,仿佛从来不认识她,她同时感到握着的手猛的一颤。

只听光华皇后一字字的接着说,“你不过是钟彦桐的野种!”她说的虽是戈舒娅,眼睛却看着承煊帝,目中露出凶狠的锋芒。

“你……光……光华……”承煊帝张大嘴,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光华皇后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的说,“清渊,你也休要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钟彦桐可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爱将。”

重病的皇帝闻言,竟忽然撑起身子,戈舒娅只觉得那只虚弱的手上顿时传来一股大力,简直要把她的手腕扭下来。她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噙着泪不敢说话。

光华皇后见气若游丝的承煊帝陡然暴起,仿佛要向自己扑过来,吃惊的倒退一步,但下一秒钟,她就看见皇帝的身体又重重栽了回去,立刻便断了气息。

那是承煊十九年八月初三,承煊皇帝戈清渊崩于福宁殿,寿三十有六。

二皇子戈煜登基的时候,戈舒娅换上华服,站在紫宸殿下。文武百官恭祝圣上万岁,国祚绵长,殿内歌舞升平,一团祥和。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前线的战事越来越不利,篪国的疆域已经沦陷大半。

戈舒娅望着皇兄身旁的光华皇后,只见她身穿凤袍头戴凤冕,满脸欢笑。

酒席间,戈舒娅早早一个人跑了出来。

她看见殿宇东侧的阴影下钟彦桐正冲她招手。钟将军不是留在前线,没能赶回来参加登基大典么?母后听到后还因此大发脾气。小皇女正觉得奇怪,钟彦桐已走了上来,摸出装着艾尔莫林的药剂瓶交到她的手里。

等她再抬起头看时,忽然发现钟彦桐的脖子上空荡荡的。戈舒娅猛打了一个机灵,拔腿跑回紫宸殿内,却看见满殿的血!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轰鸣,她回头就见西方上空有个巨大的火球缓缓升起,照亮了整片宫殿。戈舒娅仿佛能够透过重重宫墙,望见极远处四散的人群。火球正朝这边逼近,热风扑在脸上如同火炙。

这座历经无数皇朝的殿宇在刹那之间陷入无情的火海。

戈舒娅开始拼命奔逃,视野尽头,只见东华门外停着几台车,保驾的护卫正护送母后和皇兄撤离。

“等等我!母后!别抛下舒娅一个人!”戈舒娅疯狂的呼喊,哭的像个泪人。然而母后只是冷冷的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是冷漠和厌恶。

“我真不该将你生到这个世上来!”她仿佛可以听见母后冷冷的咒骂响在耳边,“每次看到你的样子,就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杀千刀的男人!只有让你消失,才能结束我这场噩梦!”

背后鼓荡的狂风将戈舒娅掀翻在地,巨大的火球猛然从头顶坠了下来!

戈舒娅从梦魇中惊醒,耳边只有砰砰的心跳声,她好不容易才恢复知觉,翻过身来剧烈呼吸,一时间分不清真实和梦幻。

她只觉得凌乱的发丝黏在背后,身上的衣服全被冷汗浸湿,心口随着呼吸隐隐作痛。戈舒娅摸到枕下的药瓶,扭开来倒了一大把塞进嘴里,接着抓过水杯,咕嘟咕嘟一口灌下。那是副作用极大的安神药,她一直备在身边,但戈舒娅觉得这些药丸逐渐不起作用,那个可怕的梦魇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不断的纠缠她,仿佛要把她吞噬!

她忽然感到胸口烦闷,脑袋嗡嗡的响,砰的一声,手中的杯子滑落,摔成碎片。她的人居然也从矮榻上翻滚下来,蜷着身子不住战栗。

戈舒娅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一口气突然提不上来,意识飞快的远离。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临死之际,身边没有一个人,就像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她被母后丢弃在火堆里活活烧死,身边同样没有一个人。

可是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值得她留恋。

这个世间,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恨!

岛袋抵达加尔帕的第3天就遇上玫瑰骑士团的人,为首的果然是大团长卡特曼。

她潜伏在暗处一路跟踪卡特曼和他的随从,直到数天之后,他们来到杜尼塔墓园。

墓园中没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但既然卡特曼能找到这里,他自然已经猜到这儿曾发生的事情。

“掘墓。”卡特曼向手下们挥了挥手。

很快,墓园的西北角就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窟窿底下竟然有一口庞大的黄金棺。

他们撬开棺盖,就看见里头并排躺着三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玛丽、怀抱长刀的西山和钟彦桐。玛丽的脖子已被洞穿,西山的眉心也被穿透,但死相最惨的还是钟彦桐,只见他的整颗头颅和身体分离,颌骨大张,满口牙齿全被打落,口中居然还塞着半颗割烂的心脏。他的周身遍布密密麻麻的刀伤,心口剜了一个大洞,伤口附近皮翻肉卷,血液和黄白的浓浆从体内渗出,腥臭不堪,卡特曼的三个手下见此惨状,忍不住跪在地下呕吐起来。

连卡特曼自己也不禁脊背发凉,他从幼稚园时开始杀人,如今60有几,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千百,但他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手段,这中间究竟藏着怎样的仇怨?

检查完伤口之后,卡特曼发现杀死西山的是钟彦桐的“灵虚指”,而从钟彦桐脖子的截断面来看,割断他头颅的正是西山的长刀,钟彦桐颈部的肌肉相当松弛,说明当时的他全无防备,而奇怪的是,穿透玛丽脖子的也是那柄长刀。但是很快,他们就在刀柄上找到一些指纹,那是钟彦桐的指纹。

“钟彦桐杀死了西山,然后拾起西山的佩刀杀死玛丽,可是他不曾料想,西山生前居然还留了一手,就在他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亡魂附体的佩刀从后方偷袭,砍落了钟彦桐的脑袋,”卡特曼做出推测,然而他眉头紧锁,依然看不穿其他几个疑点,“若是这样,钟彦桐身上的伤痕又是谁留下的?是谁将他们的尸体掩埋?艾尔莫林眼下又在何处?”

就在这时,正在检查金棺的凯尔·布罗夫斯基忽然说,“这里还有指纹。”

这个指纹不属于在场的每一个人。

“斯坦,我记得你有帝国公民数据库的阅览权限。”卡特曼打了个响指,转向他右手边的人。

“数据库属于公民隐私,我虽有阅览权限,但如果没有行政命令,也不敢擅用。”听斯坦的言辞,他仿佛是个十分正直的人。

“噢?可上次我听肯尼说,你回家时在脏衣篓中找到温蒂换下的内衣,上头有些不明液体,你就擅用职权通过数据库追踪液体中的DNA。”卡特曼抚摸着臃肿的肚子,漫不经心的说。

斯坦一听,脸上窘迫不堪。

“如要行政命令,回去后我自会向上头申请,只是这个案子关乎帝国安全,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出‘艾尔莫林’的去向。”

斯坦赶紧应了一声,打开手机登录政府工作系统。不出十分钟,他就调出一串信息。“江佑一,男,18岁,科特尔高中毕业,母亲江初惠,父亲未知,家庭住址加尔帕市普利茅斯211公园街道545号2988室……”

四个人来到公寓大厦门口时,时间已指向夜晚6点,但是从外面看,2988室的窗户黑洞洞的,仿佛屋主还未回家。

“根据信息显示,嫌疑人在噗卡料理工坊任职,或许还没到下班时间。”穿着橙色风衣的肯尼仰头望向那个房间,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当真如此,倒是妙极,”卡特曼沉声说,“我们只要潜入他的房中守株待兔,或许还能在这段时间里炒几盘小菜填饱肚子。”他这句话刚说完,身子已经拔地而起,他一身肥肉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但他紧贴墙面,四肢仿佛长了吸盘,如同壁虎一般游行无碍,转眼就已爬上数十公尺。

身后三位也紧紧跟了上去,瞧他们的身手,仿佛犹在玛丽和西山之上。

岛袋静静的站在斜对面的烤肉店门口,待的那四条身影渐去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她也来到僻静的角落,指间的丝线忽然破空而去,接着就听咻的一声,她的身体也随之腾起。

先头四人落在阳台上,阳台的玻璃门紧闭着,里面挂了帘子,看不清内中状况。

卡特曼取出一副刀叉把玩起来,那是他用餐时的专用刀叉,但偶尔也会拿来杀人。

头戴绿色耳边帽的凯尔准备开锁,却被肯尼一把拦住。“小心头顶!”他含糊的提醒。

凯尔抬起头,只见玻璃门上方结着一张蜘蛛网,一只黑色的蜘蛛正一动不动的伏在那儿,圆滚滚的肚子泛着亮光,肚子上依稀有个红色的沙漏状图案,他立刻知道那家伙的厉害,脱口说,“是黑寡妇。”

“黑寡妇?”卡特曼咧开嘴角。刀光一闪,那只蜘蛛就摔在地下僵卧不起。凯尔走近看时,发现它的八条腿和头部都从身体连接处断裂,整齐划一,而门上的蛛网依然完好,卡特曼仍然把玩着那副刀叉,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不敢多话,马上打开门锁。

微弱的光线从室外涌入,在地下投出四道长长的影子。他们进门就闻见一缕旃檀香的味道,里头是个布置整洁的厨房,一张小小的餐桌摆在中央,桌上放着一盆仙人球,西边有一排橱柜,烹饪台上罗列着一些家庭必备的厨房用具,井然有序,厨房东边则是一扇木质推门,连通着另一个房间。

肯尼站在门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9mm口径的半自动手枪。

斯坦缓缓拉开推门,门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动静。一束手电光打在正对墙面的书架上,光线晃到左边,是一只紧挨着窗帘的浴盆,房间右边有一张矮榻,榻上的棉被没有叠好,被子上还丢着一只打开的药瓶。就在这时,他们看见紧邻着矮榻,地板上居然趴着一个小女孩。

凯尔不想有他,忙跑上前察看。“没有呼吸和脉搏,身上还有体温,或许还能抢救一下。”他迅速翻转女孩的身子,让她的后背平躺在地下,准备实施CPR。

就在这时,斯坦的手电也正好照亮女孩子的脸蛋。看清楚她的长相,凯尔不禁泛起疑惑,那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瞬间,他的心底咯噔一下,“她是篪国的皇女戈舒娅!”

“戈舒娅?!”另外三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上去细看,这小女孩的容貌的确同死去的小皇女十分相像。

他们兀自猜疑不定的时候,小女孩忽然睁开双眼,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道水银般的亮光。

“玫瑰骑士团。”戈舒娅的语气不带任何色彩。

“原来你认得我们。”卡特曼盯着地板上的女孩,镇定的说。

“就你们四人的穿衣品味,这世上只怕还没有几人是认不出来的。”戈舒娅说着就咯咯的笑起来。

卡特曼不觉得他们的着装有什么好笑的,他十指间跳跃的刀叉停了下来,口中缓缓的说,“你不是戈舒娅,你究竟是谁?”

“噢,该怎么向你解释呢,”戈舒娅想爬起来,却被肯尼一把按住,她仿佛也不在意,悠悠的接着说,“戈舒娅早在十多个小时前就睡着了,眼下,我只是暂时的替她说说话。”

卡特曼玩味她的话,一时听不明白,“钟彦桐身上的伤是你干的?江佑一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钟彦桐死有余辜,戈舒娅不过在他身上多开了几道口子放放血而已。至于江佑一,他是戈舒娅的哥哥。”

戈舒娅的哥哥?卡特曼越听越糊涂。

“跟你说穿了也无妨,”她看出卡特曼脸上的疑惑,“光华皇后和钟彦桐私通后生下戈舒娅这个皇女,而江佑一正巧也是钟彦桐放浪形骸时留下的一个副产品。”

四人闻言,全部愣在当场。

“真想不到,这当中还有这么一节,”卡特曼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艾尔莫林也在你的手里?”

“不错,药剂的确在我手上,”戈舒娅并不隐瞒,“这个剂量谈不上足够,但也能让整个皇都转眼消失。”

卡特曼见她脸上表情有趣的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挑衅。却听她又接着说,“只可惜,区区一个帝国,老娘我从没放在眼里。”

“哼,狗娘养的口气不小,”肯尼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用枪口抵住女孩的太阳穴,一字字说,“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只见叮的一声,那把秘银打造的手枪就已粉碎。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肯尼已经闪在门边,额头上留下一行冷汗,显然差点丧命。而戈舒娅手中却多了一把小刀,这把小刀造型奇特,刀身弯曲宛如镰刀,周身泛着幽幽的紫芒,好像并非实体。

看见那把小刀,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达纳特斯的手术刀!”凯尔脱口惊呼,“你是尾花千鹤!”

“识货,”戈舒娅陶醉的欣赏着手中的小刀,仿佛把玩一件无比高贵的艺术品,她用稚嫩的语调轻轻说,“你们知道的已经太多,今晚就留下来吧。”

“火力全开!”卡特曼大吼着冲了上去,仿佛一头咆哮的公牛,他的动作带着千军万马的浩然声势,戈舒娅仿佛看见十万铁骑朝自己奔来。那是“武技·十字军冲锋”,这个武技一旦施展,最多可以打出一万套连招,每个连招的威力成倍数叠加。

凯尔让到边上,祭出一把嵌满宝石的短弓,一支同样细小的箭已经搭在弦上,瞄准戈舒娅,随时准备发射。“武技·厄洛斯的华舞”,这个武技不仅能让箭矢无限连发,而且每支箭矢的威力接近1吨TNT炸药爆炸的伤害。

斯坦则从右边包抄,开启“武技·悲伤之拥”,戈舒娅瞬间感到空间的重力增加了十倍有余。

她的手术刀宛如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仿佛黏着在卡特曼的刀口上,然而总能避开和卡特曼的正面对冲,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偷袭对手。双方拆了200来招,在卡特曼的猛烈撞击下,戈舒娅逐渐向墙角移去,她的手术刀开始发出类似金属薄片的嗡嗡鸣响,那是因为卡特曼刀叉上的重压已经接近刀身的承受极限。这个声音起初还是断断续续,到后来声声相连,不绝于耳。

电话铃声响起,估计是房间内动静太大,遭来其他住户的投诉。那只电话转眼就被战斗造成的冲击波震的粉碎,一时间,屋内一片狼藉,完好的家具不剩一件。

戈舒娅被渐渐逼退到墙角,对手的攻击让她的骨骼都开始咔咔作响。她的左眼忽然升起一线血光,仿佛如梦初醒。刚才是……尾花姐姐……她抬眼就见杀到眼前的卡特曼,就在卡特曼的叉子即将戳爆她的脑袋时,她手中的小刀忽然飞旋着击出,卡特曼的视线立刻被一泓紫芒笼罩,他当然不愿以命换命,叉子顺势打出,阻住对手的后续偷袭,跟着身子猛的往后跃开。

双方距离拉开的刹那,凯尔已发动厄洛斯的华舞。

顿时,整栋公寓轰然坍塌。

以公寓地基为中心,直径2公里内的地壳都开始颤抖起来。街区中的居民只当是大地震,纷纷逃窜。

令卡特曼感到恐怖的是,戈舒娅在这种天启降临般的火力下,居然没被瞬间击垮,她居然手握手术刀,从飞扬的尘土中走了出来。

“玫瑰骑士团的所谓正义,便是这般滥杀无辜。”戈舒娅喃喃的说,仿佛自言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她的左眼似乎燃烧着绯红的火焰,惨叫声从她脚下的废墟中传出来。

这时,空气中隐隐敲响一个冰冷的钟声,这个钟声仿佛蕴藏着说不尽的杀伐,好像风暴在极远处呜呜的低鸣,久久回荡。

一个庞大的阴影随之向外延伸,将对面四人紧紧包裹。几乎同时,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

武技·死神丧钟。

这个钟声将会敲响三次,当第一声响起时,领域中的人就已开始死亡。

“阻止她!”卡特曼高呼着再度发起雷霆猛攻。

而施加在戈舒娅身上的“悲伤之拥”也瞬间提升到阈值效果,陡然间的千钧之力让戈舒娅不禁呕出一口鲜血,她艰难的支撑着没有倒下,而卡特曼的冲锋已在眼前。那个冲锋夹带着隆隆的雷鸣,那是他周身的空气剧烈摩擦后引发的雷暴,摧枯拉朽的力量足以撕碎一切。

让卡特曼料想不到的是,戈舒娅的手术刀居然毫不犹豫的迎上他的当头一击,他简直以为这个小女孩必定是疯了。

可就在双方刀刃碰触的瞬间,戈舒娅的刀锋忽然偏离,一时间,九天怒雷在耳边炸响,煌煌雷火就在戈舒娅的一寸之前。这一招实在是凶险之极,又实在精妙之极,戈舒娅抵不住悲伤之拥的重压,只好从外部借力,她算准从这个角度可以借到最多的外力,这股浩瀚的巨力将她荡的飞起,手术刀脱手飞出,这把小刀仿佛夹带着远古洪荒的力量,去势之快如同电闪,几乎连光子捕捉器都探测不到它的轨迹。

戈舒娅身上的负重突然卸除,直直的甩出数百米远,一同倒在地下的还有斯坦,只见他的身体从腰际斩断,脸上神情兴奋,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这招借刀杀人漂亮到简直让被杀者都忍不住赞叹。

然而战斗并未就此停止,厄洛斯的华舞疯狂的朝戈舒娅的坠落点展开炮轰,戈舒娅还来不及喘气就拼命狂奔起来,一时间无数箭矢在她身后爆裂,怒风卷着激荡的碎石刮在身上,手臂和后背顿时多了几道伤痕。她感觉肾上腺素飙升,虚弱的身体全凭一口气苦苦支撑,她不敢正面交锋,只在外围游走,始终维持着丧钟的领域,只要丧钟敲响三下,游戏便宣告结束。

此时的丧钟已经鸣响两次。

对手显然清楚她的算盘,卡特曼紧紧追在后头,已经发起4000多次冲锋,每一次都被她无一例外的避开,但他知道这样的冲锋只要达到6000次以上,叠加的速度就可以超越闪电,到时候即便戈舒娅长了翅膀也休想逃脱。

这场战斗竟然已经陷入时间的对抗。

第二声丧钟的余音仍在领域中不断回响,戈舒娅渐渐感觉力不从心,卡特曼却已发起第5200次冲锋。而在冲锋发起的间隙,射至的箭矢爆炸后几乎烧干空气中的氧气和水分,戈舒娅喉间干涩,呼吸都觉困难,脑袋重重的仿佛给人锤了一记闷棍,几乎已看不清对手的来向。她感到奇怪,为什么第三次钟声迟迟没有敲响,而且经过长时间的激斗,对手的力量似乎没有丝毫衰弱的迹象,最令她想不通的是,他们本可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只要有一人脱离领域,就不至于让她的丧钟一网打尽,可他们之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锁链牵制,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与她周旋。她尝试阅读敌人的心识,然而他们四人居然达到了“止”的境界,就像透明的虚空般不可捉摸。就在这时,她才瞥见稍远处的肯尼,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见他的手指在虚空中书写着什么,仿佛在吟唱某种秘咒。她瞬间看清了那些笔画,那是“武技·米迦勒的守护”,这个术法一度在背后支撑着队友,为他们源源不断的输送能量,并且有效遏制了丧钟的鸣响。原来操纵锁链的是他,米迦勒的守护不如死神丧钟覆盖面广泛,敌方若有一人走的太远,离开守护的领域,马上就会被死神的阴影吞噬,他们此时就像一网危险的鲨鱼,既然挣脱不开渔网,那就干脆撞翻船只杀死渔夫。

戈舒娅知道,她必须先将最危险的那条鲨鱼击杀。

肯尼看见戈舒娅突然朝自己猛冲过来,左瞳的怒焰几乎灼伤他的眼球。他维系着守护之力,无法腾出空手招架,只能后撤。

凯尔知道她的意图,连串的箭矢往戈舒娅正面轰击,这样一来戈舒娅无法接近肯尼,只能继续和卡特曼游斗。

形势越来越于她不利,她忽然生出逃跑的念头。可是此时的卡特曼已经发动第6000次冲锋,戈舒娅立刻感受到身后凛冽的杀意,那个杀意仿佛上帝的审判,圣剑所指,完全没有逃避的可能!末日海啸般的气势刹那间就要将其碾碎。

戈舒娅清楚自己无法幸免,她不得不接受这末日的裁决。

她几乎已见到自己的魂魄从肉体中抽离,眼前仿佛出现地狱般的景象,可就在这时,那个杀意居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她忽然听见一个沉沉的钟声,这死亡的钟声仿佛重重一锤,瞬间敲碎了敌人的心脏。

卡特曼和凯尔双双扑倒,双瞳像死鱼眼般凸出,当死神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他们依旧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戈舒娅长舒了口气,终于脱力的跪倒在地,这场战斗简直已将她的活力压榨的一分不剩。她左瞳的火焰已经熄灭,一双破皮的手因为力竭而止不住的颤抖,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

微微抬起脸蛋,涣散的视野中,她找见了肯尼的尸体,就在那具尸体旁边,有人长身而立。

岛袋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违背克里斯的嘱托,当她听见“尾花千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依稀感到一种与生俱来的羁绊,这个莫名的羁绊让她一时之间无比矛盾,她的任务是保护好大团长,但潜意识中似乎有个念头不断与系统的设定值发生抵触,这个念头起初还是个微妙的阴影,可后来愈来愈明显,仿佛拥有了鲜活的肉体,逼迫她拒绝系统的指令。就在那个小女孩命悬一线的刹那,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出手。

“岛袋?”戈舒娅试探的问了一声。她误打误撞,体内圣三一历代教皇的记忆在昏迷期间完全激发,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尾花千鹤制作的一具仿生人载体极其相似,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不由的再次询问,“你……是岛袋?”

“嗯。”岛袋简单的应了一声,扶起戈舒娅,她听见北面上空传来螺旋桨的声音,淡淡的说,“警局的人来了,我们快点离开。”

然而她牵着戈舒娅才跑出两步,就发现女孩体力透支,几乎连立足的气力也没有,索性蹲下来背起戈舒娅。这时,一束强光从头顶投下,跟着就响起扩音喇叭的示警,螺旋桨带动的强烈气流使废墟中烟尘弥漫。偏僻的加尔帕市配备了4架警用直升机,此时全部出动。岛袋将心一横,既然已经犯下案子,就干脆做的彻底,回头向戈舒娅说,“抱紧我!”

她话音刚落,戈舒娅就听耳边风声大作,她俩居然已在半空,紧接着就听见几声惨叫,当她听见惨叫的时候,她们已在直升机的内部。岛袋足不稍顿,身形变幻间又已跃出机舱,不过几个眨眼就有3架直升机直直坠落,下方警局的地面部队刚刚赶到便陷入了坠机现场,顿时死伤惨重,乱成一团。岛袋撵开驾驶室里飞行员的尸身,熟练的驾驶着第4架直升机迅速撤离。

这架警用直升机一路飞到南部的红石峡谷,经过一座陡峭的悬崖时,岛袋抱起戈舒娅往外纵身一跃,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而机体仍沿着原先的轨迹向前飞行,好一会儿才撞在岩壁上轰然爆炸。

岛袋坐到崖边,出神的望着远处腾起的火焰。她安静下来细想,究竟要不要和克里斯一五一十的交代,克里斯想必会对自己的所为失望透顶吧,如果就此撒手不管,她又能去往哪儿?她只是一件冰冷的工具,作为工具,她“活着”的全部价值就是奉行主人的指令,一件失去主人的工具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她的心中突然生起一些失落,又有一些迷茫。然后她就感觉有一只小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她侧脸看去,见戈舒娅正靠着自己坐下来。

“谢谢你。”戈舒娅说。

这句话听人说起过无数遍,每个人的语气不尽相同,但此时从戈舒娅嘴里说出,却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造作,但随意之中又带着某种特别的味道,这种味道使得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了重量和温度。她不由的和戈舒娅相视一笑,内心突然平静不少。

“如果尾花姐姐知道你已觉醒,一定会非常开心。”戈舒娅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静静的说。

“尾花千鹤……这个人,仿佛我在生前就同她相识,”岛袋询问的看向戈舒娅,“你认识她?”

“我当然认识她,她是圣三一的前任教皇嘛,我继承了她的记忆,所以才知道你的名字呀。”戈舒娅冲着岛袋微微一笑,“她的另一个身份呢,是钻石计划的发起人,你就是她一手研制的仿生人,代号岛袋,不是吗?”

“钻石计划目前正由克里斯接手,可他从没向我提过尾花千鹤这个名字,他只说我当时和那份计划书一起封锁在玫瑰骑士团的档案室里。”不知为何,岛袋完全信任这个初次谋面的小女孩,一时将心中的秘密吐露无余。

“你说的克里斯,就是让你觉醒之人?”

“嗯,他想为帝国组建一支仿生人军团,引领魏丝家族重返巅峰……”岛袋的目光逐渐变的幽远,末了忽然叹了口气,“他的梦想或许即将因我而付之一炬了。”

“为什么?”戈舒娅扭过头来诧异的望着她。

岛袋当下把事情的本末同戈舒娅一一说明,从刺杀德雷诺恩的伊桑皇储到负责在暗中保护卡特曼的安危,再到前几日从克里斯那边听闻关于摩羯宫的事故。

戈舒娅认真的听她讲完,然后握着岛袋的手含笑说,“他的梦想也不难兑现。”

岛袋惊讶的盯着戈舒娅,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我正愁没有合作的伙伴,”戈舒娅意味深长的说,“克里斯既然有能耐让你觉醒,那件东西想必也不成问题吧。”

“那件东西?”岛袋怔怔的说。

“2年前我从手下那儿获得一份飞行器的图纸,这种飞行器以水银作为驱动力,威力非同小可,眼下我们虽然摸清了整个机器的结构和原理,但实际打造却是精度要求极端苛刻的浩大工程,不过,若以仿生人替代人力,这样的活计简直是手到擒来呢,”戈舒娅朝岛袋咧嘴一笑,“我可以为克里斯提供图纸,还能为他提供资金支持,不过嘛……等他攻陷了德雷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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