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投陈胜恩救乡官报仇怨义释旧管
回前词《疏影》
反秦义举，群起众响应，民怨沸腾。攻占陈县，急欲立都，号为张楚大营。接纳贤士壮军伍，谋策建议却拒听。本为佃农一贫民，何能解悟远情！但观眼前富贵，哪管险危否？奋进奔行。权作参谋，只操刀笔，暂且容身屈从。豪义救免老恩官，更兼怨者出樊笼。观评断，跟随少益，当觅大好前程。
话说秦皇死后，朝廷内外一意孤行，与秦皇在时没有两样，甚至更加变本加厉，弄得国内怨声不断。不过一年，秦廷内部便发生内斗，宦官赵高为独擅权柄，不惜构筑冤狱，利用幼皇胡亥童稚少智，将丞相李斯捕入监狱。诬陷谋反大逆之罪，将其家数百口斩尽杀绝，并其朋党多人一并铲除，自以为得计，却将一个庞大王朝推向毁灭而不知，其还自陶然欣怡。这时却发生了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被逼揭竿起义，拉开了反抗暴秦的战争序幕，同时也敲响了秦王朝的丧钟。这是官逼民反的必然结果，也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只是毫无悬念的出在楚地，可见智贤张耳预判无误，凸显了其敏锐的洞察之能，及高明的预测水准。
当陈胜吴广所率的起义军，一路势如破竹，狂扫中原楚地，分路向西扩展，瞬间便到达张耳所在的陈县，并一举攻下县城，奠定了在此立都的基础。陈县本为春秋时陈国所建古城，地处平原腹地，相对富饶丰获，颇能控制周边郡县，县城内还有伏羲氏陵墓，据说人祖伏羲氏便逝在此地，因而后人在此建陵祭祀。本作者曾亲到如今的淮阳县考察，也就是旧时秦朝的陈县，陈胜建张楚政权为都的所在，如今太昊陵景区便在县城，碧湖拥翠，松柏成林，风光绮旎，美不胜收。凸显了古城风姿景色，是个很有魅力的景区。
就在起义军攻取县城之后，陈胜吴广见此地富庶民丰，县衙之内宽敞阔绰，便决定在此建立指挥大营，也好聚集各路义军，准备大举向西攻击，彻底击垮秦王朝的统治。就在这时，张耳陈余申阳便很快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加入义军队伍，为推翻暴秦而贡献力量。陈胜早就听说过两人是大梁名士，贤声卓著，曾被秦朝廷重金通缉，崇为不凡之辈。所以下阶恭迎，欣然接纳，以礼相待，甚为敬重，待分宾主坐定后，即迫不及待的同两人商议军情，谈及称王想法，求教善策良谋，也是想确定义军下步的行动方略。
张耳早有思想准备，即将灭秦方略奉然申明，只见他昂然说道：“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嗣，疲民力，竭民财，暴虐日甚。今将军瞋目张胆，万死不顾一生，为天下驱除残贼，真是豪义之举！惟现在才发迹至陈，疆域不整，管辖不广，地位不高，周边不固。便亟欲以王号加身，窃为将军不取！愿将军勿急称王，作速引兵西向，直捣秦都。一面立六国后人奋起，在原国土之地举义旗聚众反秦，然后再自植党援，以作呼应，共御秦敌。秦临敌四面，自多力分散，寡不敌群，必为众矢之的，焉能不败！到时挥兵西指，诛暴秦，据咸阳，号令诸侯，必定成功。诸侯转亡为存，无不感戴，将军再怀柔以德，天下自会相率悦服，帝业即可成就了，还要称王何用！”说到此处，只见陈胜默默无言，似有不悦情状。
张耳便还要抒辩劝导，却见陈余接话道：“将军不欲平定四海，倒也罢了！如有志安邦定国，当宜图大计才对。若仅据一隅，便拟称王，恐天下都疑忌将军，怀狭私意，待至人情失望，远近灰心，将军悔也无及了！”陈胜听后，沉吟半响，方才说道：“容后再议！”便离座送出衙堂。两人见话不投机，本想就此告辞，但因难择相投之人，又兼路途险阻，各地兵乱如麻，岂可远离迅行。便商定先在此安身待机，乃留陈胜麾下，只充作参谋而已，并无实际权力，申阳更无所任，便跟在张耳身边权作护卫，也是志向难伸。而陈胜竟自立为王，国号定为“张楚”，隐喻张大楚国之意。也是因其手下多为农夫，本就无甚才学，并无远大志向，实想在陈胜手下得封将吏，以享荣华富贵，哪有谋略可言，多是奉举早日称王，才是眼前之道。而陈胜已举王旗，也急于称王高坐，难图长远大计，却是个缺少见识之辈，竟只顾眼下之情，以尽早称王为快意。
其实就当时国情而言，张耳之对应谋略，自有其中道理，可谓是具有远见卓识。因为后来的发展进程证明，六国之地均有人占据称王，仍用旧国号自居，深得民众拥戴，可见当时人心所向，本该顺应大势，才能号召起民众支持，对迅速推翻秦朝统治是有利的。至于如今的现代之人，以现在的观点看待历史中的张耳，认为其怀着分裂一统，是主张倒退的谬论，为不可取的错误观念。这其实是不懂当时历史的表现，不能从中揭示出古时社会现实，思想自然会出现偏差，若从今日所持观点出发，来评判古人是非对错，就很难得出正确的结论，也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
且说张耳陈余在陈胜手下办事，无非是拟写军中文书，做些闲杂事务，并不让其参与军政要事，也是陈胜只知为闻传名士，并不了解张耳的能为。这时陈余申阳便私下对张耳说，得向陈王道明咱的来历心愿，或许能得到重用。张耳便劝谕道：“我观这陈王，虽性情强悍有余，可心机谋略不足，毕竟原是耕者农夫，未曾做过大事，其才能若何，谁人知晓？能否是咱可依之人，还有待观察检验后方知，所以不必急于亮明心思，以防触怒。若其是个心胸狭窄，或心存疑忌之人，或许还会对咱们有些惕防，那时可就身临险境了，此情不可不虑也！就不如装作安心恭顺，服其挥使，暂且存身，然后再做打算。待谋划妥当，计策成熟后，能留则留，不留则走，岂不顺便！”二人听后点头称善，也赞同张耳的深谋远虑，便留下听从义军调遣。
这时陈胜吴广率众占住陈县，便将此地据为义军的大营，一面从各方广聚人马，并捕捉当地秦时官府余孽，以铲除威胁后顾之虞。并派出军伍大举西略，迅速攻占周边各郡县，便于聚集起更大队伍，还大量搜集兵器武装义军，以急速增加战力，不给秦朝官军阻挡之机。此刻已是四方大乱，由于秦朝设在内地的军兵甚少，各地官府无力戡乱，只能努力求得自保，终是寡不敌众，各自人心慌乱，难稳治内困局。又值义军蜂拥而至，狂扫四野乡县，到处是驱杀秦官，各自抢掠夺城，聚众造反的混乱情况。所以义军势如破竹，不费多少气力，便夺取了大片城垣乡土，看似秦朝已是土崩瓦解，简直不堪一击，灭秦大业唾手可成。其实事情并没有那样容易，秦朝也是百脚之虫，死而未僵，只是暂时被打蒙，还没缓过气来进行反扑。
也就在当时的陈县，不断有人抓捕到原县中逃脱官吏，送到陈胜的义军中来，由义军衙门惩治。对那些曾帮着县令，迫害城乡百姓的官绅豪吏，大家恨之入骨，稍作审判便杀头了事，难免错杀些罪不当死的人。这日张耳正在陈胜左右办事，忽然申阳急忙找来，说刚见到有恩于咱的老乡官，因曾提升到县衙为吏，现被抓到衙前审判，就要被判死刑，望张耳出面与义军判官说情，以救其性命。张耳听说后，也很是着急，想到自己在落难时，人家待他和陈余的好处，还有申阳的朋友面子，不能见死不救，也是理应报答之事。于是便急忙找到那审办军校，说明此官吏有恩于己，望其网开一面，放其一马，便由自己定夺处置。
那主审之人是陈胜亲信，也知张耳名声响亮，颇具威望，现又在陈王身边干事，也是不敢过分得罪。便连忙说道：“公今来说情，本该答应，但陈王有令在先，对这样的人一律严惩不贷，均应处死！我虽主办这差事，可也不敢违令行事！还请公去跟陈王说一声，或许看公面子，会赦免此人。也省得我不便私自做主，会让陈王怪罪不是！”张耳一听，此人说的也有道理，便说请稍等些时，我这就去请示陈王，按其旨意办如何？那人便痛快答应。于是张耳便找到陈胜面前，说明了此人的恩德，欲救其脱难，以报恩义。陈胜听后，便沉吟一会，即说道：“这些秦时官吏，也实在可恨，不仅欺压百姓，还为虎作伥，给那狗官卖命，我就曾在举事时，杀了两个军尉，才镇服了大众，肯跟我一起造反。这些人实在该杀，不能手下留情！不过是公来说情，这面子还是得给，就让由公处置，但下不为例！看还有何说否？”张耳一听，连忙谢过。
张耳随即说道：“王爷所说，不无道理，但这些衙中官吏，也是遵那秦朝诏令办事，又经县令催办，即会荼毒民众，虽为被迫执行，却也可恶至极！但究其原因，也不全是他们的罪责！如今若是杀之太过，便会使我军树敌太多，不利今后归降人为我所用，望陈王三思！”陈胜听后即道：“我现在可用之人甚多，哪个不想当官？哪还用得着这些人，请公不必太过仁慈，杀一警百，看谁还敢跟咱楚军作对？”说完便摆手让走，便不听张耳的劝告。张耳只好请个近侍，跟随前去传达陈胜王的旨意，这才将那老乡官，从生死关头解救了出来。当申阳说明了尹公便是张耳，如今是这义军参谋官长，是他找陈王说情，才捡回一条命来。那老乡官才如梦初醒，连忙跪地磕头，谢其救命之恩！张耳连忙扶起道：“请不必如此，理当报那庇护之恩！只是如今身临乱地，回家后难免不被抓回，到时遇着闪失，便会丢掉性命！不如暂且跟随吾身边，还能有所保护，便可脱离危险。若何？”那人连忙谢过，便不敢再回家，跟着张耳做了随从，却极忠诚可靠。
这正是：世上恩怨且分明，善待部曲应心诚。诗仙曾救郭子仪，永王遭难出牢笼。张耳不忘先前义，乡官保命感君逢。人生程途谁料准？只有回报显德行。
却说张耳救了老乡官，正要回到陈胜身边去供职，在路过一处官衙宅院时，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悲惨的喊叫声，还听见有人呼喝，声音甚感耳熟，好似什么人在审问犯人。张耳不禁有些惊奇，便昂然走了进去，看到有几个义军兵卒，站在一处房屋门前，好似在等待什么。这时屋内传出喊饶命之声，好似也是耳熟，张耳便走了进去，不禁感到突然一愣！却原来是陈余在此行刑，地上便趴着个人，两边是俩拿板子的强壮军卒，竟也是自己带出来的人。再看地上趴着的，却原来是那位新乡官，浑身泥土，如同打过滚一般，裤子都没穿上，显然被打的不轻。当看到张耳进来，就似看到了救星，也就不顾一切，连忙爬起给张耳磕头，同时哭叫道：“公爷快救救我！小的这里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说着便磕头不止，真是狼狈至极。
原来陈余也在张耳身边干事，今日便说出外办点事，便离开自去了不知什么地方，却原来是听说本县有些乡官被捉住，在衙前被砍了头。他本来因未被陈王重用，看着自己堂堂学士，胸怀大才而做杂务，还不如那些胸无点墨，蛮横无知的农夫神气，心中就生闷气。可是张耳告诫在先，不得不遵从办事，也是不大顺心，想起自己曾遭那新乡官，两次板苔羞辱，真是气煞人也！不禁想到要拿那厮出口恶气。于是便派了几位得力的手下随从，也是曾为乡吏时要好的兄弟，密告他们去访的那乡官下落，尽快将其捉来，也好打一顿板子，以雪前耻。可巧今日有人报说，已将那厮从其亲戚家中抓获，用绳绑来县中由其处置，此时军中并无多少法度，尚可为所欲为，正是公报私仇的好时机，因此便扯谎溜出，来干这报复之事。
因那新乡官并不知，他手下这位不好管的刺头，便是被搜捕的大名要犯陈余，但面对这些昔日的手下，倒也是吃惊非小，知道送到县里便会交给义军，定然会被惩处。便连忙对抓他的人道，咱本都是在一起混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很得罪过大伙。怎么也给个人情面子，就将他放过吧！后来也是跪地哀求。可这几人道：“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是咱义军的一个官爷非要见你，说不定是要重用呢！这才来请你，跟我们到县中走一趟，也便好交差不是。”那厮哪里相信此话，也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自己也没干太恶之事，或不至被杀掉吧！当问那来人，都说不知内情，反正是连哄带骗，将他捆绑带到县中，便关进了这个宅院。
谁知所见到的却是陈余，只见其身带义军标识，英挺身姿，端然正坐，眼露蔑视之光，高嗓威严叫道：“今日好不容易把你请来，咱就好好叙叙旧，我虽然已辞职不干，也是被你这狗官逼得，看你还有何话说？”只见那乡官连忙作揖道：“不知您也加入反秦队伍，咱还是好兄弟不是，就请高抬贵手，放了我这一回吧！再也不敢得罪，兄弟们也给说个情，我这里给大伙赔不是了！”说着，便忙给周围的原手下施礼赔罪。只看陈余冷笑一声，厉声说道：“今日便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何人！你不是曾急着要抓张耳陈余去领赏吗？现在我就明确告知，坐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要抓的陈余，那尹公便是张耳，两个朝廷重犯，恐怕站在你面前，也不会认得出来吧？也真是狗眼看人低！被我等略施小计，即诓骗蒙蔽的小人，看还有何说？”那乡官猛一听此话，就如同打了个霹雳，顿时被吓傻了，心知难过此关，不由得两腿一软，即忙磕头告饶。
只见陈余大声道：“前时打我板子，你可是得意痛快够了，可我疼痛难熬，卧床半月不起，死里逃生一回，又岂敢忘怀！恐怕你还记得我从前说过的话吧？胆敢如此蛮横无理，就不怕遭报应吗！如今落在咱手里，要新账旧账一块算。也叫你尝尝板子的滋味，先出了我这口恶气再说，等会便送你去断头台，自有义军衙门惩治。来呀！弟兄们快动手，给我往死里打！”话音未落，便有一班军卒小弟兄，将那跪着的乡官摁倒在地，立时被扒下裤子，露出雪白的肥腚，便由两人杖刑，噼哩啪啦的狠打起来。这时旁边曾受过此人虐待的吏员，便也嚷叫起来，都喊打死这狗日的！只见那乡官在人们的叫喊声中，顿时被打的皮开肉绽，疼得像杀猪一般的叫唤，真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也正在这时，恰巧遇张耳由此经过，便随即进来看到了这惨象，不禁也是一愣，忙问陈余这是怎么回事，如何便将此人逮住行刑。陈余便道：“这厮欺人太甚！两次被其欺压羞辱，岂能饶过此贼？我暗中派人将其捕获，今日便要出这口恶气，也叫他知道咱们的能为，看还敢仗着那狗官发威逞强不了。等会便送去义军衙门审判，定会杀头示众，身首两分，总算报了此仇！”这时站在一旁的申阳也道：“此人狗仗人势，胆敢与我辈作对，还打伤陈余兄弟，理当严惩不贷！哪如这位老乡官仁义忠厚，也是恶行恶报，罪有应得！”只见那地上趴着的乡官急道：“小人是有诸多不是，也曾得罪过各位同仁，真是罪该万死！还望念这几年的共事之情，可怜我的家人无罪，就饶过小人这条狗命吧！家中尚有老小多人，等我奉养生息。若是我死了，就等于杀我全家，哪还能过活下去。听说张陈二公为大贤之人，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便饶过小人性命，自会感恩戴德，不忘救命之恩的。”说得也是可怜。
张耳听后略一思索，便开口道：“吾知你还算是个孝子，尚有老母在堂，家中妻儿老小需你赡养，说的也是不假！虽因你心地不善，做了很多欺弱压强的坏事，使人愤恨！但念你未显大恶之罪，吾等也不忍赶尽杀绝，只做惩戒即可！望痛改前非，正当做人，自会昌途永乐。若不思悔改，一意孤行，到后来定然悔之无及！希切记勿忘！”那人忙叩头谢恩道，贤公教诲，自当铭记在心，绝不违逆。这时申阳道：“今日放其归家，就怕我等反被暗算，还是不可放心，以免大意铸错！”张耳便道：“吾料此人不敢！可别忘了，吾等友朋遍天下，又是知名贤义之人，他若敢违背前言，便会被到处追杀，到时会招来灭门之祸，岂能不思后果！”那乡官赶忙发誓，不会再做蠢事，就请各位放心。张耳便让放其随同来家人逃去，并叮嘱说等天黑再将其送走，先隐藏躲避一时为好，那乡官自然拜谢不已，即被人抬架走了，却再没敢叛逆，大伙皆称张耳仁义。
张耳私下放了这个乡官，以德报怨，不记前仇，凸显品德高尚，由此得到了众人的拥戴。可却惹得有些见识短浅的人非议，说是其善于收买人心，胆大妄为，不听张王旨令，竟敢私自放人。这种说道传到陈胜耳中，也是有所触动，但碍于其名人之面，并未过于计较，但却突然显些冷淡。张耳也便装聋作哑，佯为不知，还是一如既往，做好所派之事，但却暗中观察了解，根据这陈王所作之事，判断其到底是何等样人。不久后发生的一件意外之事，使张耳看到了陈胜的恶劣品性，断其不成大事，便有了脱离远去的心思。
这正是：仇怨相报自有时，
只是来早与来迟。
得罪他人须谨防，
毕竟怀恨信念执。
觅得时机岂放过，
加倍反击无仁慈。
若遇以德报怨情，
当为贤义豁达士。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