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子琛偶尔的探头回首，在看清她耸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后才放下顾虑继续赶路。
他不是不心疼她一个人贸贸然地前来找他，长途颠簸，她从来没有孤身一人出走过的经历，膝盖上的伤就是很好的证明。
三人一前一后，终是抵达了凤凰山脚下停泊着的长途大巴。
忽如其来的一场雨，大巴上已满是被淋得七零八落的人。
司机在他们上车后，很干脆的启动车辆，缓慢谨慎地驶在雨路中。
“林夕，我想和你谈一谈。”
林笑将目光从溅落在车窗上的水滴侧转向她，柔和地开口。
竞争向来光明正大，只是当局势停滞不前时，必定有一人会中途离场。她自信地望着林夕，眼眸里没有一丝畏惧，因为她笃定她不会是那个战败逃逸的人。
“我哥回美国了。你知道，他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林笑看向落座在前三排的背影，略带讽刺的笑逐渐溢满她的眸底。
“我哥从小到大无论我做出了什么决定，即使是遭到了爸妈的反对，他也会是那个义无反顾全力支持我的人。可是回美国前，他却劝我放弃子琛。”
林夕哑然，五味杂陈地听她说完。
林远，那个不惜为了让他妹妹获得幸福而来和她打赌的男子，居然会劝林笑放弃心中执念的人。
深吸口气后，林笑恢复如初，“呵，这一次，我算是孤军奋战了。林夕，我们依然公平竞争哦！”
公平竞争。
仅是在他遇上心烦无处倾诉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的是林笑而并非是她时，她就战败了，不是吗？
他推拒她的姿态，她领教过。每一次都是鄙夷厌烦的神情，语气中的不耐，话语中的讽刺，提高分贝的嗓音……若不是她脸皮够厚，也许早已躲得无隐无踪了。
今天也是，他宁愿选择与林笑冒雨下山，也不愿接过她递给他的雨伞。
“阿嚏！”
林笑抱歉地离她远些，嗡着鼻子说：“林夕，我可能感冒了，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同一时间，她依稀听见，前三排的某处也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响。原来，这就是同甘共苦，怎么就她没感冒呢？
心底不是滋味的时候，昏昏睡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林夕将连帽衫盖住小脸，没几分钟就与周公相会了。
“醒醒，陆林夕！到家了。”
她恍惚地睁开眼，子琛俊朗的眉眼近在咫尺，她揉着惺忪的眼去找背包，可却渐渐看清那只粉白小背包已被他高高地挎在肩上。
“陆林夕，你包怎么那么重？”他蹙眉。
“那我自己背。”她赌气。
她塞了满满一沓零食，在启程去找他前已预备用这些零食来打发漫长的沿途时光，可是却抵不过瞌睡虫的作怪，竟然一包也未拆。
“我来背。”他看向她受伤的膝盖，语气不经意就温和了些。
“子琛，我说，我来背！”
林夕憋了一路的闷气，终于爆发。
她倔强起来的眉目是说不出的可爱俏皮，杏目大眼会认真不带畏惧地盯着眼前的人看。子琛看得有些出神，哂笑了声后蓦地将沉甸甸的背包丢还给她，“随你便。”
后来的几天她破天荒地没有给他笑脸，没有追逐着他黏着他，甚至没有主动发“垃圾短信”给他。
来指不易的清静，仍旧我行我素的形同陌路，却戛然而止于那个阳光刺眼的夏日午后。
林夕被朵朵喊去参加c大一年一度的盛夏联谊，派对选在times，各个系的男女生盛装前来，就连朵朵也化了淡妆打扮得体，却只有她随意穿了件纯白雪纺op深蓝小脚裤就前来赴约了。
她只是想出来透口气。掐指一算，不和子琛说话的时间已足足有123小时了，她怕自己前功尽弃，索性出门找唯一的死党倾诉。
“林夕，你待会再和我八卦你家子琛的种种不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为我加油吧！”
林夕看着朵朵走向心仪的男生，坐定，相聊甚欢。
刚想骂她众色轻友，身边就有一个清冽的嗓音询问她这儿是否还有空座。
来人的礼貌让她放弃说谎话，等男生落座后，林夕才看清那是一张怎样干净白皙的俊美面容。
同是休闲装，他甚至比那些穿着西装的男生更让人觉得妥贴。
淡雅的举止，礼貌的问候，如沐春风的笑容。
可林夕想到的却是，子琛，已经第124个小时没与她说过话了。
“那人是外语系的叶瑾凉吗？哇，真人好英俊阳光！
“一杯冰咖啡。”
林夕喝着果汁冷不丁地被这一句耳熟的话语呛到。
“咳咳……”
该死，又不是那个自大的恶魔坐在身边，为什么要心虚呢？
她看向身边明朗如镜的男子，看着他浅酌咖啡的样子，很绅士，相似中却是少了几分孤傲和危险。
林夕吁了口气，暗骂自己瞎想些什么呢，却听他自然地念出“陆、林、夕”三个字来。
他认识她？
他喝了口咖啡，颇有兴致地解释。
“你脖子上那串四叶草项链是我起稿画的，草稿的时候就被一个朋友抢去了。呵，原来，你就是那个心有林夕的主人。”
“什么？心有林夕……”她的心不设防备地漏跳了一拍，指尖划过颈项上那串透心的冰凉。
心有林夕，竟然有她的名字在其中。
她静静地听着身旁的人似是调侃似是认真的语气说着那个印象中霸道的家伙。
说到心坎里去的时候，她会笑着拍手附和：“对，对！他就是霸道！竟然连朋友的画稿都要抢！叶瑾凉，你说的太对了！”
他们很聊得来，换了一杯果汁一杯咖啡，她都快忘了自己正和子琛赌气的事。
可是……她却在熙攘的人群中望见了那个害她郁闷了一天的人。他就立在不远不近的几米之外，修长高挑的身影让她不毫不费劲地就能从人群中一眼识别出。
她笑着走向他，如同吃惯了中药忽被家长奖励了一颗慕斯巧克力的孩子，甜，哪怕只有一丝。
“子琛……”
她蹦到他面前，豁然开朗。她为什么要和他赌气？如果子琛遇到她学会的是打结，那么她就要拼命地去学会如何解开绳结。
“陆林夕，我好像打扰你们了，抱歉。”
她拉住他的手。
又要解开他打上的绳结了吧。
“没有，我在等你啊。”
子琛冷着脸看向不远处端着咖啡给以似笑非笑神情的优雅男子，自嘲说：“等我？好，陆林夕，我们走。”
她蓦地被他反手拉住手腕带离times，派对的热闹喧嚣因他的一句话而被隔绝。
他带她来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白漆长椅已经不在，可她记得，上一次来这里他对她说陆林夕，你不是说我走到哪里，你就追到哪里吗？
白痴，你就不会考来z大？
陆林夕，我要你考来z大。
“子琛，我不生气了。”她忍着手腕的生疼，对他微笑。
“生气？你生什么气？不过是我和林笑一同去了趟凤凰山，你就生气了？”
林夕语塞，嘴角的笑逐渐变淡。
夕阳西下，上一次，他蓦然抱着她的时候，同样她也观赏到了这样美得让人想哭的画面。
“陆林夕，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林笑而不是你吗？”
子琛的话就像一把利剑，刺中她心房时，狠，准，快。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侩子手可以用话就使眼前的人陷入颓败。
“我想到你，就觉得是一种耻辱。跟你同一屋檐三年，其实那一天跟你说想让你考来z大，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那么白痴真的因为我一句话就追来z大，还好你不算太笨，可是我觉得你不笨，游戏就不好玩了，你懂吗？我……”
她抽开他松了力的锢制，“啪”的一掌扇在他的左脸颊上。
殷红的五指大印，如同她被刨开见光的血肉。
他反而笑了，看着奔离他身边的娇小身影。她生气，她有什么气可以生？
有他看到她复又戴上那条某人送的四叶草项链，那样的生气？
呵，陆子琛，她死心了，是不是你的心情也可以不再受到牵连？
子琛闭上眼，风吹落叶瓣飘散在他的肩膀上，可他却陷入了一阵沉思。
林夕跑回了处于放假中空无一人的宿舍，宿舍楼的管理员阿姨奇怪地白了她好几眼，哪有人放着本市的家不住偏闯来住学校宿舍的？
她从一大把钥匙中找到女孩说的寝室号，递给她。
“跟家里吵架了？哎，吵吵闹闹才是一家人呀！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可只给住一晚，明天学校要来领导视察的，不能有人！”
林夕红着眼接过钥匙，道了声谢后，径直来到电梯告示前。
因故障维修中，电梯停止运行。
15楼呀。
她愤愤地捋起袖子开始漫长的攀爬。
15楼，比那首歌里的山水十八弯还要绕。
寝室的门被“吧嗒”一声打开，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哭泣。
蹲着哭腿会麻，她便爬到宿舍上铺躺着哭。躺着哭会不停打嗝，她便从扶梯上爬下找水灌。
林夕靠着白墙，双手抱膝蜷缩成胚胎的姿势，衣袋中嗞嗞的震动声将她猛的惊醒。
是出门前偷偷从子琛桌上赌气放进口袋的手机。
四四方方纤薄的触摸屏，和她小巧的粉色手机比，一点也不可爱。
可他一向喜欢银、白、灰。钟爱没有温度的冷色系。
她钟爱暖色系，淡蓝淡粉的床单被窝，色彩缤纷的小碎花雪纺裙……
他们有好多喜好是南辕北辙的。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范玮琪的歌名，可是他们甚至不是歌曲里的好朋友。
什么都不是。
林夕看着白光屏幕，指尖轻点开了收件箱。
点开后，第一条是他订制的天气预报。第二条是林笑发给他的约会信息。第三，第四，第五……全是她往昔坚持不懈发送的无聊短信。
她微楞，拇指迅速滑动屏幕。从最近一条她发给他的短信阅读到了一年前最初的那条。
“子琛，到z市了吗？”
“子琛，z大很漂亮吧？”
“子琛，我今天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悲催！”
她看得目瞪口呆，以他的脾气，不曾想过子琛竟然会将她发送给他的每一条短信都尽数保存。
一年啊，她以为只有她会那么傻每天雷打不动地发短信去骚扰他，她以为他看过后就会匆匆删去。
甚至她都以为他不会去看她的短信，因为，他从不主动回复。
嘴角边尝到了咸咸的眼泪，她觉得好幸福，不单单只有她傻。
“嗞嗞……嗞嗞……”揣在手心的震动再一次响起。
林夕喜不自禁地去看来电提醒，会不会是子琛发现了，从家里打电话来质问她。
哈，不管怎样，这一次，她不会只单听他的一面之词了，他是口是心非的，如果不是，为什么保存的只有她的短信？
她差点接通了电话。
可来电提醒，林笑。
“嗞嗞……”
她不想听，待到震动消失，她才把丢到一边的手机拾回。
“嗞嗞……嗞嗞……”手机不依不饶地震动着，很长时间，直到屏幕变得灰暗，她才将头从抱枕中探出。
她没有多想，立马将手机关机。
陷入梦乡前，她决定明天一回家就去质问子琛的口是心非。
“嗯，就这样，睡觉！”
“妈，子琛去哪儿了？”回到家时，林夕不见子琛，心急如焚地问陆妈。
被陆妈告知子琛一大早接到电话就出了门，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似是忆起什么，陆妈叮嘱道：“你是不是又惹你哥哥不高兴了？他今天出门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啊？我拿了他的手机……该不会记仇了吧。不行，妈，我先去找他道歉！”
林夕小跑出门，身后是陆妈不省心的叫嚷，“小夕，跑慢点，摔不死你了！”
他会去哪里呢？会是去她宿舍楼下教训她吗？
不对，如果是，她一早出门下楼的时候就应该撞见怒气凛然的他才对。
“子琛。”
林夕焦急地满头大汗，无措时，朵朵的连环夺命call响起。
“喂，林夕！出事了！子琛现在在警局！你快来，就是上次你和小墨学姐做笔录的那个警局！快……”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至警局，却看见一心想找的人正被人双手铐着带入盘问室。
“子琛！”
“这位小姐，你不能进去，他和一宗案子有关，我们有话要问他，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什么案子？子琛不会犯事的，你们怎么可以没有任何证据就铐着他？你们什么警察！让开，我要进去！”
林夕被几个身高体壮的警察拖拉到一旁，她怕得哭了起来，良久，她拉住从身边经过的小警察，像是拉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她说：“求求你告诉我，刚刚被带进去问话的人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要怀疑他？”
小警察皱了皱眉，叹气后告诉了林夕他们正是因为查到此案中与死者有过最后一通电话记录的机主正是他，陆子琛。
“手机？不可能，你们是说他和，……死……者，有过一通电话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