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下,盲爷正闭着眼睛苦思冥想。
铁牙报告洞外的栈道被山涧阻住,已经无法再往前进了。但这怎么可能?血女王明明已经转世,他们也赢来了解放的机会,每个人都兴致高昂。
而眼下,命运却开了一个如此不堪的玩笑。
多少代人的心血,从发现那个洞口到一下一下挖出栈道,已经上千年了。上一秒的时候还有人告诉他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路,胜利在望,下一秒山涧阻住去路,一切化为泡影。
盲爷用他灰白的眼珠瞪着铁牙,看得铁牙心里发毛,而周围的人也一起盯着他,仿佛这是他的错误一样。
铁牙能理解,毕竟这寄托着每个人的希望,唯一的希望,近在眼前的希望。而如今,希望的破灭了。铁牙同样不甘心,他在山涧边徘徊良久,从每一个角度打量,希望能看出一线生机。
但是没有!
“要不叫铁牛哥去看看,兴许铁牛哥有办法。”铁牙无奈的说。
这么严重的事情,盲爷当然不会只听铁牙的一面之词。铁牙不会骗他,因为这里每个人都想出去。但人的能力有限,人是会犯错的。如果铁牙只是没想到办法呢?
那就太好了!
如果能看得见,盲爷现在已经出去了。现在他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铁牛么?铁牛确实有一身力气,但铁牙看不到的东西,他一样看不到。而且,他强壮的不像一个奴隶,在人群中那么显然,恐怕守卫人一直都在暗中盯着他吧。
“无名!”随着盲爷的喊声,人群中走出来一男子。头发、胡须一并被泥水粘粘在脸上,看不清楚面容,腰背佝偻成虾米一样,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你跟铁牙再去看看,仔细地看看!”
‘仔细’两个字盲爷说的很重,无名甚至感受到盲爷心里的慌乱。
无名与铁牙一路攀爬来到山涧前。
铁牙指给无名看时,但无名心里却是一惊:这里不是天然形成,而是天神鬼斧神工的造化。仰望那光滑整齐的崖壁,无名说不出的绝望。
铁牙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无名见过。天宫的无数宏伟的建筑,都是用这些作为根骨,所以他们才要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地在这里挖掘。无名用指节轻轻敲击,崖壁的声响厚重沉闷,里面是实心的。
无名脸色愈加难看。
这里已经是栈道能走到的尽头了,脚下不再是山石,而是跟崖壁一样的金属。显然天神建造这里的时候,曾在这里落脚,铸造了这么一片宽敞的落脚地。
前面就是铁牙说的山涧,崖壁是完美的圆弧形,像是竹筒的内侧半圆。水从上方五六米的高处,顺着竹筒壁流下,把下方的崖壁也冲刷成跟上面一样的形状。水流的上方是一块突出的石板,像一领草席漂在空中。
山涧的对面是跟脚下一样的落脚地,再往前又是正常参差的崖壁,而崖壁上方依稀已经可以看到平地,胆子大的人甚至可以直接从那里爬上去。贴在墙壁上看过去,看不见山涧流水,却看到山涧两侧的落脚地连成一片,难怪之前回去的人会那么开心。
但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一个绝对致命的错误,包括盲爷。他们以为从这里爬出去,就像是爬出了地狱,自然会回到人间。
然而并不是。
如果这些都是天神建造的,那么贸然爬上去的人,显然不过是一头扎进猎人堆里的野兔。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了。
“铁牙,你看到上面的石板么?”
铁牙点点头。
“我背着你跳起来,跳到最高点的时候,你踩着我的背起跳,跳到石板上面。”无名缓缓地说,生怕铁牙听不明白。
但铁牙真的听不明白。无名背着他怎么起跳?就算无名可以,他又怎么在无名背上起跳?
“记住我的话!听见没有?”铁牙一脸茫然的点头。无名继续说:“上面是天神的世界,你可能会遇见守卫人,如果你活不下来,记住铁命人的誓言和荣耀。”
无名说完一头撞在铁壁上,剧烈的疼痛像是痛苦的引子,猛烈刺激着无名的大脑,而记忆中无边的痛苦便滚滚而来,连指尖上那一抹令人眷恋的温柔都不能抵挡。痛苦在时间的褶皱上撕开一个缺口,无名沿着痛苦重新走进轮回,在轮回选择的关键节点,咆哮着化身猛虎。
铁牙目瞪口呆地看着无名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翻滚着长出利爪尖牙。等到无名终于停止了翻滚,化身猛虎的无名从地上站了起来。
铁牙总算明白了无名的话,爬上无名的脊背,半蹲在上面,看着无名奔腾冲过山涧,然后在最高点的时候,奋力一跃。无名在自己脚下迅速坠落下去,但铁牙已经顾不上了,如果他不能跳上石台,一样要坠落山涧摔成肉泥。
见鬼,石台的侧面有栅栏。
当铁牙头探过石台的时候还暗自庆幸石台并不高,而后转眼就看见了长矛一样拦在眼前的栅栏。情急之下,铁牙伸出双手拼命挂在栏杆上。
旅程还没有结束,铁牙四处打量,猛然发现前方有个姑娘。铁牙吓得差点脱手,但那姑娘却没有半点反应。想必是睡着了,铁牙定定心神,继续观察。
石台的正面没有栅栏,铁牙挂在栏杆上略作休息,抓着栏杆一根一根换到石台正面,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爬了上去。
撑在栏杆上低头往石台下方看,下面已经没有了无名的踪迹。
这里是天神的住所,铁牙略作观察,没有发现其他的人,然后又仔细打量睡着的姑娘。姑娘抱着一张大饼蜷在那里睡着了,身侧还放着精致的茶盏。铁牙有些分不清这个姑娘的身份,看上去像是天神圈养的奴隶,却又高贵地像是天神本尊。铁牙继续观察,仍未看出什么端倪,反被女孩手里的大饼勾起了食欲。
在下面永远都没有机会填饱肚子,现在铁牙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而女孩睡得很熟,刚才的动静都没能把她吵醒,或许他可以轻轻的咬上几口。铁牙想着,俯下身子,在叶舒胸前没有挡住的大饼边沿,轻轻的咬下去。女孩果然没有发觉,铁牙心中窃喜,大饼的滋味在嘴中翻腾,无比香甜。铁牙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大了。
叶舒已经醒了,最初的惊惧骇然让她四肢都失去了力量,而后愤怒越过恐惧接管了身体,叶舒一下子推开铁牙站了起来。
铁牙还没有反应过来,叶舒的拳头已经像疾风骤雨一样打了过来。
铁牙心中充满了悔恨。
无名拼了命把自己送上来,为了所有奴隶的前途。而他呢?为了一口饭把一切都埋葬在了这里。铁牙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所有希望和信念化成泡影,有的只有那一张饼了。铁牙和着泪一口一口把饼吞进嘴里,任凭叶舒在那里拳打脚踢。
叶舒学过格斗,除了力气,她甚至具备一个战士所有的品质。然而铁牙只是一个沙包而已,并不响应她的任何战斗技巧。如此过了良久,铁牙甚至都没吭一声。叶舒看看自己拳头上的血,再看看眼前的血人,终于停了手,坐在地上抱着腿小声抽泣起来。
这跟铁牙想的略有不同。铁牙以为姑娘的喊声会惊起附近的人,然后一切结束。但是姑娘自始至终都没有喊一声,而现在,铁牙听到身后的姑娘小声抽泣。
铁牙爬起来,看看手里的半张饼。他已经打定主意做个饱死鬼,然而现在他还没有死,饼只剩下半张,铁牙不知道该怎么跟哭泣的女孩子交代。铁牙拍拍姑娘的背,把半张饼递到她的面前。叶舒抬起头,看着眼前泥垢下这张尴尬又充满歉意的脸,还有他递过来的半张饼,内心忽而有些小小的触动。
叶舒站起身,去医疗箱里拿来药水,仔细翻看铁牙身上的伤口,想给铁牙涂药。
但铁牙身上压根没有伤口。铁牙本就皮糙肉厚,身上又常年裹着灰尘泥沙,叶舒打了许久,或许连沙土都没有拍打干净。反倒是她自己,手上腿上都擦破了皮,止不住地流血。叶舒再找一会,仍然没有找到伤口。回头看看遍体鳞伤的自己,叶舒把药水丢到一旁,又蜷在地上抽泣起来。
看到抽泣的叶舒,铁牙捡起药水,小心地在她伤口上涂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