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胜骑着毛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赶到了陆伟的大将军府邸。一路上,孙不胜遭受了无数的白眼与议论,更有甚者,当街大笑说他孙不胜已然是丧家之犬,失去皇室恩赐的他,就是个笑话。
面对这些指责,孙不胜并没有理会,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他和陆伟在李家庄,共吃白肉的画面。
黄扶风那番话,给了孙不胜莫大的勇气。
无论是之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鼎阳大将军也好,还是今日失去一切的蕴徳寺方丈。
他孙不胜,都是孙不胜,也只要是孙不胜就好。
咚咚咚——
右手持甲的孙不胜,缓缓敲开了陆伟将军府的大门,开门的是陆伟的管家,看着孙不胜寒酸到滑稽的衣着,本就深谙世俗之道的管家,脸上虚伪的热情烟消云散,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说道:“这可是陆大将军的府邸,要想化缘到别出去!”
“把这件战甲拿给陆伟,就说是故人相送。”
一向好脾气的孙不胜,自然不会和一个下人计较,只见他将手中的乌钢冷锻甲一丢,便回身上驴,扬长而去。
“什么玩意!一个臭乞丐,也敢和你张爷爷摆谱!我呸!”
这陆家管家万万没想到,孙不胜居然比他还横,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后便丑态尽显,朝着离去的孙不胜,狠狠吐了口唾沫。
“就你个秃头玩意,也配和为老爷献甲?!我去你……这战甲好似不凡,还是交由老爷定夺吧,要是我因此受罚,你个秃头定无好果子吃!”
越想越气的管家,抬手就想将手中战甲一扔,可毕竟身为陆家的管家,迎来送往不少贵客,眼力见还是有的,瞧出战甲不凡的他,骂骂咧咧的决定将其面呈陆伟。
而另一边,已经踏上回寺之路的孙不胜,丝毫不在意这些,只听他心情极好的在毛驴上哼唱道:“小娘子美那个小娘子靓,小娘子走进了蕴徳寺,里面的方丈是英俊潇洒,里面的方丈是骁勇无双!”
…………
将军府内院。
“报!将军,刚刚外面有一和尚,说是将军故人,让小人将这件战甲交与将军!”
急忙走进陆伟内府的管家,换了一副面孔,很是恭敬的向陆伟汇报道,此等换面皮的本事,着实是条好狗腿。
“这……这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到乌钢冷锻甲的陆伟,瞳孔陡然放大,随后便强压下震惊,让管家先下去,以免自己失态。
这件乌钢冷煅甲,陆伟不止是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梦寐以求。
当初在点将台上,陆伟眼睁睁的看在先皇,将其赐给孙不胜,并且任命他为校场征兵总督时,一双铁拳都要握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仇恨的种子就已经在陆伟心中埋下。
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战功不比孙不胜少,冲锋不落孙不胜后,上至先帝,下至将士,都独爱那个满嘴荤话的秃头。
所谓至亲之人有所变,无外乎二字,一为妒,二为怨,二者皆有,则必反目也。
“哈哈哈哈哈……这件战甲,终究还是我的,孙不胜,你输了!”
等到管家一走,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狂喜的陆伟,再一次发出了狒狒一般的狂妄笑声。
“何事让将军如此开心?”
就在陆伟大笑之时的,房内传出一声女子问话,一位面容精致,双目灼灼的美娇娘,扭着水蛇腰走了出来,此人便是陆伟的正室——赵幽梦。
这婆娘好看是好看,可就感觉不是啥好人,兄弟你可别着了道了。
这句话,是孙不胜在青楼初见赵幽梦时,给出了评价,也是日后陆伟飞黄腾达,一步步将孙不胜逼死的导火索。
若说孙不胜有过,这是定然,口无遮拦,难免为小人记恨。
可时至今日,一切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得失功过全在孙不胜一人,却也太过偏颇。
“夫人你看,夫君穿上这副乌钢冷煅甲,是不是越发的神武俊朗?!这可是先皇御赐,更是我鼎阳大将军的象征!”
一见是赵幽梦来了,陆伟立马穿上了乌钢冷煅甲,得意洋洋的在她面前显摆道,神色颇为兴奋,犹如一只发情的狒狒王,在努力的获取交配权。
也只有在这赵幽梦面前,陆伟方才有了点当年那天真少年的模样。
“这……”
陆伟莫名的自信,让赵幽梦有些些尴尬。
说陆伟丑吧,这乌钢冷煅甲确实英气逼人,可说帅吧,陆伟那张脸又摆在那里,即便成婚这么多年,赵幽梦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陆伟的样貌心安理得的说谎。
“这件乌钢冷煅甲,不是那孙秃子的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赵幽梦连忙将话题转移,问起了乌钢冷煅甲的由来。
“这个呀,是秃子送来的,我看他是想祝贺我上任校场征兵总督吧。”
对乌钢冷煅甲爱不释手的陆伟,笑着开口说道,心中那块悬了多年的石头,好似终于落地。
“夫君,你糊涂啊!”
发现陆伟有了放过孙不胜的打算,赵幽梦急了,立刻痛心疾首的说道。
“夫人此话怎将?”
赵幽梦的话,让陆伟一头雾水。
“夫君你想想看,这校场征兵总督一职,乃是天子所赐予,与这孙不胜有何关系?他这不是祝贺你,而是在害你!”
赵幽梦一把将陆伟穿上的乌钢冷煅甲扯下,冷冰冰的说道,眼神之中尽是幽暗。
“啊?”
“我鼎阳是以武立国,圣上对于兵权之事多有猜忌,而这孙不胜在军中,素有威望。倘若之后在校场征兵之时,夫君身着此甲,于天子看,是你与孙不胜沆瀣一气,于将士看,是你逼迫孙不胜将此甲献出,到时候夫君的处境,会有多么危险?”
一心想要孙不胜死的赵幽梦,耐心的给陆伟解释道。
“应该……应该不会吧……”
陆伟被赵幽梦说的眉头一凝,可是就他对孙不胜的了解,还是无法相信后者能做出这种事。
“夫君,奴家知晓你是念旧之人,可孙不胜不仁不义,你何必又要顾及当年,今晚你先与章宰相,荀尚书他们通通气,明日早朝,你立刻上书圣上,说这孙不胜私自献甲,意在害你成为众矢之的。
届时章宰相,荀尚书他们再进言,说这孙不胜目无君上,将皇家御赐之物随意赠出,试图祸乱鼎阳军营,恳请圣上严惩,以儆效尤!此等谏言一出,即便圣上再想保那孙不胜,也不会与整个朝堂为敌,孙不胜必死无疑。”
想好一系列对策的赵幽梦,狠毒的说道,势必要将孙不胜逼上死路。
“这……好!就依夫人所言!”
在赵幽梦的建议下,那个曾经一同在李家庄吃肉的陆伟,终于是彻底的死了,他将孙不胜抛弃,笑着同意了下来。
那些孙不胜视作无价珍宝的回忆,已然被陆伟当作筹码,丢上了天平,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肮脏的世道,终究也只有一个孙不胜。
他以真心换手足,奈何故人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