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圣纪元2036年6月22日)
“自己选的路,即使是爬也要爬完!”这是半个多月以来,子英华默念得最多的话。
在这段时间里,子英华一路走过了贫瘠的梅卡荒原和卡斯慕林草原,最后穿越了有着“风雪仓库”之称的霍艮山口,又是一路下山、吃苦什么的,已经算不得什么了,甚至有几次几乎不曾得命,如今早磨得没了脾气。
太阳已经落山,漫天的红霞将整个天青镇镀成了暗金色,子英华正挨着冯生,摇着嘎嘎用破羊皮给他绷的那把破扇子,跟着在雪狼身后帮着寻找今晚的下处。
“天啊!这哪是下山啊!这简直就是下地狱啊!”
嘎嘎实在是受不了,方才在镇外多少还有些热辣辣的风,如今进了这天青镇,一丝风也没有就算了,这砖墙石地的深街小巷仿佛炉灶一般,烤得他往外直冒油。
嘎嘎真是后悔极了,自打下山以来,屁好处没有捞着,倒没少给人当牛做马使唤,更可气的是他隔三差五还要挨上一顿打,受一顿骂,糟人一回白眼。
斗金鳞也几乎要热晕过去,可一听这话,还是忍不住回身连啐了几口,“闭上你那*碎嘴!好儿多着呢!”
雪狼牵着马,在青安客栈前的那条青石板街上,正凭着记忆寻找着面点摊位或平民客栈,他用那胀得如同盐口袋汗一样的汗巾抹了一把汗,“这也怨不得他们,毕竟生长在雪山圣域,哪里经过这山下的暑气?记得我初次下山那年同你现在也好不到哪去?况且这二十几年来,我几乎每年最酷暑的时节都是在山下度过的,却也从没经过今年这么热的夏天。话说这才7月不到,倘或到了八月,还指不定热成个什么样子呢!”
斗金鳞只听人说山下如何的富庶繁华,可没听人说过会热成这样啊!“哎呀!我的个娘,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啊?怪哉,这些人是怎么在这火坑里活下来的啊?早知道山下是这么个情况,说什么也不来了!哎!说句不怕您笑的话,我都想回去了!”
嘎嘎一听这话,仿佛听了妙曲神音一般,忙上前撺掇阿瑟:“诶!你听见没有,咱们师父都想回去了,平时师父最听你劝的,你何不去劝劝师父,我再去求一求华少爷,让他央一央雪狼大人……”
嘎嘎只顾说,没成想早被师父听见了,没待他说完,脑袋上就被师父敲了俩大脑嘣,嘎嘎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忙抱着脑袋,瘪着嘴,回头去看师父,却被师父啐了满脸,接着又听师父如同倒豆子一般数落开了,“贱坯子,你三张牛皮上画个人脑瓜子,好大的面皮,人家雪狼大人是下山来办事儿的,哪里专门带咱们来闲逛的?噢!你当这是你的帐篷门儿,你想出来就出来,回去就回去?一路尽叫唤,当初又不是没给了你安身的银钱,谁求你来?”
嘎嘎被骂得大气儿都不敢出。雪狼听了也直摇头,只自顾自的往前寻。
待众人来到了青安客栈门口,门童又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几位爷,快里面请吧!方才都跟你们说了,大小客栈就咱们这儿还开着,您几位还不信!”
雪狼依旧冲他摆摆手,“有劳小哥儿提醒,不碍事,我们再逛逛!”
“大人,咱们就不要找了吧,这都转了两个来回了。您瞧这大小的铺子都关了门,想必这位小哥儿方才说得没错,它们的主人皆惧祸往北边去了。”左督牧说完自己的看法,就开始提建议了:“大人,不妨依小人之见,今晚咱们就住这青安客栈吧!”
雪狼先是撇撇嘴,然后用圣域之语说:“哎呀!大人呐!不怕实话告诉您,您别看它这么着,这地方可俱是山下富商巨贾的下榻之地,呵呵!这里面的东西啊~贵得~咬人!”
左督牧有些不服气的问:“怎么着,这破地方难不成还比咱们雪山圣城里的九华楼还贵?”
九华楼原名四方台,原是司牧大人接待四方牧长以及官显要员的地方,自三司九殿移驾大雪山之后,便被改建成了接待山下诸侯朝觐的国宾九华楼。后因三司式微,诸侯不朝,在圣地尊者裁并部门之时,便又将其划归回子英家族,只是这一划子英家族倒不好作为公馆使用,便将国宾去掉,改成了私馆与民开放。渐成了雪山官显的饮宴宾客之地,遂有了雪山第一楼的名号。
左督牧原还想进去见识一下的,可见雪狼点头,便只咂舌不语。
斗金鳞也是吃了一惊,可奈何干粮已尽,又实在不想走了,便仗着有些上等的金鳞,一咬牙,一跺脚,一把拉过雪狼小声地说:“先前小的就说过,为作领携之酬,这一路的一应差旅费全在小的身上。大人您也知道,如今别的不说,只那干粮就已然见底啦。这地方虽贵,可也贵不过命去不是?依小的之见,咱们不如在此处做一小补,回头早做防备,俭省些也就是了,况若实在太贵,咱们只稍补干粮,不住店也好。”说毕,便要把雪狼往青安客栈里面请。
雪狼和冯生的真正目的地是海门,可如今距雄鹰与三司约定在森林郡汇合的最晚时间早过了两天,按照这个进度,指定不能在8月底赶到与圣驾最后汇合约定地点——川沱城西的望江客栈。如此一来,别的不说,只买临时商籍和商玺文牒就是一大笔开销。他不俭省些如何去得了海门?因而拮据是事实,可一想到堂堂的行地使者竟落得需要一採鳞人周济帮扶,到底有些挂不住,正要分辩几句,却着实有些无力,一时间,原本热得酒红的脸,憋得越发紫胀起来。
子英华先听雪狼说贵才知道,这老头子不是再找更好更安全的下处,而是在心疼钱,便不觉有些火上。正要想说两句却被冰牙抢了先,后又听说比他们家的九华楼还贵,也没了底气,毕竟路还长呢!可又见斗金鳞拉过雪狼去嘀咕了一阵,又有将雪狼往客栈引的架势,心里就不痛快了,他不过一个採鳞人而已,而他可是堂堂子英家族的三公子,他如何丢得起这个人?于是忙笑着迎上去,“我当是什么呢?大人原在顾虑这个,因我是私自下山,多的不说,想必今晚的店钱还是有的,大人,您就快往里面请吧!仔细这石头地站久了烙脚。”
斗金鳞一听这话,也识趣地说:“既是公子盛情相请,您就快去吧!”
子英华坐了个请的姿势:“斗老先生也往里边请吧!”
斗金鳞知道子英家族有钱,但如今这三公子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是清楚的,况他是个什么嘴脸?于是,忙躬身陪笑着推迟:“公子也瞧见了,不往这里去,倒也没别的去处了,只是我们师徒今晚的开销,却实不敢劳公子破费!”
“老先生何必过谦?这一路过来多承贵师徒照顾,尚未来得及报答呢!区区一夜酒店钱又算得了什么?”子英华诚恳依旧。
“万万使不得!如公子执意如此,我们师徒也只得在外面过夜了!”
子英华让之再三,斗金鳞推之再四,到底死活不肯,子英华也得作罢!
雪狼不觉有些好笑,人家斗金鳞师徒是带了全部家当去博望都的,况且人家藏有私鳞,自然有这底气,即便他们如今就离了他,去博望都也没有太大问题。可您几位,穿资路费有限,就这花法,回头离了我,看你们怎么过活。想到这里,不觉不觉又想起另外一大难题——这三公子一天到晚都黏着冯生,到时侯该如何将他们分开呢?看来他得早做计较。
虽说到头来,雪狼一定会甩掉他们的,但到底不是存心害人性命,且又于心不忍。心想这时候,能替你们多省一点就是一点吧!接下来就自求多福吧!
“咱们这才刚下山,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咧。俗话说得好:‘宁可花个老来富,也莫花个老来穷’。依我看咱们还是露营吧!既然找不到地方补给……干粮咱们再省一省吧!明儿顺路再找几家留守的农家碰碰运气,等熬到北关镇再作大补吧!”
“嗨!想是大人糊涂了,今儿中午那顿他们一人也只得了半份,如今就指着在这天青镇大补呢!哪还有什么干粮呢?况且前儿您说过那北关镇离天青镇有好几天的路程呢!饿着肚子别说是人了,马儿也走不动啊!”斗金鳞劝着。
子英华也表示赞同,“前儿大人才叮嘱我们山下不比山上,不仅有一等专门图人钱财坑蒙拐骗的市井小混,还有专门劫财害命的草寇流贼,让我们少不得多长个心眼儿,宁可住店,也别图省钱。如今有店不住,偏又住外面,倘或不巧撞见,失财事小,丢了性命岂不可悲?”
雪狼摆摆手,那些不过是寻常之处的隐忧,自然不可不防,然而,现在这地方通共没剩下几个人了,且又大多都是老弱之辈……”
“大人您就别再推迟了,况您也说过,乱时正是匪盗横行之际,咱们岂可不防?”说着子英华就要上前去掺雪狼。
雪狼还是要辞,众人又是解劝,子英华更是不依,雪狼见辞不过,只得亮出了自己的底线,“今儿进去住一宿也不是使不得,只是咱们可先说好,只一条不能是你请客,否则,要去你们自己去。”
子英华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实说了吧!并非有意驳你面子,也不是我要端长辈的款,只你私自下山,他们的盘缠里本就没有你的份。当然,我也知道您没少带些体己钱,但前路漫漫,又不比家里,哪到处,不花钱?若是您执意要请,那就等回去吧!别说一顿哪怕您连请我一个月,我也不待辞的。”雪狼又看向左督牧,“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司牧大人自然为何苗备了多余的盘缠,但凭空添了这么一位小祖宗,那点多余之资如何够填这个消钱的窟窿?如今听了这话,左督牧岂有个不顺水推船的?只不大好劝,却只说:“大人这是实话。出门在外,本就应该精打细算,况如今又比不得先时,又人生地不熟的,若只和老家时一般排款摆阔露富,倘或招人算计,可如何升天?”
子英华也不是小孩,自然知轻知重,况刚才不过一时赌气而已,如今回想起来早觉得冲动过余了,“我保证绝对不铺张,只略备酒水,大人,您看可使得?”
“使不得,”雪狼一口回绝。“如答应方才的条件我就去,若不答应,我立马就走。”
待子英华答应之后,雪狼方才硬着头皮领着众人往客栈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