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出院手续,余霏霏木然地跟着表姐走出住院楼,就看到了停在樟树底下的那辆白色马自达。跟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就连那几张婚庆贴纸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在ICU躺了一个月,余霏霏从昏迷中醒来时,爷爷奶奶和四叔已经在车祸中身亡,妹妹余欣欣虽保住了一条命,却瘫痪又毁了容。
余霏霏和妹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妹妹出生那年的冬天,一场大火带走了她们的父母,也烧掉了家里的房子和财物。
是爷爷奶奶救了她们。
也是四叔20年如一日的帮衬,年迈的爷爷奶奶才顺利将她们拉扯大,还供她们上了大学。
如今3个最亲的长辈一下子都没了,唯一的妹妹也毁了,表姐怕她承受不住打击,在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时候,特意叫来了医生,准备了镇静剂,以防她悲痛发狂伤了自己。
对这个表妹,陈萱是有愧的。
要不是来潭州参加她的婚礼,这场车祸就不会发生。
哪知听到噩耗的余霏霏竟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滴眼泪没掉,去看了一眼午睡的余欣欣,都没叫醒妹妹说上一句话,就逼她办了出院手续。
莫不是悲伤过度,疯了?
余霏霏当然没疯。只是同样的悲痛在梦里经历过一次,眼泪早流干了。更何况她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
昏迷的这一个月里,余霏霏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梦里各种天灾接踵而至,怪相频发。起初她沉浸在悲痛之中毫无察觉,在拿到赔偿金后,就急不可待地带妹妹去了首都求医。
好不容易给妹妹整了容,一切刚有起色,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就宣告了末世的降临。
梦里的细节有些记不清了,只有深刻在骨子里的饥饿、干渴、酷热、寒冷、惶恐、绝望……想忘都忘不掉。
那种种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是梦,而是亲身经历。
是时间重置?重生?还是做了个预言梦?余霏霏不想去探究,她现在唯一想做的是确定梦里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首先,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验证一件事。
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给四舅妈打了电话,今晚去她家吃饭。余斌去上班了,余珮也回了学校,她一个人在家整天胡思乱想,你回去陪陪她也好。欣欣这里你放心,有我和你姐夫照顾。”
陈萱一边说话,一边放好行李打开车门,示意表妹上车。
结果等了半晌没动静,她扭头朝后面看去,就见表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车看。
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车上的大红喜字贴纸,陈萱顿时变了脸色,慌忙撕下来塞进包里,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这段时间太忙了,都忘了撕掉……其实你们出事后婚礼就取消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催促,外公外婆和四舅舅就不会……”
这是误以为自己触景伤情了?
余霏霏从回忆里抽身,几次想开口解释,但陈萱情绪激动下语无伦次,根本插不上嘴。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情急之下一把抱了上去:“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谁的原谅。”
“霏霏?”陈萱先是一愣,而后抱紧表妹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一个月累积的眼泪都给哭出来……
于霏霏的老家在隔壁宁州市仙霞镇杨梅村,一个山清水秀,种满了杨梅树的小山村。
从潭州回宁州,走高速也就1个小时。可下了高速后再到杨梅村,却要花3个小时。
丘陵地带山路崎岖,盘山公路很是考验车技。不说陈萱这个开车的有多累,坐车的余霏霏已经被颠簸得吐了几回。
可怜她这一个月滴水未进,胃里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只一个劲地干呕。
杨梅村位于峡谷之中,依山而建,一条村道贯穿首尾,百余户人家错落两侧。
爷奶家在村尾的峡谷深处,回家路上要经过大半个村子,包括大伯和四叔家。
“霏霏,要不要去大舅舅家打个招呼?”
“你去吧!我先回家看看。”
“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等陈萱再说什么,余霏霏打开车门下了车。
从村道下来,余霏霏抄小道回了家,直奔杂物间。墙角柜子里,有爷爷自留的各种农作物种子。
她胡乱抓了把种子,又去厨房端了半盘水回卧室,关上窗户,拉紧窗帘后,这才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一步一步走到了桌旁。
接下来的环节就驾轻就熟了,她在梦里做过无数遍。
将一粒饱满有光泽的西红柿种子扔进瓷盘,种子落水的一瞬间,就像是快进似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株幼苗。
这一过程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精神力。可要让一株幼苗迅速长大、开花、结果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耗尽精神力也就让植株长到了一尺来高,堪堪挂了3个果。还都只有乒乓球大小。
看着枝头上红通通的果子,余霏霏长长地舒了口气。摘了一个送到嘴边,直到酸甜的汁水流了满嘴,这才有了真实感。
是木系异能没错。
终于确定了后,她虚脱地倒在了床上。
既然异能是真的,那也就意味着末世的确会来,梦里的一切都将成真。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惶恐。
既然确定了梦的真实性,那该做的准备还是应该要做的。
一想到带着瘫痪的妹妹艰难求生的那两年,余霏霏再也坐不住,爬起来翻出纸笔和手机,开始整理记忆做规划。
带着妹妹在末世颠沛流离2年,余霏霏最后的打算就是回到杨梅村生活。
村子里有水有田,又有群山环抱,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他们只要把峡口堵住,这里就是个世外桃源。
结果她和妹妹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村里,才知道爷奶留给她们的房子被五叔占了,田地也被收回重新分配。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四婶和余斌相继过世后,余珮嫁到外村却莫名其妙失踪。不但没有人去找她,就连他们家的房子和地也都被村里收了回去。
没有人在意他们孤儿寡母的死活。
对于她们姐妹的回来,所有村民,包括大伯和五叔,也没有一个人是欢迎的。
家乡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她不得不重新背着妹妹前往潭州基地。
也就是在去潭州的路上,她们遭遇了一场暴雨。
余霏霏最后的记忆,是背着妹妹的自己被泥石流淹没,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