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用七八岁的时候也是得了一场大病,症状和现在村里的孩子大似相同。
最后虽然是熬了下来,但却一直病怏怏的没好,下到地头也出不了大力,家境也渐渐落魄。
虽说后来娶了媳妇有了孩子,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而自家媳妇却正值双十年华,又颇有姿色,常有些村里的泼皮无赖深更半夜敲他张家的大门喊着王活寡什么的腥臊话。
张大用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性子变得日渐怯懦。反倒是王小燕得了王活寡的名号后,性子愈发火烈,年纪虽小,却渐渐有了一家之主的样子,否则也干不出半夜在村长家撒泼打滚的事情来。
“今天在村里遇见个大夫,请他给娃看看病。”王小燕说着便把路凡请进房来。
张家的格局与蔡家差不多,入门是一个天井,西北角盖了座窝棚,东边是厨房,北头是泥胚茅顶三间房。
入得厅堂,当中摆了一张八仙桌,一边各放了把椅子。
右边还有一张木制长榻,此时刚刚起身的张大用正坐在上面。
路凡没有随着王小燕进厢房,反倒是坐在了张大用一旁,问道:“你这是病了多久?”
“大夫能治我?”
“医者,医病不医死,你的病又不要命,为什么治不好。”
张大用深吸了一口气,半道却又咳嗽起来,涨红着脸颊,看了一眼一旁同样面露喜色的自家媳妇,对路凡说:
“俺这病从小就有,以前也请过附近镇上的大夫,虽然都有些效果,但始终没能痊愈,不知大夫怎么救俺。”
“你病的时候是几岁?”
“七八岁吧。”
“也是在夏末的这个时候,和你家孩子一样?”
“哦,看来大夫您也知道。”张大用挪了挪屁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大灾后的第一年,村里和我一样大的娃都病了,村里的老人说是因为那年死的人太多,村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那年生病的娃娃里只有我一个熬了下来,后来虽说每年都有娃娃生病,但没有像那年一样死了那么多。”
“那你生病的时候有吃这个药吗?”路凡指了指放在桌上几包草药说道。
“没有,要不那一年也不会死那么多娃娃了,据说药是村长从神仙那里求来的,好使的很。”
“神仙?”路凡抬头看着房梁,仿佛能望穿天空一般,“你信主吗?”
“记得二十多年前的老村子里有个教堂,小的时候每周都会去,村子遭了灾之后再也没神父来过,也就没人重建什么教堂了。”
“那你现在还信吗?”
“我也不知道。”张大用摇了摇头,说,“以前俺天天祈祷的时候,俺们村子遭了灾,现在俺什么也不做,日子也算过得去。”
路凡直勾勾的盯了张大用好大一会儿,说:“你的病还有的治,还记得你患病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我那时候还小,二十多年前的事儿,实在是记不清了。”
“那倒也是,不过我指的是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些很难解释的事情,比如做噩梦什么的。”
“这么说的话,当时我确实一直在一个梦。”张大用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继续说道,“不过那不是什么噩梦,梦里一直有个娃娃找我玩。”
“玩什么?”
“记不得了,但是每次做完这个梦都会觉得很累,就像是真的和那娃娃玩了好久一样。”
“这个梦你做了多久?”
“那年病好了之后,这个梦也断断续续做了一阵。”
路凡皱着眉头,右臂搭在桌子上拖着腮,右手时不时的捏着自己的脸颊,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夫,那我的病?”张大用急切的问道路凡。
“哦哦,没什么大病,只是小的时候亏了本元,我回来给你开个固本的药,虽说拖了这么多年很难弥补回来,但不会再让你的身体恶化。”
路凡从张大用家离开的时候已时至中午。
张家孩子的病情与蔡家的相似,不过是病的更厉害,也难怪王小燕心急如焚。
不过在路凡眼中,张家的孩子也好,张大用也好,他们的病都不致命,或者说他们得的都不是病。
以前的路凡都生活在山里,除了跟随师傅出诊采药,甚少接触外面的社会,他所知的世界都是师傅口述或从书本而来。
“果然如师傅所言,外面的世界很复杂啊。”路凡心里想着。
“村里的孩子都是被妖气所侵,魂体受损,并不会致死,但每年都有孩子因此而亡,难道是藏匿在村里的妖所为?”
“不对,村长手中的药虽然方子简单,但却十分对症,更像是妖术师的手段,可同样身为妖术师的我很难理解这样做的意义何在啊。”
对于大部分妖术师而言,他们的追求都是相似的,生存或者变强。
除了少数出身妖术师家族的妖术师外,大部分妖术师对于血脉、民族、家国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大多数人在成为妖术师后,随着妖力的提升,性格都会改变,高傲易怒,冷酷残忍,性格极端,这是妖力对人格的影响。
但无论如何,妖术师的后路都只有两条——生存或者变强,这似乎一直是一道二选一的单选题。
选择生存,就要减少妖术的使用,不追求妖力的提升,借此减轻妖力对灵魂的污染,降低失控的风险。
选择变强,就意味着妖术师不得不每时每刻做着抗争,不仅仅是与妖或者其他外物的战斗——
耳边虚无缥缈的呢喃低吼,肉体不受控制的扭曲变形,魂魄撕心裂肺的灼烧痛苦,越是强大的妖术师承受的侵袭越多,失控的风险越大。
他们努力的维持着自己【个性】的存在,依靠冥想来稳定自己肉体魂体的状态。
绝大多数妖术师都是野性、敏感和自私的,他们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虽然妖术师的诞生是为了保护人类免于妖的侵袭,很多人选择成为妖术师都有着很崇高的理由。
但妖力对人灵魂的侵袭是如此强烈,它赋予了妖术师们动物般的野性,也让妖术师们在强大自己的同时,迷失拜服在这种野性之下。
所以路凡很难理解一个妖术师为何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此大规模的使用妖力侵袭凡人的魂魄,既容易暴露自己,也会使他更容易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