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吾的脑子里涌现出了无数个想法。
吾听说宇宙里有些空间,时间是不会流逝的。
吾好想在那一刻把时间停住。
但是吾没有那个机会。
所以吾只好一只手迎着偷书贼的掌风,把他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这招叫做“顺手牵羊”。
他“啪叽”一声坐到地上。
撞倒了身后的一排书架。
一排推一排,一排推一排。
短暂的多米洛效应之后。
所有的书架全倒了。
一本本佛经像倾泻的化学废料一样“哗啦啦”落在地上。
然后吾转动身形,躲过亦粪这一剑,顺着她的胳膊,在她手腕上点了一下。
她的身体立刻好像不受控制,剑势转了方向,直直向偷书贼刺去。
“噗”一声刺进偷书贼胸口。
偷书贼疼的脸上汗都出来了,倒吸几口气,踉跄着,马上要栽倒,幽幽道,师妹,没想到你已经背叛了我。
鲜血湿透了他的衣裳。
亦粪慌忙着去搀扶他。
他倒在亦粪怀里。
亦粪梨花带雨,泪水爬了满脸,惊慌道,师兄,我,我不是有意要刺你,是,是他,是这臭和尚。她转头看吾,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偷书贼呜咽一声,伸手抓住亦粪的手,留下一句“我恨你”就死了。
可怜偷书贼连个名字也没混上就杀青了。
吾道,亦粪,你能告诉吾这是怎么回事么。
亦粪放下偷书贼的尸体,把剑抽出来,鲜血淋漓,又在自己衣服上蹭了两蹭。
然后转头,再回头。
容貌又变了。
然后吾看见了一张吾思念了无数次的脸。
魂牵梦萦,日不思夜想。
吾痴痴道,轻衫妹妹。
亦粪一剑刺了过来,冷笑道,那只不过是我万千变化中的一个罢了。
她的剑招越来越快。
吾慌忙躲闪,被她的剑割开吾白色的僧衣,露出丑陋的皮肉。
“吾以为你死在桃谷,吾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
“叮”的一声,吾低头一躲。她的剑扎到墙上,她拔了半天没拔动,恨恨道,哼,为我伤心,你们父子视我像贼人一般,我潜伏三年,受尽了屈辱,还要和你这丑鬼假意情投。
剑锋没入墙壁太深,她只好放弃,却从袖口里隐出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来,伸手照着吾的脑袋就是一刺。
慌乱之中,吾只好拿起地上几本经书作为抵挡。
“轻衫妹妹,三年时光,吾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对你都是真情实意,你何故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匕首将几本经书割成两半,书页纷飞,遮挡视线。
“呸”,她猛啐了一口痰,吐到吾脸上,“若不是你父亲手里的“建文涌金图”迟迟不到手,我早就结果了你这丑鬼。”
吾趁着间隙,飞身踹在她肚子上,脑袋里天旋地转,嗡嗡直响。
脸上五官本来就被“追魂散”害的变了形状,现在几乎扭曲到一起。
“轻衫,轻衫妹妹,原来少时桃林烂漫,都不过是为了一张不知真假的涌金图。”
她被我踹的不轻,“嗖”一声弹出老远,又挣扎着站起来。
“你父亲宁死也不肯交出那图,杨应龙起兵造反,得不到那宝图,寻不着金银财宝以做军需,对抗明军,痴人做梦。”
吾连连喘着粗气。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么。”
她狞笑一声,拿着匕首又扎了过来。
吾就地打了个滚,她一扎不着,变换招式,斜挑,横豁,招招要取吾性命。
“非但杨应龙毙了命,还害得义父错失良机,中了“追魂散”,自此活的人不想人,鬼不像鬼,如今连我师兄也死了,这便都是你们父子害的。”
吾心里有千万种不解,千万种悲伤,千万种痛苦和疑问。
但柳轻衫这时候已经成了反派人物,使匕首一步一步把吾逼到角落里,吾几乎脱力,使“二指禅”勉强应付着她扎吾。
“你,你义父,你何时多出个义,义父来。”
她这时一只手已经扼住吾的脖子,一只手举着匕首,马上要扎进吾的眼睛里。
吾的眼珠子几乎被她扼出来。
但吾却闻见她身上的体香。
也未必是体香,搞不好是香水。
吾想,她曾经是多么温柔可爱的轻衫妹妹啊,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呢。
吾开始流泪。
回想往事,那些动人的,感人的片段。
吾居然再也不能确认是真是假。
她的匕首却“呲啦”扎在墙壁上,然后她的唇吻在了吾的嘴上。
她吐气如兰,从嘴巴里呜咽着说出两个字来。
“快走。”
吾的眼前爆出一阵血雾。
她的身子似乎是被什么暗器打中,胸前,背后,炸裂开来。
吾白色的僧衣成了红色。
滚烫的鲜血落在吾的脸上。
落在吾的眼睫毛上。
像是晶莹的露珠。
她倒在血泊里,努力的抬起一只手。
吾伸手,听见她喃喃道,我,我们是朋友。
她的手落了下去,吾紧紧的抓到了空气。
吾双手抱着头,整个宝卷殿里发出了吾杀猪一样的惨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没有人提前通知吾,没有人跟吾打过招呼。
吾的心碎了。
吾曾在达摩殿里偷偷喝酒,打碎了泥塑的雕像,还有善良的师弟帮吾收拾。
可如今心也碎了,谁还能管呢。
这时,一道黑影从窗口跳出去,他穿着长长的黑袍,手里拿着两枚圆圆的铁蛋,跑动中露出半张脸。
是房参将。
他一挥手,朝吾脸上扔了枚铁蛋。
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了过去。
眩晕感袭上脑袋瓜。
他又露出多年前那样慈祥和蔼的微笑。
看着柳轻衫的尸体冷哼。
“废物。”
然后使轻功逃走了。
他倒不是不想杀吾,只是这个时候十二罗汉,镜玄,明妙已经赶过来了。
吾看着他们,然后爬到镜玄面前,摇晃着他的身体。
“师,师父,求你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吾简直像一条狗一样祈求他。
镜玄叹了口气道,已经没得救了。
吾爬起来,一个一个的去推搡着吾眼前的人。
“一定还有救的对不对。”
没人回答吾。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
没人回答吾。
吾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沾满鲜血的手印。
吾摇晃他们,吾一次次的询问他们。
“吾去抓住那贼参将,吾去问他,他不告诉吾,吾就杀了他,他一定有办法救的回来的。”
镜玄道,放下仇恨吧,你就是把地球翻了个个儿,她也救不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人不去死。”吾一把扯住镜玄的衣领,狠狠道,“吾要杀了他,杀了他。”
明妙一把拉开吾,将吾推在地上。
“区区萤烛之火,也想照清这世上所有的奸事恶事么,阿弥陀佛。”
一帮弟子都双手合十,跟着他高声诵读佛号。
吾挣扎着站起来道,放下仇恨放下仇恨,他将吾最亲近的人杀死了,吾凭什么放下仇恨,除恶扬善,这样的事,就连普通人都能做到,你们身穿佛衣,口诵佛号,身在佛门,尚且连普通人都不如么。
明妙道,亦真,红尘皆梦幻,万事归一忍,亦粪不过是强人派来刺探的卧底,死亡,是她的果。
吾跳起来,指着他们道,放你X的狗臭屁,吾问你,如果全天下的和尚都像你一样,整天搞哲学,江湖善恶,是非不分不理,那还他X的拜你X了个X的神佛。
明妙皱眉,冷哼道,镜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子吗,恐怕是要关到齐云塔去思过了。
十二罗汉里已经走出两个把吾架起。
吾身子猛的一震,挣开他们。
力冠千钧,一掌打在一个罗汉身上。
他旋转着身体,飞了好一阵,然后掉在地上。
死了。
但吾还在叫骂。
“你们口口生生阿弥陀佛,吾告诉你们,你们这辈子也成不了佛,你们是冷眼旁观的恶人,是助纣为虐的歹徒。”
吾一阵狂笑。
吾笑的开心极了。
吾笑的伤心极了。
无力的愤怒成了吾发泄一切的出口。
没有人回答吾。
然后吾又出掌,打在明妙的身上。
他被吾的打的口吐鲜血,却挥手叫别人不要干预。
他说,亦真,如果打我能消除你的愤怒,你可以打我,但是你不能再伤害别人。
吾没有回答他。
吾用一掌猛似一掌回答了他。
悲极生恨,恨无穷极。
宝卷殿一如往日的安静。
晨钟,鸟叫。
焚香,诵读。
一切都是那么如常和平静。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
但吾知道,吾已经迎来了吾人生中的。
至暗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