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和尚一眼。
所以袁子鹏没能忘掉他的容颜。
再一眨眼,方才还瞧见丑和尚一边吆喝一边向他走来,此刻又见不到人了。
他犯不着为了个和尚再耽搁时间。
于是引马到一处叫做“绘金”的铁匠铺,吩咐打三柄剑,一杆长枪。
掌柜的得了吩咐,又要了图纸,火炉添柴,风箱一拉,大师傅拿铁钳,小徒弟抡大锤,开始打造,但也要几个时辰的功夫。
他在铺子里歇着,却看见那怪和尚也走进来,却不理他,掏出一锭银子,有十两,交给掌柜,问道,吾那兵器造好了么。
“您瞧好,方圆百里,咱家做兵器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掌柜的一边招呼,一边从台面下取了两柄精钢造的刀。
其实掌柜的是在撒谎,方圆百里,只有它这一间铁匠铺子。
其实倒也不算撒谎,但是一定是偷换了概念。
和尚取了刀,背在身后,转头朝袁子鹏讪讪一乐,飞一般的走出去了。
袁子鹏再出门追,人已经不见了。
但他也不想在铺子里干等,于是又拐马到“映春坊”,买了几盒精巧的胭脂,揣在怀里,回时路上,又在一处暗巷里买了几块鸦片,放在包袱里。
他做完这些事,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又骑马往七星景去寻辛不争。
七星景是县里一处非常开阔的场地,就像今天的县人民广场一样宽敞。
在广场七处,用花岗岩立了柱子,柱子上刻的是斑斓猛虎,带着流云纹,底儿是莲花座,上边横插了一块木板,叫做诽谤木。
这七根柱子,由来以及,不知何时何人所建,但连起来,正好像天上北斗七星的形状。
平日里七星景常有些走江湖卖把式的,今天全不见了。
不是城管办案,也不是刚支起摊子就下雨了。
是因为偌大空地,已经搭了一处很阔气的擂台。
足有二三百根短木棍子支着木板,连了个木板的台子,台子上又铺了正红的毯子,擂台四端,放了四张牛皮大鼓,几个赤膊的汉子,拿着鼓棒“咚咚咚”正敲着。
再上眼看擂台,后头立了又高又大三扇木牌坊,这牌坊又一定是请了厉害的师傅雕刻,柱,枋,雀替,花板,楷柱,龙凤板,都是精雕细琢,各有各的奇特形状。
明,次,夹,边四楼,还用了黄绿的琉璃砖嵌砌,阳光一照,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擂台四周围了不少人,有世家公子,江湖豪客,还有些看热闹的民众。
大家吵吵嚷嚷,议论纷纷,又时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袁子鹏把马拴在柱子上,挤身往里走。
终于挤到擂台边上,正看见擂台里一男一女,正在较量。
男的眉清目秀,甚是俊美,眼神清澈无邪,透着一丝骄纵,想必是哪位世家的公子,使一把折铁扇子,正在和女子打斗。
再看那女子,嚯,长的真叫是个漂亮,好像着脸蛋儿被老天爷吻过一样。
肤白如凝脂,清雅脱俗,姿容秀丽,和那男子打斗,一声声娇喝,真如异花出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
底下的一干男士,早已经看的痴痴的。
都在一边流口水一边歪歪。
袁子鹏却觉得这女子还不如自己的妻子陈氏好看。
他本来对女色就没什么兴趣,别说这女子像仙女,即便就是仙女,也提不起他半点兴致。
强扭的瓜也不甜,路边的野花也不香。
银两买来的一时欢愉,让人作呕。
没有感情硬要凑在一起,就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世上男子,不爱美色的,恐怕没有。
但君子爱色,要取之有道。
他在底下四处寻找辛不争的踪影,擂台之上,这对男女,已经进了二十多招。
男子一把折铁扇,合上,一刺一挑一压,十分灵活轻巧,打开,是一幅飞鹰振翅图。
苍鹰栩栩如生,一竦近身要攫获野兔,正如场上男子进招,好像势在必得。
女子接招果然吃力,她只徒手,不带兵刃,慌忙躲闪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只听见男子铁扇“嗖嗖”划破空气,又放肆的笑道,姑娘,看来你今天是非要做我武某人的新娘子不可了。
女子一拳不中,飞身跳起,又是一脚,冷哼道,呸,登徒子,就凭你也想染指本姑奶奶。
这一脚好像蜻蜓点水。
蜻蜓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却能叫水面泛起深沉的波纹。
男子抬扇去挡,却没挡住,被女子一脚踹了老远,滚了个咕噜,翻到擂台底下去了。
群众发出一阵“吁”声。
哪种吁声。
就是你听相声的时候总是发出“吁”“吁”的那种声音。
这一脚的威力是在太大。
男子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但不气不闹,仍笑着道,姑娘用脚摸我前襟,好不羞耻,还说我是登徒子。
女子站在擂台上,理理自己一身翠绿的衣摆,道,你本事不济,现在连登徒子也做不成了。
男子却抱拳,道,我武鸿云倾慕姑娘的绝色,也佩服姑娘的武艺,在下愿赌服输,这便走了。
他张嘴说走,凌空飞起,真像雄鹰一般振翅飞了。
袁子鹏看在眼里,不仅暗叹,好俊的轻功。
他赞叹完了,场上又走上去个人。
抬眼看不是别人,正是他倒了霉的辛师兄。
这辛不争也是癞蛤蟆想吃炖大鹅,冲昏了头脑,方才那武鸿云,武功已经很高,绝对不在袁子鹏之下,也败在这姑娘手里,他本事连人家百分之一都不如,上去还不是白给。
但他自己却不知道,站在台上,还规规矩矩的躬身,嘴里的话却不干净,笑着道,仙女儿,我想你想的要发疯啦,现在立刻就想胜了你,和你拜堂成亲。
“想吃炖大鹅,要看你够不够火候了。”女子轻笑,抬手便打。
袁子鹏在底下看着,不禁发笑,想着叫他吃点苦头也好。
但见女子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狠似一拳,她这拳法粗看平平无奇,细看却诡异无比,明明是直出一拳,却蜿蜒的打在别处,变化起来,叫人难以猜测,且专门照着百会,神庭,晴明,风池这几处大穴招呼。
辛不争哪里是对手,慌忙躲闪着,自己虽然使剑,但是在女子拳掌之下,却一点也施展不开,眼见女子左贯一拳,对准太阴,右贯一拳,对准太阳,自己退无可退,闪无可闪,只好束手待毙。
等了半天。
发现没事儿。
再看女子,已经离自己几步远,伏在地上,又缓缓起身,嗔怒一样绕着擂台走了一圈,又冲场下道,是哪个无耻的朋友,我们一对一公开公平公正,你要么上来和我较量,要么老实在底下瞧着,打暗器偷袭我算什么本事。
一双杏眼瞪的滚圆。
很生气,非常生气。
但无人回应。
辛不争往台下瞅,一眼瞅到袁子鹏。
看见袁子鹏朝自己发笑,他长舒一口气,擦了把汗,心想着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刚才正是袁子鹏用隔空打穴的法子,看辛不争性命之虞,这才出手。
但他却不想出个风头,任凭女子在擂台上叫骂,他也一言不发,只当个看客。
因为他知道,一个女孩子如果要生气了,就千万不要搭理她,这世上男人强过女人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很多。
可有一件事,无论怎样,男人也比不过女人。
那就是吵架。
如果哪个男人自作聪明,觉得自己可以吵赢女人。
那他一定是天底下最笨的大笨蛋。
但片刻之间,已经有一只手从背后拽住他衣领,一下将他拎了起来,双脚都离了地。
只听见一个非常难听,恐怕是嗓子眼里生了烂疮的声音大喊道,吾看见了,是这个人用点穴的法子把你打了。
袁子鹏暗暗叫苦,头都大了。
这正是,刁蛮少女贵千金,比武招亲动凡心,袁郎不想多生事,怎料另有生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