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多利?那是什么。”洪司略微放下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无壳步枪,用着像审判长的口吻,陌生的语气充斥着寒风。
“那是畜生,一部分来自于我们自己的畜生,另一部分来源于其他文明的存在。”李振海想使一种旁白式口吻说着,但是他那因为压制愤怒而略微抖动的嘴唇被洪司清晰地看在眼中。
“我们人类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统治了,只是我们那时候没有科技去知晓它们的存在,直到我们拉美尔科技集团的突破性研究。”
李振海停顿了一下。
“或者说被迫突破性研究,纳米科技,这个我们第一个突破性科技,是它们送给我们的,它们拿着我们的命运,那时的拉美尔就已经明白整个人类对它们来讲是什么。”
李振海用着充斥着血丝的双瞳注视着洪司,“一个用来研究的文明节点,已经上万年了,而且它们对人类的限制准备的十分充分,充分到我们身上的每个细胞都能够要了我们的生命。
对于地球,它们构建了能够充分清理整个地球生物圈的结构,那些东西可以轻易地摧毁生活在地球表面上的所有生命和文明。”
“那么你们挑起的战争,你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够打破那些所谓的限制对吗?但整整两个时代近百亿人的死亡,那些东西就能原谅吗?”
洪司并不会把他面前的人当成胡说八道的人,他比所有人都明白拉美尔人到达有多么重视自身的行为和言语,仿佛在表述他们自身的灵魂。即便是现在那些许多投降的拉美尔人,在他们身边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只能用超越来描述的氛围。
那是一种绝对的意志,不同于旧时代那可怜且简陋的信仰真理与人相互交织成的宝贵结晶。甚至于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活着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些许,虽然这些东西带来了难以置信的残酷和血腥,但是没有人去阻碍这些东西的传递。
洪司在战争时就能够感受到,整个人类正在吸收着这些东西,变得有的人更加的像人,有的人变得不是人。
“当然不会,我也不会,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李振海毫不犹豫的回答到。
“可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承受着你所知道和不知道的痛苦与仇恨。贝尔多利它们的注意力不会放在那里被全人类仇恨的人,诅咒的人,抛弃的人。人类是群居生物,单一且封闭的人对于世界而言毫无意义。它们了解人类远远超过我们自己,但那是过去的人类,不是现在的人类。”
洪司坚定不移的喊到:
“但我知道没有你们,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至少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战争中的人,不会用着你们从那贝尔多利上抢来的科技相互残杀!”
“然后他们知道什么吗?然后他们能够改变什么吗?然后……”
“然后有许多人想要成为那种人,或许是和这个世纪前期和平时光和天真创造出他们,使得他们能够在困境中依然坚持着我们难以接受的苦难。不管是拉美尔还是国联在那个时代都是由他们支撑起来的,你也应该在战争中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用一句古话来讲:他们就像是人一样支撑着天。”
李振海的语气有些波动,就好像是正在注视着神的人,念着那精心刻画的赞美诗,但是仅仅只是存在着那些许意味。
“不为了人类而活着的人不能算是人类,不能传承下去的人类不能算是存在过。”
“极光就是其中一位,一位让整个世界都厌恶的人,除了我和那一个一直注视着我但是和极光一样不说话的人类智能,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或许我也不知道,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个人类智能,他真的和极光很像,我能够从他那短暂的言语中感受到他那超越一切的意志和力量,我相信他能够完成极光倾尽所有都要完成的事。”
李振海的声音比以往充斥着更多的力量,那是洪司从来没有真正感觉过的力量,至少他没有在李振海以往那些真实或者虚假的生活中感到丝毫。
“他们是对的!我们为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李振海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声音,里面充斥着对于自身那建立在对逝去经历的肯定和微不可查的叹惋,即便他也感受不出来,洪司也感受不出来,他们两人都感受不出来。
狭小的舱室中很快就把那些传递着信息的空气震动给吸收了,即便是现在,多余且不均匀的震动也是影响宇航设备稳定的重要因素。
洪司松开了手中的枪,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眼前这个人和他一样,这个和他年纪相差无几的男人,为了一个对于自身绝对的信念而不断活着的人,任何的武器都无法使其恐惧,使其退缩,就像在那战争中的他一样。
即便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毫无意义的,也要竭尽所能的去做。
有时候是不得不做,有时候是忘了自己可以不做。
“那么,这一切的结果是什么?李振海。”
“活着并且存在下去,这是极光他对我所讲的最后一句话,我想那也是他生命的意义,贯穿始终的意义。他所想的都是为了让人类能够想人一样活着,存在着,那些因为我们而死的一切人类都是为了迷惑贝尔多利,对于一个在脚边且有能力轻易碾碎的蚁巢,只有当其中分裂并且相互残杀的景象才能吸引把目光放在那里的贝尔多利,而忽略了拿着剧毒并且靠近要害的人。”
“所以,我们人类已经投下了毒药?”
“是绝对的剧毒,极光先生在我的记忆里他不会做那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即便那些意义极为渺小,作为另类的旁观者的我能够感觉到他早已经把所有不稳定的节点都解决或者赌赢了才会去面对自身的死亡。你也明白,在现在的世界里,不可能再有真正能够继承他的人了…………不对!还有一个……”
李振海神情能够看见他在思考,但很快就陷入了沉寂,洪司和以前一样无法从他脸上看出除了冰冷以外的神情了。
“不过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关联?如果你要为那早已经结束的战争继续着抗争,那么你不会和我讲这些东西,你们拉美尔人可不是一群只是夸夸其谈的人,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拯救世界,或者仅仅只是临死前无力的挣扎。”
“怎么救?你离地球这么远…………你是想救我们!剧毒会反射吗?”
“不知道,但是贝尔多利不可能留下不能毁灭整个人类世界的手段,不止一种。讲真的,我们人类的许多手段都收到它们的影响才出现的,在阴谋诡计上,它们是我们最初的老师,它们没有我们那么放的开,但在该狠的地方比我们还要过分。”
“接下来和你有关对吗?李振海。”
“是的,这是我将要选择的,拯救你们,拯救世界。”
洪司他看见李振海脸上那些许的释然,就像死刑犯临行前满足了最后的愿望一样。
无所谓了,无所惧了。
洪司皱了皱眉头,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压力突兀出现在他的肩膀上,和他年轻的时候在防爆道中赌命的时光一样,不过在他这个年纪,他也明白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真正依靠的人了。
他已经老成了别人的支柱,而曾经他的支柱已经死了,死完了。
比他要残缺的精神从他那难以描述的目光中衍射出来,像一杆拥有着金属支架的雨伞,在岁月的碾磨下扭曲且锈蚀,依然用支离破碎的伞面阻隔着雨。
洪司明白,那个金属支架只是支撑着他自己,那阻隔的雨夜是仅属于他的死寂,但是他还活着,或者是他不得不活着。
是的,他不得不活着。
李振海他无比清楚,他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他身上背负着许多许多,最为可悲的是他,他什么都做不到,就连这里的复仇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家了,只存在着被他创造出来的囚笼,那种无法打破的囚笼。
但是在他感觉到了他最终的离别后,却感到极为的不舍和害怕,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和父母离别的时刻,仿佛又回到了目睹死亡的时刻,仿佛耳边传来头颅敲响瓷砖的声音。那是他的心跳,那是他的丧钟,那是他灵魂支柱被击碎的声音。
他早就疯了。
他早就死了。
但他还活着。
和他面前大他不了几年的人,描述着他所挣扎的一切。
“你需要什么,李振海。”
洪司彻底放下了对他最后的戒备,对拉美尔人李振海的戒备。
“你的管理权,贝尔多利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我们这些能够在月球上永久扎根的人,这些都是对它们会造成威胁的存在,而它们会解决这些问题。”
“李振海,我们船上有什么问题?”
“四号。”
“四号舰!”
“整个核聚变引擎的主体框架都是由纳米技术构成,而这些东西都是由它们控制的,只要我们到达月球轨道上的近地点,它们就会远程崩解这个聚变束缚器,那时候整个舰队就将被其毁灭后的高速碎片撕碎,我们人类也将失去一段选择。”
“只是其中一种吗?”
“当然,你不会以为极光先生仅仅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那太过于愚蠢了,他必定在地球上留存了许多东西来保护人类,虽然能够救下来的人极为稀少。”
“它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对吗?即便是毁灭地球?李振海。”
“当然,绝不可能饶恕,毕竟对于它们来讲,只是实验对象,它们可不在乎你是否是天然的还是非天然的。”
洪司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着李振海说到:“那样这个世界真是残酷,它们是,你们也是,现在我感觉自己也是。”
“是的,如果不比它们还要过分,怎么活下来。”
“活下来,这或许就是人类最为本质的愿望吧,你们就是为了这样遭受了这么多,我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