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酒壶空了。萧玉人无赖地放下空空的酒壶：“这么少。”难得今天高兴一下，这么少，哪够喝。
顾然懒得搭话。可是那真的不少，哪知道她那么能歇，喝了个底朝天，还嫌少。
“好了好了，我走了。”萧玉人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不去宫里，你去哪？”顾然随口那么一问。
萧玉人狡黠一笑：“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顾然别开眼，望向一边，这是什么歪理。主子调戏她，她又来调他，他又该去找谁调戏回来。
看着顾然无语的样子，萧玉人失笑。
大摇大摆地出了驿馆。
随后，有人易容成羽化仙的样子，策马出城。
天色暗了，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将至。
今天上官家，又死了两个，她所走的每一步，还好都是有惊无险，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当她将所有的仇送入地狱，她的生命也没有几天了。
爹爹，娘亲，二哥，他们应该是上天堂的吧。
可是，她死后，是去不了的，她杀了多的人，满手血腥，是去不了天堂的。
风起，路上的行人渐少，吹得她青丝飞舞，她不知道，该走去哪里，来往的行人，都急匆匆的赶着回家，可是……
她的家，又在哪里，她又该回哪里去，蓦然间，竟有种魂无归处的感觉。
怎么会这么伤感，醉了吗？
萧玉人停下脚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手足无措。
天色越来越暗，大雨将至，她又该去哪里躲这场雨。
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避。
紫色的身影失神般的前行，一步一步，仿如用尽生命的力气。
任狂风起吹乱墨发，任青丝缠绕双眸。
风夹着雨，骤至，霎时间，街面上，雨水飞溅，迷潆一片。狂风中，密如瀑布般的雨被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雨中的身影，踽踽独行。
这样，哭了，就看不见眼泪了吧。任由眼泪泛滥而出，不加任何掩饰，因为，现在就算哭了，了分不清是雨是泪。
任由压抑的委屈和痛楚袭至心底，她以为她可以坚强面对一切，不会再流泪，她以为她的泪已经然流尽，却在记忆泛那刻，泪依旧盈满眼眶。
天知道她是多么害怕这种茫然无助，无家可归的感觉，任由自己在这茫茫浮沉流转。但她还是想家，想得痛彻心扉……
她只是想要回家，可是……却再也回不去。
停下脚步，怔怔望着眼前高大朱门，龙飞凤舞的牌匾。
天上人间。
怔怔地望着门口，在这里，她只记得这里。便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里。
冰冷的秋雨，淋湿了她的发……
眼中，不知是泪，还是雨，模糊了视线。
要进去吗？
她在犹豫，明明知道，不能再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明明知道应该转身而去，却依旧伫立不动。
雨似乎小了些，闭了闭眼，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温暖，只要放在心底，就已经足够，她不是个好人，若是行迹败露，这天上人间，岂不是也会因她，而受到牵连。
走吧。
敛去心底的神思，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
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曾经水月山庄，还是她的家，但是现在它已不在，孤独地存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熙攘红尘，不知何去何从，孑然一身的迷茫，现在也只是惆怅罢了，早在水月山庄翻天覆地时，她的心就已经冰冷了，为何还会奢望？
“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一道温雅的声音由远而近，从背后传来。
雨帘中的身影，怔了怔，转身。
白衣胜雪的身影，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她。
转头透过雨帘，看着那绝世而立的身影，心中被什么牵扯了一下，一时间，几步之遥，二人，相望不语，只听见细微的雨声。
心中的酸楚，蓦然而来。
丰神如玉的脸庞，望着她，露出微笑，一如往昔般天高去淡。
而后撑着伞向她走近，将手中的伞，撑过她的头顶，她依旧怔怔地望着那双清冽的眼眸，眸中一片沉静，沉静的令人心惊。
“你怎么会出来？”他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怎么有会闲心，逛到这前门来。
无痕望着她一笑，开口道：“就想看看，你回不回来。站那么久，怎么不进去？”
萧玉人，低头默然不语。
二人举步，并肩而行，进庄。
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雨中，架上的紫藤花飘零一地。
“我在想，也许有那一天，我离开这里，不会再回来了。”许久的沉默，萧玉人开口。这里，她总是走了，又回来，或许，将来真的，再也不能回来。
话音一落，又一无声的寂静。
萧玉人侧了侧头，猝不及防地碰上他的眸光，那清冽的眼眸中，带着叫她无法琢磨的神色，带着点点温润，还有……深藏的无奈。
但那一切，只在一瞬间，转瞬即逝。
无痕面上，平静如初：“只要你愿意，可以一直停留，没有人要你走。”
萧玉人，低眉，暗暗叹息，这里，不是她停留的地方。
“萧玉人……你到底是谁？”无痕顿了顿，还是开口。
萧玉人望向雨帘，笑了笑：“我不知道。”她是知道，记不得她是谁了，是萧羽，小七，萧玉人……
无痕皱了皱眉：“不知道？”
萧玉人伸出手，接着伞坠落的雨滴，神色淡然“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要什么？”无痕追问。她莫名出现，又一直非要随着君若寒而去，她到底要什么？
萧玉人面无表情，望着雨帘，脸上泛起清浅的笑：“不知道。”因为，她什么都要不起，也没有人给得起。
“不要回答不知道。”无痕侧头，望向她的眼睛，几分认真。
望了望他的眼，随即垂眸不语。
“为什么要跟君若寒走？”无痕问得更为直接。
萧玉人一怔，难道她要告诉他，他是要借着君若寒，进宫杀人，抬眼浅笑，望向他：“我要……荣华富贵，要做上太子妃。”
无痕默然。
可能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眉头微皱。
萧玉人低眉，望了望自己，一身狼狈：“我想我该回去换身衣服。”
反正已经湿透了，转身走进漫天雨帘中。
暮霭沉沉，白衣胜雪的身影，望着那道身影消失，远远望向迷蒙的天际。
萧玉人回到水榭，暗舒口气。
刚一进门，就有丫环送来热水，想来也是他吩咐人送来的。
泡在浴桶，温热的水，似乎隐约中，有那么一点温暖。
想起他问的那句：“萧玉人，你到底是谁？
暗自若笑，不知道，从水月山庄毁灭以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若是……家还在，她倒宁愿，自己还是那个被他们宠着的小七，但这一切，已经过去。
只愿晶石莲花能早日花开，让大哥醒过来，就样，就算她死，也不会那么遗憾。
沐浴完毕，正在穿衣，就感觉有人闯入。
“公子，你一直都这么不敲门，就闯入女儿家的闺房吗？”隔着屏风，萧玉人，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外面的人，并不作答。
对啦，他是这里的老大嘛，这里哪里都是他的地盘，他要闯，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萧玉人暗自哼道，穿好衣，走出屏风。
嗅了嗅空气中的酒香，随即一笑：“桂花酿。”
“天寒，喝点酒，身子会暖和点。”无痕将酒斟满。
萧玉人坐下，执着酒杯，笑了笑：“公子，若是想把玉人灌醉了，来趁火打劫，可就打错主意了，我可是千杯不醉的。”说罢，一仰头，一杯饮尽。
无痕默然浅笑。
“你老这样，往我这跑，外人很容易以为我们有……”萧玉人一脸轻漫，调侃。
“你可以不走。”无痕打断她的玩笑，丰神如玉，温文尔雅，望向她，几许认真。
萧玉人怔了怔，随即淡然，一仰头，又一杯酒下肚。
摇了摇头：“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不足与外人说明的事。
“很重要？”
“或许。”萧玉人笑了笑。
“我可以帮你？”
萧玉人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帮她，她也不要人帮，这条路，她要自己走，即使荆棘遍布，她披荆斩棘，也会走下去。
无痕始终看着她，突然伸手，触上她的脸，萧玉人怔了怔，始终低头眉，温润如玉的声音低得如同叹息：“若是……我能给你所想要的，你可留下？”
他的手始终停在她的脸上，带着微微温热的触感，一室的沉静，只闻见，二人轻浅的呼吸，淡淡的的，静静的，带着温润的温柔。
她被他说的话震惊了，那短短几个字，所意味着什么，她一时之间，无法估计，大脑几乎空白，执着酒杯的手，一颤，冰凉的触感传手上传来，让她恢复了清醒。
她低头着将手上的酒液擦干净，抬眸，唇角扬起笑，笑容冷静，冷静到无情：“你不是他，你给不了？”
无痕收回手：“你怎知，我给不了？”
萧玉人默然不语，她无从作答，他们都是冷心无情的人，只是曾经相偎的刹那，有了那么点点温暖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