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将酒饮尽,叹了叹气:“不要急着拒绝,后天君若寒会来,只要你不走,任何人也无法将你从这带出去。”
不等她开口,人便消失在门口。
萧玉人皱了皱眉,一仰头饮尽一杯。
想理出个头绪,脑子却是乱成一团,甩了甩头,一定是喝得有点多,在驿馆就喝过,现在又喝了,一定喝得有点多。
起身,爬上床,先睡一觉,睡醒了再想,从宫宴那晚,她就没合过眼,被秦歌那色胚搂着,打死她,也睡不着的,一不小心,被占了便宜,她可就亏大发了。
躺在床上,却还是思绪流转,翻了翻身,手触到什么东西,摸出来。
小木人。
前些时日,无痕雕的小木人。
纤指轻轻抚过,刻得很像她,很像很像。内心满满的感动,和淡淡的让她不明的感触。
好聚好散。
她只能如此,但愿这一去,再不相见。
相见也只是徒增伤悲。
就算他能给她要的,她却给不了她要的,她的岌岌可危的生命,她冰冷无情的心,无心,如何爱。
夜深沉,雨停了。
次日,天放晴,碧空如洗。
无痕没再过来,她亦没有再出水榭,雨后,水榭周围,变得清新了几分,湖水清澈,微风中,带着泥土的气息,清新而迷人。
紫色的身影,出门,走向湖边,这里,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天上人间,在这安静的一隅,曾让她有片刻的温暖和停歇,终有几分不舍。
水榭无人打扰,安静得令她,沉淀着满心的思绪。
青衣还在未央宫,她必须离去,她的事没有做完,她的仇人还没有死去,她这一年来的精心计划,韬光养晦,锋芒尽敛,不就是为了这一切。
只是他,或许她是自私了,自私的汲取他带给她的那一点点温暖,是她太过贪婪了吗?
湖面沉静,她的心湖,却是暗涌流动。
是动心了吗?
这样丰神如玉的温柔男子,哪个女子不会心动?她到底也是个普通女子,但所处的情境,是不允许她如此泥足深陷,趁着还未深陷其中,她必须早做了断,抽身离去。
“姑娘——”
“锦娘。”转身浅笑嫣然。
“姑娘,公子在后山。”
“嗯。”萧玉人转过身,继续望向湖面,淡淡应了应声。
锦娘传完话,离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请姑娘,务必前去。”
紫色的身影,依旧伫立在湖边。
黄昏,云霞满天,紫色的身影,低头望了望手中的小木人,低低叹息,往庄内的后山赶去,那里,人不常去,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她走的极慢,穿过走廊,花园,朝着庄内后园行去。
后山,从林密布。
然而,一踏进后山树林,她就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有无痕的气息,还有……女人的淡淡脂粉香气,很熟悉的香气。
敛去声息,一步一步小心靠近。
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亭中的人。
身一身黄衫的蓝非烟,对着无痕欠了欠身……
而这一切,悉数落入她的眼底,握着木人的手,紧了紧了,木雕上的木刺,刺破手指,溢出点点血迹,渗入木头,留下刺目的痕迹。
她自己面具示人,别人为何不能。
初见,不是已经知道,他戴着面具吗?为何这般傻,一个假面示人的人,有几分真心可言,萧轻羽啊萧轻羽,你瞎了眼,会去贪恋他的温暖。
眼瞎了,难道连心也盲了吗?
竟然对这样的人动了心,乱了心神。
他是谁?
绝尘,无痕,辰王,还是左少倾的转世。她分不清哪一个是他,如同分不清哪一个是她自己一样,有什么莫名的感觉,纠结在心头。
“若是……我能给你所想要的,你可留下?”
“你怎知我给不了?”
这样的诺言,谁许得起,除了与君若寒势均力敌的辰王,谁有那个本事?
早就该看清了,不是吗?临渊阁的相遇,上官清影与蓝非烟,回头看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他身旁的他?
上官清影对她的记恨,不仅因为着她哥哥的死,也因为他?
宫宴上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也因为他就是他?
为何这一切的一切,她竟如今才看清楚。
这一幕,是蓝非烟特意安排的,锦娘一句务必前去,不就是让她务必前来,看到这一幕吗?
锦娘是蓝非烟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她无从计较。
悄然退去,不动声色。
仿若一切,从未发生。
水榭,她对窗抚琴,一夜琴声不断。
音不成曲。
后山亭中,绝世身影,一夜空等。
她为何不来?留与不留,总要给他个回答,他不明白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却是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感觉,他,只是不愿她再随着别人而去。
天明时分,水榭内,琴声止。
萧玉人出门,伫立湖畔,她在等,她知道,他定会过来。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木雕,暗自苦笑,笑得是她自己愚蠢的心,亦是这段错误的相遇,她不懂,上天为何,让她们两世都这样苦苦纠缠着。
纤弱的背影,那般孤寂的令人心碎,却要承受着本应不该让她承受的东西。
“为什么失约?”一如往昔温润的声音,只是她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萧玉人面朝着湖面,默然不语。
“留与不留?连这样的回答,都给不了吗?”温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寂。
良久良久。
伫立的身影,没有转身,开了口,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我……是该叫你无痕……还是辰王爷?”
背后的人影一怔,一向淡定自若的眼底,暗涌流动。
无力的闭了闭眼,靠近,想拥她入怀。
萧玉人,朝一侧退了退,却始终不曾再抬头看他,一看到,她就会想到那张面具后的脸。
“……留下来。”他不再靠近。
外面人声涌动,君若寒,带着人过来了。
她依旧默然不语。
“留下来。”听到外面的声音,几分焦急。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不相信,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会没有一点感觉“就算我是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笑,冰冷而讽刺。
什么关系,一个两世带给她无际梦魇的人,有什么关系,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不会是将剑刺入她的心口,她会亲手斩下他的头颅。她只恨自己瞎了眼,盲了心,会对他动心。
“我很庆幸,我没有喜欢上你。”冰冷而无情。
“为什么。”无力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低声下气。
“为什么?”她望向他,因为你是我的仇人,因为你姓君,因为你有着和他一样的脸。“因为……你不是无痕公子,我也不是萧玉人。”
手松开,手中的小木人,跌落在地,碰到石头,落入冰凉的湖中,冰冷了她手残留的温度,她的话,也冰冷了她的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红尘之中偏偏有几多执迷不悟,人人超脱不了这一个“情”字,生生世世千百年轮回的纠缠,终究苦苦难解。
拂掉他的手,朝着君若寒来的方向走去,浅笑嫣然。
萧玉人,转身离去,全然不曾半分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得到,身后的人,目光灼灼,似要透过的她的身,看透她的心。
每一步决然而无情。
无痕依旧望着,望着她走入他的怀抱,望着他们消失不见。
湖边绝世的身影,久久伫立。
小木人跌落湖中,静静泛在水面,映入他的眼帘,身影一闪落于湖面,手一探,将它拾起,一个旋身回到岸上,拿着纤尘不染的衣袖,擦拭着上面的水渍,看到上面,那刺目的鲜红,眼中一滞。
清冽的眼眸,无边无际的沉痛,他不懂他真心挽留,却是这样的结果。
锦娘远远地看着久久伫立在湖畔的身影。
“出来——”冷冽的声音喝道。
锦娘,缓步走来:“公子——”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她安分点,若是再做了不该她做的事,本王……定要她满门不得安宁。”冰冷而无情,握着木雕的手,紧了紧。
“是。”锦娘欠了欠身,离去。
君若寒带着萧玉人出了天上人间,便吩吩侍从先行回宫。
萧玉人几分不解:“不是回宫吗?”
君若寒握着他的手,今日他只着便服出宫的,笑了笑开口:“明日再回宫,难得出来,从来没陪你在这城里走走,今日正好。”
“太子殿下都这么偷懒的吗?”萧玉人浅笑问道。
“懒得偷懒一回,我们去找玄烨和南宫叶,上次他出手相救,我们总得相谢吧,明日他便离开了,今晚给他饯行。”君若寒牵着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饯行?翼王也在?”给南宫叶饯行,那此时若是君玄翌也跑了来,她要如何应对,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
“怎么了?”君若寒见她摇了摇头,问道。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吧。”浅笑回道。
君若寒这才放下心来,还道是她又生病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