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村座落于不知名的大山之中,四面环山,山中草木葱郁,生机一片,而起伏的山峰连绵不绝。站在顶峰一眼望不到边,也不见俗世那般喧闹,与世隔绝也不为过。
天色将晚,云雾缭绕下的青牛村显得更加昏暗和宁静。
“嘎吱”一声,一位少年打开破旧的木门,一只脚踏出半步,向外张望。
少年身子略显单薄,一身粗麻布衣,缚绳将宽松的袖口绑住,袖口和胸前处打了几处补丁,破旧却整洁。往上看,是一张稚嫩的脸蛋,甚是引人注目的是那双宛若漫天星辰般深邃的黑色双眸和那脸上瑕疵般的伤痕。
少年的名字叫宁长阳,十四岁。
宁长阳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升起些许疑惑,却说不上,只得看向屋前不远处那棵老槐树下躺在摇椅上睡地正酣的老翁。
“天色可正好?”宁长阳问。
摇椅上的李老汉翻了个身,半个身子悬空,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嘿的一声慢腾腾坐了起来,缓了小半会儿神,伸着懒腰,怨妇似的表情看着宁长阳说道:“你小子可是毁了老夫的好梦哟……”
“可是梦见从床榻上滚下来?”宁长阳调笑回道。
“咳……”被揭开陈年旧事,李老汉老脸一红,站起身子,直了直腰,双手负在身后,故作正经地说、,“嗯……今日先祭祀,回来再做晚饭,我现在去通知其他村民。”
见李老汉消失在碎石路的拐角后,宁长阳便转身进了木屋开始准备起李老汉所提的祭祀的事来。
宁长阳已和李老汉生活十余年,李老汉的真名他是不知,问过几次也是不答,牙牙学语的宁长阳还唤声‘阿爷’,但大约是在宁长阳能自力更生的时候,李老汉渐渐地开始‘偷懒’,除了祭祀所用的祭品外,李老汉日常所需的全靠矮半个身子的宁长阳,现在或许比半个少些?渐渐地宁长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阿爷’这个称呼也没有再叫过。
再说起身世,宁长阳在开始脱离懵懂无知的时候,就从村里的老人听说,自己是李老汉从外面抱回来的孤儿,但宁长阳对于‘孤儿’的身世并不在意,因为‘阿爷’在心灵上代替了父母。
不过在宁长阳和同村其它孩童玩耍时,因为模样俊俏而受女孩喜爱,加之宁长阳的特殊身份,长久之下,几个顽劣的男孩心生嫉妒,起了心思,终于在七岁那年,划破了宁长阳的脸蛋。
宁长阳那天默声哭了许久,也是从那天,宁长阳就再也没有过玩伴。
那夜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想到今夜在祭祀上很快要见那些人,宁长阳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又从衣襟中掏出随身佩戴的玉佩,紧握在手中,在从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微光下依稀能看见玉佩的一角上面刻着‘宁’字。
天色不知何时完全暗了下来,整个青牛村完全沉寂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点亮光微微闪烁。
祭祀的准备陆续张罗着。李老汉背负着双手,一一拜访村中的村民,虽然李老汉因为年纪原因,早早辞去了村长这一职务,但是李老汉是村里的德高望重之人,大家看在他面子上都准备了一些像样的祭品来应对这次祭祀。
……
“二牛呀,今日的祭祀要记得呀。“
陈二牛拍了拍胸脯说:“李叔,您放心,俺一定会去。“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二牛的回答,李老汉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一丝笑容,”那……二牛,你好好准备,叔就不耽搁你了。“
“叔,天黑,路上小心呀。“
……
“程二牛!你个没良心的,听那糟老头的话,把自个家的好东西往外拿,老娘自从嫁给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李老汉没走多远,就听到程二牛那婆娘的疯言疯语,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每每想起程二牛这门亲事还是自己做的媒,胸口像是压着巨石,烦闷无比。
李老汉忙活完后,回到木屋,换了身祭祀的行头匆匆出了门。宁长阳简单地收拾一番也紧跟着向后山的祠堂方向走去。
青牛村的祠堂在村落的后山上,因为年久失修,屋顶和窗早已被岁月洗礼的破烂不堪,虽然李老汉和宁长阳每年都会对其修缮一番,但是一老一幼却已经力不从心,只得眼看着祠堂一点一点残破下去。
宁长阳跟随祭祀的队伍再次来到祠堂时,房屋似乎摇摇欲坠,有倾倒之势。而祠堂的周围长满了杂草,旁边的祭坛也被灌木遮掩地不知所踪。
“长阳哥哥!”
恍惚之间,宁长阳闻声转过头,只见一个比自己低半个头小女孩闯入眼帘中,牢牢地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
女孩一身素衣,梳着双平髻,一对纯真的双眸楚楚动人,不加任何粉饰的瓷娃娃般的脸颊像是上天恩赐的宝藏,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抱在怀中。
“长阳哥哥,多年不见,可还记不记得我?”
“你……是?”
七年似乎太长了,宁长阳努力在脑海回想,也没能找出和眼前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相像的。
“宁哥哥,你……难道忘了你个手上的牙印……”小女孩话说到一半就红着脸地低下了头,声如细蚊。脑海里浮现自己当初争风吃醋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好,宁哥一定记得我。
“你是……小鼻涕虫?”宁长阳双眸微扩,神情有些呆滞,脑中无法把那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爱哭鬼和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小女孩重合。
“才不是什么小鼻涕虫!”小女孩鼓着粉腮说:“我现在有名字了。”
说完,小女孩大着胆子拉起宁长阳的右手,稚嫩的小手指在宁长阳的手心写下了一个‘采’。
“宁哥哥一定要好好记住采儿的名字!”
宁长阳没有松手,也没有回应,这如星光闪耀般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照亮沉寂多年的世界,让他不知所措。
采儿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应,抬起头看着宁长阳的脸,眼神掠过那道伤疤,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采儿柔荑微微紧握,一脸无邪灿烂的笑容。
……
夜色下,众人跪坐在地,双手合十低着头朝拜祠堂。穿着祭祀礼服的李老汉举着火把从一旁走出,点燃了事先架好的木堆。
“祭祀开始!”李老汉拔高了声音,嘶哑庄重地宣布。
片刻间,火势越烧越旺,在昏暗的大山之中点缀了一抹星光。
约莫一刻的功夫,祭祀过程的祈福在火势最大的时刻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祭品。
李老汉挥了挥手,跪坐在祠堂前的众人便紧跟着站起了身,井然有序地将手中地祭品一一堆放在祠堂西南角那座被杂草遮掩的布满裂痕的祭坛上。
此次祭祀青牛村来的不过十来口人家,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祭祀很快便来到了尾声。
“赐福!”
所有的孩童在父亲的催促下都跪坐在篝火旁,围城一个圈,凝视着篝火,而宁长阳自然也在此列中。
宁长阳一跪坐在篝火旁就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通过布料传达到皮肤的触感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火焰相比以前炙热了许多。宁长阳额头和后背渗着汗,微眯着眼,隐隐而又模糊地看到火焰中似乎有一团未知的东西向自己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