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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奴大哥哥,你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的,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去蜀地江油城来找我们。下游那个赤水寨,你最好别经过,他们很凶的,尤其是那个叫常颜的,很凶的,你躲着她们哈,你一定要记住,别去招惹她们,一定要离她们远远的啊。”
古楠之下,晨雾之中,匹马北去,李宛若站在庄门下,被姐姐李芷若轻轻抱着,看着辛棘奴绝尘而去,眼眶泛红,涕零欲哭。
“好的,我记住啦,你回去吧,你别老是哭鼻子哈,女孩子老是哭鼻子,会不好看的。我救出龙家兄妹后,就去蜀地江油城来看你们,你也要好好的,要乖,要听姑姑与姐姐的话,别一个人去外边走动了,外边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安全,你记得了吗?”
辛棘奴见李宛若让自己别去招惹昨天从赤水寨来的那个姓常的一家姐妹,心中奇怪,却也不便深究,遂大声向庄门处的李家姐妹喊道,一提马缰,驰马而去。
李宛若依偎在李芷若怀里,静静看着北去的大青马,小丫头朦胧的少女情愫,很是不舍,眼中那滴泪水,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于地,便如一朵破碎的花瓣,美丽而感伤。
她看着辛棘奴的身影在北去的山道上,越去越远,晨雾缭绕之中,渐渐模糊,终至看不见,心下难掩惜别之情,一首小曲在口中兀自轻声哼唱起:——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水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歌声轻柔,缠绵而悱恻,在晨风拂面,吹动附近的竹林中的枝叶,响起飒飒的风声中,如一声声幽幽的叹息,一生痴绝处,尽在离别时。
清晨的雾气很浓,辛棘奴骑了大青马,破雾而行,渐去渐远,将大娄山下的李庄掩在朦胧之中,及至再也无法回头看见。
如此一人一马疾驰了约一个时辰后,但见沿途树木葱郁,往北的山道愈显崎岖,正是川黔之间的茶马古道。越往前行,山岭大地上,古木参天,天上偶有几头苍鹰在头顶飞来飞去地盘旋。
辛棘奴饶有兴趣地仰望天上的苍鹰,这时,一阵山风突兀刮来,漫漫风尘掠过,那几头苍鹰在风里,竟然毫不畏惧,一会向下俯冲,一会又急转而上飞翔,身法转折之间,凌空飞渡,极有章法,便似身有功夫的人间高手。
苍鹰在空中盘旋往覆,辛棘奴正看得出神,那风甚劲,竟将他连人带马挟裹了向前飞奔而去。马嘶咴咴,一人一马竟而随了这突兀刮过的山风,径向东北方向的山路上奔行而去。
一人一骑随风而行,漫无目的。沿途之中竟未见一人,山岭大地之间,曾经稀稀落落聚居的村落市集皆为刀兵所毁,已烧成白地,竟是千里无鸡鸣的凄凉景象。
如此晓行夜宿,夜间或宿于山林,或栖于山民废弃的草屋,燃一堆篝火,阅一卷兵书,却也逍遥,在川黔之间的山道上,走走歇歇,行了数日。
这一日,来到一处绝岭,放眼四顾,但见山道之前的山峰繁峙,峭崖东耸,峰下一道山谷将前路阻绝,长坡峻阪,茫然无际,绿林苍苍,景象万千。
向北眺望地势,寻思:“这黔中多山,处处险要,看来得下到谷底,方能寻得北去之路了。”
当下亦不多想,下了坐骑,牵着大青马,沿着山壁间的古道,缓步下岭来,山道数步之外,下临深谷,但见云雾封谷,隐隐有一弯流波。
一人一马小心翼翼地徐行于山壁古道上,愈往下行,一道清凉微甜的气息拂过,大青马昂起头来,咴咴的嘶叫,打了几个响鼻,神情振奋。
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渐渐下到谷底,出现了青绿欲滴的芨芨草,那些芨芨草有叶无花,叶色润泽。沿着谷底砂石上再行一阵,山石地里,除了芨芨草,其他花草也渐次多起来,叶色也较之前水嫩润泽。遂向前面放眼远望,宽阔的深谷中间,有一流碧绿色的水道,有如一条碧蓝色的宝石项链,水声哗哗,碧波荡漾,水草在河底轻轻招摇。
辛棘奴心中一畅,遂牵马于浅水中,俯身河边,掬水而饮,只觉一阵清凉,直透心肺。
那河水很是甘美清冽,间有粉红的桃花花瓣,隐隐带有些许花香的芬芳,水中无数小块碎冰,想是源头来自于高山寒雪。那些碎冰浮在碧色水面,互相撞击,有如小小的白色精灵,叮叮咚咚的响,宛如仙乐。
河面的冰块闪耀着灿然阳光,河水夹杂了花瓣飘流,缓缓向西漂去,河水流香,自是上游花树摇落,落在水中,随水而至。
环顾四野,静寂之中,并无一人,唯有天籁,还有天幕里不时飞过一只只云雀,扇动着翅膀,丫丫叫着,远远的回声空寂,更显寂寥。
辛棘奴心下茫然,——不知此处是何所在,怎地竟无一人,空旷寂寥如此。看着河中桃花漂来的方向,自语道:“我何不沿河上溯,或许在花开的所在便会遇见人,方能知道我如今身在何处。”心下主意一定,遂沿着河岸向水流上游行去。
他骑着大青马,顺着河边谷道,越向上行,河流越是狭长,竟似一眼望不见尽头。河畔地里葱郁的植株更加多了起来,亦愈其润绿,在风里摇曳着木叶。行得多时,忽听得轰轰之声自远处传来,河水转弯向东绕过一块高地,进入一个更加宽阔的大峡谷。
峡谷深深,谷中珚玉遍布,闪闪生光,丛竹茂密,萧萩繁生,其间左岸长有一株株桑木,亭亭如盖,树冠大至五十尺有余,木枝四衢,叶大尺余,开满了黄色的花朵,花中尚有青色花萼,而花瓣之间隐隐透着赤红的纹理,花叶之间隐隐有许多黑色的桑葚子,映了天色,泛着油亮黝黑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