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后来推前浪,星辰,你赢了。”宫千绝的声音愈发虚弱道。
“师父……”李匡宁双眼紧闭,不愿意看到宫千绝狼狈之态。
“星辰,别这样,为师已经十年没有败过,今日一败,我很高兴。”宫千绝用灵剑支撑着身体,喘息着继续道:“为师知道,你不会放过柏豪,但为师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师父请讲。”李匡宁颤声说道。
“星云剑派,是历代祖师辛苦维系数百年,才得以传承到今日,决不能败落在为师的手中,无论如何,你也是星云剑派的弟子,这把‘星云剑’,为师现在就传给你,你记住,别让星云剑派,就此灭亡……”
话音一落,宫千绝的身体与手中灵剑仿佛同时失去了生机,一齐倒在地上。
李匡宁无需睁开眼,也感知到宫千绝已经自绝经脉,身死道消。
他明白师父的意思,宫千绝怎么会让他最得意的弟子背负弑师的罪名呢?
李匡宁将脸上的黑布摘下,冲着宫千绝的遗体拜了一拜,拾起星云剑,走出宗门大殿。
苏玉与小叶见走出来的是李匡宁,并不意外,从李匡宁的神情,他们也大概猜到这场师徒之战的结局。
李匡宁将木剑递向苏玉,沉声道:“我现在要去找宫柏豪算账,周雨蝶应该和他待在一起,你们俩在这守着我师父的遗体,不要离开。这把木剑中有我灌注的真气,如有人敢对你们出手,苏玉你就以此剑应敌。”
苏玉接过木剑,默然点头,与小叶对视一眼,两女眼中皆是充满同情,只因她们明白,现在的李匡宁心中有多痛苦与矛盾。
李匡宁运起真气,身轻如燕般离去,在宗门附近随手抓住一位弟子询问宫柏豪与周雨蝶的下落,那位弟子入门已久,识得李匡宁的容貌,见到本该死去多年的李匡宁竟诈尸般出现在自己眼前,吓得竟是当场尿了裤子。
李匡宁懒得与他解释,只是对他逼问一番,那弟子误以为白天闹鬼,连忙告知李匡宁,宫柏豪二人都在后山柳明亭附近的小屋中。
“大婚之日,这宫柏豪不来迎接新娘子,反倒和一个小女孩待在后山,搞什么鬼?”李匡宁皱眉说着,一眨眼便纵身离去,那弟子见李匡宁如鬼魅般消失在眼前,更确信自己方才看见的是李匡宁的冤魂,当下竟跪地磕头如捣蒜,嘴上连连说道:“李师兄莫怪!李师兄莫怪!我可是如实回答你的问题,冤有头债有主,师弟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往后千万别再来找我了!”
“这么说来,青凤楼的消息果然准确无误。”回忆起当日吕青凤曾透露自己的消息,李匡宁心中更是好奇。
后山的空气依旧如当年那般沁人心脾,林间溪流涌动,飞鸟和鸣,只可惜李匡宁眼下并无心去欣赏这般美景,只是纵身一跃,来到熟悉的柳明亭前,只见亭旁果真比以往多出了一间精巧石屋。
李匡宁感知到屋内两个不同的气息,一强一弱,在门前顿了顿后,咬牙推门而入。
只见,一位看似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身着一袭白衣,正对着画纸执笔作画。
他的身前端坐着一位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少女,少女明眸皓齿,清丽可人。
英俊少年时不时地看向少女,而画纸上的女孩同样可爱,美丽,栩栩如生,俨然如同眼前的少女刻在画纸上一般。
“我说过任何人都别来打扰我,今日我不想见那个什么苏家的小姐,我只想作画!”少年听到有人破门而入,头也不抬地皱起眉头怒声道。
当李匡宁看到少年的面容时,他心中的怒火仿佛在瞬间熊熊燃起,可当他看到画纸上的内容时,却愣住了。
这少年正是宫千绝的独子,李匡宁的三师兄宫柏豪不假。
可李匡宁从小到大,见过宫柏豪所作的成百上千张画,却唯独从未见过他画人。
是的,宫柏豪画山画水,画飞禽走兽,画繁星明月,他什么都画,偏偏从不画人,此事星云剑派上下人尽皆知。
可眼下,他又的的确确正在画一位少女。
而眼前这位少女虽然年幼,李匡宁却一眼便认出她定然是周雨蝶。
只因她与她的母亲,李匡宁的二师姐木云溪长得实在是太过相像了。
“你怎么还不滚出去!别让我再重复一次,我今天谁也不见!”宫柏豪握动画笔的手停下了,他从不喜欢作画时有旁人打扰。
“别人可以不见,那我呢?”李匡宁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坐在他眼前的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是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
“啪嗒。”
宫柏豪手中的画笔顿时掉在地上,滚动起来。
宫柏豪的眼睛仍在看着即将完成的画作,可他已知道,来者是谁。
毕竟曾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宫柏豪又岂会不记得李匡宁的声音?
李匡宁动了,他的脚步很轻,很慢。
他走到宫柏豪的身旁,弯下腰,用未曾握剑的左手,将跌落在地的画笔拾起,递在宫柏豪的手旁。
这一瞬间,李匡宁与宫柏豪都觉得仿佛岁月又回到了过去。
曾几何时,李匡宁也曾像现在这般,一声不吭地站在沉浸泼墨之中的宫柏豪身旁,为他弯腰捡笔。
宫柏豪接过画笔,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这幅画只差几笔就完成了。”
“我知道,我等你。”李匡宁的眼睛,也在注视着画纸上的少女。
三师兄的画技,果然进步了,只是李匡宁不明白,过去从未画过人的宫柏豪,为何能将周雨蝶画得如此惟妙惟俏。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宫柏豪才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李匡宁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宫柏豪动笔,因为他知道,宫柏豪绝没有在故意拖延。
他作画的速度与当年一样慢,对自己画技的要求,却比过去更加严苛。
宫柏豪自豪地看着初成的画,看着那画中的少女,眼中写满了柔情。
下一刻,他回过神,冲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的周雨蝶道:“小蝶,你先出去玩吧,记得关门,我与这位叔叔有话要说。”
周雨蝶更小的时候倒是见过李匡宁,可那时她不过一岁,尚不记事,现在自然也不知眼前的李匡宁是谁。
她顿时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好动,一眨眼间便从椅子上跳下来,飞奔出屋。
想来也是,要一个小姑娘老老实实坐在一个地方动也不动,实在是太过为难她。
宫柏豪宠溺地目送着周雨蝶离开,直至房门被她关上。
一瞬间,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如严冬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