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大成的指示,老干部活动中心可不是真的要给那些退休干部打打牌喝喝茶用的,实际上就是领导们常来的休憩场所。因此,不仅里面要影院、歌厅、棋牌室、游戏室、台球室、保龄球馆、桑拿按摩室、会议室、餐厅等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而且各种装修用料、设施配备都要极尽考究,但是房子外面,一定要简单朴素。总之一名话,要让领导们在这里消费得方便,同时不显山不露水,即使上面狠抓这风那风,这里依然是世外桃源。
刘青山会意,这是要按照私人会所的标准来建,倒是没什么难度,无非是要舍得花钱,便问王大成:“预算呢,大致多少?”王大成说:“你先写个报告上来,回头局里领导班子研究一下再定。”又问:“有什么可靠的施工单位?”
刘青山明白这里面的意思,现在公司的一切进出款项全在许文昌的一支笔,但公司是负责总体工程,施工是要承包出去的,因此活钱只能从施工单位走账。他想到了周海,于是说:“有一个,我大学同学,铁哥们儿,安全不是问题。”王大成点点头,又嘱咐道:“一定要可靠,这可是最要紧的,马虎不得!”刘青山连连点头,道:“他那里建了个茶室,很隐蔽,是个谈事的好地方。您哪天有空去喝茶,当面见见,看看人怎么样。”王大成说好,又叹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只是我们都有难处,你要打点我,我要打点上面,否则项目怎么批下来?我们横竖都是骑在虎背上,前进有风险,停下就是等死,现在只要记住一条,不要从虎背上掉下来,否则你的敌人就会踩死你。”
刘青山听得心惊肉跳,回到公司让范琳拿出一个预算方案来,范琳这回倒也不含糊,三天就交上来了,而且各种开支明明白白。这不像范琳的水平,以自己对设计部的了解,刘青山看出来了,这必是有人捉刀。私下一打听,果然,是前几年从北京某一有名的高校毕业来的高材生唐敬礼的手笔。刘青山佩服他进步竟如此神速,连自己都没留意到,有心要提拔他,只是那唐敬礼似乎跟范琳走得很近,范琳大小业务都交给了他,他也干得劲头十足。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上回范琳拿他刘青山的成果冒名领奖的事,唐敬礼是站在范琳这一边的。
刘青山将方案作了一些修改,特别是各项成本,往上翻了一翻,就这样,他还担心到时费用不够用,许多隐形的成本无法体现在报表上。改好了,报呈给许文昌,许文昌一字没改呈到局里。
刘青山找到周海,将事情大致说了一下,周海喜出望外:“真的?我正一筹莫展呢,不瞒你说,这阵子都没睡好,一直在想是不是要撤回深圳呢!”刘青山瞧他果然眼圈黑黑的,像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不由好笑,道:“事情来得有点快,咱们得从长计议,事事小心,万不可出岔子。”周海的熊猫眼丝毫不妨碍他表达喜悦的心情,说:“有你在,以后我的生意不不愁了,你吃肉,兄弟我跟着喝点汤就行了。”刘青山道:“你说错了,我们是喝汤的,肉你来吃,不过你要小心,肉里有骨头,别磕着牙。”周海依然是喜不自禁,乐呵呵地说:“反正有你做靠山,这事情就好办了。”刘青山道:“我不是靠山,王大成才是,这人你得见见,好让他放心。”
周海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你们施工不招标吗?不会被别的公司抢走吗?”刘青山让他放心,说:“你的报价不能太低,招标走走过场而已,到时我们再商量办法,掩人耳目也要做得滴水不漏。”
周海又问了工程大概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刘青山拍着胸脯:“快则三天,多则五天。”又叮嘱了一下细节上的事。两人一直聊到天擦黑,周海说找个馆子吃饭,今天要好好喝一杯以示庆祝。正说着颖儿却来了,刘青山忙起身,道:“你们去吃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周海拦住他,说:“一起去,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电灯泡不电灯泡的!”颖儿也说:“你们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拿眼瞅刘青山。刘青山躲避着她那顾盼传情的目光,道:“还是改天吧,我回去再看看那个方案有什么漏洞没有,还有约王局跟你见一面。”周海一听项目上的事,连连点头:“也好,正事要紧。”同时手机响了,忙着接电话,让颖儿替他送送刘青山。
电梯里,两人都不说话,齐看显示屏上的楼层号。出了门,颖儿道:“当官了就是不一样哈,现在都不拿正眼瞧我们老百姓。”
“哪能啊?”刘青山奇怪自己的声音有些紧张,“我这算什么官,给国家打工而已!”
颖儿叹口气,道:“听说你离婚了,到底还是没能和解?”
刘青山道:“和解不了。赵月你也见过几次的,人不坏,就是市井气太浓。”
颖儿说:“你也别怪人家,她从小在北京长大,可能连四环都没出过,考虑问题自然比较——比较现实。”
说起这个,刘青山不由一笑,道:“倒也是,她一直觉得,北京出了二环路就是农村呢。曾经我想让她跟我回趟老家,把她吓得,好像我要带她去非洲无人区,一会儿担心有没有厕所,一会儿担心出门有没有公交车。”
颖儿爽朗地笑了,道:“她不知道,北京的新鲜玩意,都是从南方来的。”
刘青山怔怔地看着,一时有些发呆,道:“颖儿,你笑起来好看。”
“是吗?”颖儿有些羞涩地红了脸,“你也知道哄人了?”
三天过去,报告仍在局里没有动静。刘青山打电话问王大成,王大成只说快了,让他等。刘青山等得心里发毛,问苏媚,苏媚说:“他在等你的诚意呢!”刘青山问:“什么诚意?”苏媚道:“刚觉得你上道了,怎么这么快又不懂了,这个项目金额这么大,怎么能轻易给你?你总得有所表示吧!说白了,要想让他放心,你就先纳个投名状来!”刘青山想想也是,道:“那你再安排一次牌局。”苏媚道:“这回恐怕不行了。”刘青山不明白,问为什么。苏媚道:“打牌一晚上也输不了几个钱,得想别的办法,而且这钱将来都算到项目里面,说明人家也没想让你再个人掏腰包。”刘青山犯了难,问:“那送什么?直接送钱不合适吧?”苏媚道:“不合适,我上回去小悦那儿,看见她在整理一箱子的字画。听她说,王大成最近迷上收藏字画了,你可以考虑从这方面下手。”刘青山眼前一亮,道:“这倒是个好方法。”
按事先说好的,刘青山又约了王大成与周海见了一面。周海好吃好喝招待着,临走又送了两瓶茅台和两条中华烟放到他车里。送走王大成后,刘青山跟周海回到茶室,道:“这点小恩小惠对他来说只是个见面礼,还得送点硬东西才能让他把项目尽快批下来。”周海道:“我知道,可送什么好呢?大家的信任还没到那份上,直接送钱显然不合适。”刘青山道:“我打听好了,他喜欢字画。”周海忙道:“那好办,找老莫,老莫不是天天写写画画的,从他那里找几幅不就行了!”刘青山道:“老莫又不是名人,他的字画值不了几个钱,得找真东西。王大成收藏字画干什么?不是拿来搞艺术欣赏的,是因为这东西值大钱,不招摇还能升值。不过你倒提醒我了,老莫既然在这个圈子里混,应该知道哪里有好东西。没准他手上就有。”
于是两人到学校找莫怀礼,说明缘由。果然,莫怀礼说:“我的字画就是业余爱好,一般文人互赠还行,送官员显然份量不够,何况你们要求人家办事的。我也收藏了不少,不过拿得出手的还真没有。”两人有些失望,就要拉着莫怀礼到潘家园去淘,莫怀礼连连摆手:“那地方哪有真东西?糊弄外行罢了。”他吸着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两人看得心焦,道:“老莫你坐下说,你这一脚一脚的就像踩在我心脏上。”莫怀礼停了一下,又走了起来,道:“我倒认识一人,手上有真东西。”两人立即站起来问是谁,恨不得立即赶过去从那人手里夺了真东西。莫怀里却又摇了摇头:“不过,让他拿出来几乎不可能。”两人又泄气地坐下,道:“到底是谁呀,你快点说,都急死我了。他有什么好东西,我们多出点钱不行吗?”
莫怀礼终于坐下,仍是慢悠悠地说道:“我正在出一本书,找了很多出版社都没成,后来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人,叫李哲。”说罢顿一顿,本想让二人问他准备出什么书,不料二人道:“挑重点的说,别拐弯摸角。”莫怀礼只好接着道:“因为谈稿子,要反复修改,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朋友。这李哲为人极其豪爽,又有才,也爱收藏字画,还跟我要了几幅,他也送了我几本他出的书。别看他是个编辑部的主任,平时工作时间审稿子讨论选题忙得不可开交,业余时间还写作,书出了几本,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了。”
莫怀礼弹了弹烟灰,看二人都伸长了脖子,像饥饿的鸭子等等喂食,故弄玄虚道:“上回我去他家看了他的收藏,他拿出一幅真迹,你们猜是什么?”
二人一怔,总算说到正题了,忙问:“是什么?”
“是一幅翁同和的字!”
两人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又齐看莫怀礼,虽然二人对字画一窍不通,但听说翁同和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那可是两代帝师,晚清第一大书法家。
“确定是真迹吗?”两人有些怀疑。
“确定!我亲眼所见。我多少还是懂点的,当时我也怀疑,后来又去了几趟恭王府、故宫,跟那里展出的字仔细地对比了一下,不会有假!他也说了,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不是从什么潘家园之类的地方淘的。”
“以你的经验,这字估价会是多少?”周海问。
莫怀礼笑笑,说:“难就难在这里,人家对钱不是很感冒,我这里又没有一样与之价值对等的东西,不然还真可以换来。字画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业余爱好,但他从来不卖,有缘分的就拿来与人交换。”
刘青山感叹:“这年头,还真有不爱钱的,倒是难得!”
周海道:“我不信,只要钱足够多,我不信他不卖。老莫,你说,那幅字市价多少?我出两倍的价钱!”
刘青山忙拦住说:“算了,我们不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破坏别人的规矩,还是找一样东西来跟他换吧。老莫,你帮忙约一下,我们先去拜访一下这位李哲,你看行不行?”莫怀礼道:“这倒不难!”于是掏出手机给李哲打了个电话,李哲说明天下午可以去找他。
第二天周海临时有事,莫怀礼只带了刘青山来出版社见李哲。进门就见一屋子到处摆放着书籍,桌子上也散乱地放着各种样书和稿纸,只有一个小角空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趴在那里写着什么。莫怀里说那就是李哲,忙上前打招呼。李哲从书堆里站起身来,原来是个气宇轩昂的人,和二人握了手,招呼他们坐下,端茶倒水。莫怀礼给他介绍了刘青山,就说明了来意。李哲一听就明白了,说:“东西可以看,但不卖。”刘青山忙道:“我也是受人之托,他极想得到这幅字。”李哲笑道:“既然他也喜欢字画,手里必然收藏着不少宝贝,如果有我喜欢的,倒是可以交换。”刘青山这下为难了,不敢明说是拿去送礼的,尤其是送给当官的,如果让李哲知道,恐怕连交换也不成了,只好说:“那我再去问问我这位朋友吧!”心里觉得这事恐怕要黄了,一时尴尬无话可说。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靓丽的女子,李哲慌忙起身去迎,说:“梅梅来了!”回头给两人介绍:“这是梅梅,我老婆!这位是刘主任,还有这位是莫老师——莫老师去过咱家,那天正巧你不在。”
刘青山与莫怀礼对看了一下,愣了一下,又连连点头。李哲疑惑地问:“怎么了?”刘青忙解释道:“夫人很像我们认识的一位朋友。”李哲也愣了,回头看梅梅。梅梅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淡淡一笑,道:“是吗?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言谈举止与颖儿如出一辙!
刘青山忍不住问道:“夫人也姓梅?”他记得颖儿的全名是叫梅颖。
李哲摇摇头,说梅梅是她的小名。刘青山仔细打量了一番,叹道:“要真是姓梅,我倒要怀疑他们是双胞胎了。”李哲听了,哈哈一笑。
梅梅见他们聊得热闹,起身道:“你们谈工作是吧,那我就不打扰了。我今天下班早,没什么事,就顺道过来看看。既然你们谈正事,我就先回去了。”
刘青山和莫怀礼忙起身,道:“你留下,我们该走了,已经打搅多时了。”李哲要留他们吃晚饭,刘青山道:“下回吧,下回我请你们两口子!”
走出出版社的大门,刘青山问莫怀礼:“你看出来了没有,李哲心中什么最重要?”
莫怀礼不明就里:“不知道,是书?”
刘青山笑道:“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的书呆子!你没发现吗?他们夫妻关系好得不一般,当然是老婆最重要!”
莫怀礼道:“那不是很正常吗,谁娶那么个漂亮老婆还不捧在手心里!”
刘青山心想颖儿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想到颖儿,刘青山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对莫怀礼道:“我们找不到李哲喜欢的东西,但是去找一件梅梅喜欢的东西应该不难!”
莫怀礼停住了脚步,恍然大悟,说:“这个主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