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好日子就这样毫无新意地溜走。
连上了七天班,好不容易才拿到半天休假的方瞭一觉从昨晚八点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揉着眼睛在手机闹铃声中死气沉沉地爬起来,一看对面床上空空如也,郁殷童一早就已经去剧组待命了。
床头放着一盒牛奶一袋饼干和两块面包。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坐在床沿的方瞭先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些食物,然而轻轻地笑了。
郁殷童那家伙,知道一个面包什么的根本不够她吃,所以才会把自己的零食都贡献出来吧。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她们两人都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多交谈。
离下午的打工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空余,她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洗个澡,再把肚子填饱。心情很好的方瞭迅速起身走向卫生间洗漱。
当她整理好了一切重新坐回床边开始吃那些面包作午餐的时候,她的视线正巧落在了床头柜上堆着的那一叠书上。
那些是白空念在暑假开始前借给她的。
或许用她硬要找他借书的说法会更准确一点。
方瞭用力地嚼着面包,有些刻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不得不说,她的心情变得比刚才低落了许多。
白老师那家伙……她从半个月前就开始联系他想要还书,但打过去的电话不是永远没有人接,就是持续不在服务区的语音提示。直到现在,她连他的一个电话都还没有打通过。
离开了学校、课堂、师生的日常联系,回到没有固定身份所诠释的世界里,她便似乎完全被他的生活所隔绝了。这一点令她感觉沮丧。
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方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找到白空念的号码,再次拨了过去。
听筒里传来模糊的嘟嘟声,方瞭握着手机,安静地等待着,心里原本的空洞却逐渐被一种恐慌的感觉所占据。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机械的女声再一次传入耳里,下一秒,她已经迅速挂断了电话。
“还是打不通啊……”低垂着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失落。
然而这种晦暗的情绪并没能持续多久,再次响起的闹铃声强迫性地打断了方瞭关于这些的无聊的思考。
看了一眼时间,她轰一下从床边跳了起来:“惨了!还有十五分钟,我还没换衣服呢!”
接下来,她便重新投入了手忙脚乱的换衣和持续辛苦的工作中,暂时将无法联系到白空念的失落心情抛到了脑后。
“关于白止从今年一月回到锦里市后至今的所有信息,包括工作地点、家庭住址、活动范围、交友、存款、喜好变化等等,我都已经在这份总结报告中做了有效说明。”手机另一端传来一个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似乎是通过小手段进行了变声处理,听上去死板、机械、中性,无法轻易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
而这一边,正认真听着这通电话的人似乎对对方的身份毫无兴趣。
他用同样冷淡且礼貌的声音回复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余款会在我对这份报告做出评价后的二十四小时内转至之前的同一个账户。”
对方似乎很欣赏他付钱时的爽快,一句本应只有客气的“合作愉快”的尾音里,竟然隐隐透出了一丝愉悦。
“那么,再见。”他没有和对方多说的欲望,便挂断了这次的通话。
白空念低头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份厚实的报告,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便利店的生意好得出奇,值班的方瞭从一大早开始便一直站在收银台前工作,连午休时间都错过了。直到了下午两点多,客流量才终于恢复了平常的零散程度,跟前来换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后,方瞭一边用手捶着自己僵硬酸痛的腰部,一边松了口气似的朝休息室走去。
她的那份午餐盒饭被孤零零地放在房间的桌上,她快步走过去,粗鲁地拆开一次性筷子,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饿得已经失去了感觉的胃部很快被食物所填充,方瞭根本没空去在意这份冷掉的饭菜的味道,只是一个劲儿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她不过是需要快点补充热量,好让自己能继续完成下午的工作而已。
正当她大脑一片空白地吃着一个人的午餐的时候,放在围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用左手掏出了手机,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那个陌生号码,却还是接了起来:“喂?”
对方没有说话。听筒里却有轻微的电流滋滋声响着。
“喂?请问是哪位?”她没好气地又重复了一遍。
本以为又会是什么无良的骚扰电话,方瞭正要不耐烦地挂断。
“请问……是方瞭吗?”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音色很甜,又带着些怯弱的感觉,让人的戒心似乎在瞬间就破解了一般。
“我是方瞭。请问你是?”连方瞭也不由得放低了音量,并将自己一开始粗暴无礼的语气尽量变得柔和点,尽管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奇怪。
“真的是方瞭吗?好开心哪!”女孩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语调也稍稍上扬了一些,显得十分俏皮。
“啊,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向你说明的,我是白空念的妹妹,我叫做白欣念。”
电话里,女孩有些歉疚地笑着对她说道。
诶?
诶?诶!诶——
方瞭先是愣了愣,随后差点惊讶得大叫出声。
白空念的妹妹?那个只听白老师提到过一次,学校里几乎从没有人见过的妹妹?她居然真的存在?而且现在还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方瞭被这个意外的冲击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格外小心翼翼地询问起对方来:“那个……很高兴认识你。不过,请问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跟白老师有关系的事吗?其实她更想直接这么问的。
“啊?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啦。”被她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女孩一下子变得有些慌乱,甜甜的声音却因为这份紧张而愈显可爱了,“我只是从哥哥那里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想着要是可以和你聊聊天做朋友的话就好了,所以才鼓起勇气打电话过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方瞭,我让你困扰了吗?”
用这么楚楚可怜的甜美语气问我,我哪好意思回答“是,你就是给我添麻烦了”啊?
方瞭的脑海里胡乱闪现出一些念头,不过很快她就在对方的追问里给出了回答:“没有这回事啦,哦吼吼哈哈哈哈……”
这敷衍的干笑让她自己都觉得十分尴尬。好在妹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
女孩热情又动人的声音继续在她耳边说道:“那方瞭,我以后可以继续给你打电话吗?你放心,我会尽量选在休息的时间,不会打扰你打工的。我真的很想多跟你聊聊,可以吗?”
“可以啊。”方瞭爽快地回答道,右手却继续拿着筷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盒子里吃剩下的蔬菜玩。说实话,她有点心不在焉,自称白空念妹妹的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是她能应付自如的类型,不过,也不会特别让她讨厌就是了。
“谢谢你!果然哥哥说得没错,方瞭你真的最好了!”女孩发出了类似欢呼的笑声。
那句“哥哥说得没错”却令方瞭下意识地双颊一热。
“那个,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方瞭纠结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我的电话号码,是你从白老师那里拿到的吗?”
电话那头意外地沉默了一瞬。
再次响起的,是属于女孩的活泼的玩笑声:“这个……是秘密喔。”
那之后,两人又继续聊了几分钟,因为休息时间快结束了,方瞭和那女孩简单地道别后便挂了电话。当她收拾好桌子上的一切,站起身来拿着塑料饭盒走向角落的垃圾桶时,一个新的疑惑又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你放心,我会尽量选在休息的时间,不会打扰你打工的。”她回忆起那道甜甜的声线。
那女孩,为什么知道她现在在打工?难道这也是白老师告诉她的吗?
不——在她以往的认知中,白老师并不是一个那么喜欢和擅长闲聊学生隐私的人。
电话号码的事也有点奇怪。白老师会那么简单就泄露她的个人信息吗?
那么……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呢?那个白空念的妹妹。
方瞭下了晚班回到家的时候,郁殷童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对着化妆镜努力地描着眼线。而高砂那家伙正坐在她的床上,边打呵欠边百无聊赖地翻着时尚杂志。夸张的是,就连他都被画上了古怪的浓密黑色眼线,似乎还贴上了又长又翘的假睫毛一类的东西,脸部还被涂抹了两坨过分艳丽的腮红,嘴上的大红色唇膏也亮得耀眼。
不过看起来倒是和他手里杂志封面的女郎妆容有些相似。
“我说,你们俩这是在干嘛?”方瞭换好拖鞋走过去,忍不住对那两个怪胎抱怨道,“cos精神病人还是变态吗?高砂,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化妆也感兴趣了。还是说你已经不能满足于对女性普通的热爱,然后发现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于是转而开始迷恋自己吗?这就是你决心变成女人的第一步?需要我帮你介绍能做completeamputationofthepenis的医院吗?”
“笨蛋!才不是那样!”一脸浓妆的高砂恼羞成怒地冲方瞭吼道,然后气呼呼地指着地上的郁殷童,“都是这家伙说自己的化妆技术太差劲,哭着求我一定要给她当什么化妆模特,我心地善良一时同情心泛滥就大发慈悲地答应了她,谁知道她的技术会差到这么夸张啊!”
虽然他的这番控诉可谓有理有据,但是衬着那么一张滑稽的脸,再怎么悲惨的遭遇都没办法惹人同情啊。
方瞭可是咬紧了牙才没让自己哈哈大笑出来。
高砂狠狠朝她甩过去一个“你也别得意”的凶恶眼神。
“阿瞭,你也过来帮帮我啦!新剧组请的化妆师一直骂我眼影画得太丑,眼线画得太粗,腮红画得像猴子屁股,你看看呢?”郁殷童可怜兮兮地眨巴着双眼望着她。
方瞭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二十分钟过后。
方瞭也顺利加入了猴子屁股的假睫毛粗眼线队伍,伴随她的是旁边高砂幸灾乐祸的笑声。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那个巫婆似的家伙,心想如果郁殷童将来要是对演戏没兴趣了,说不定转行当个抽象派画家倒是大有前途呢。
“高砂,我想求你件事,能不能让井锦学姐也过来当我的模特啊?”郁殷童满意地看着方瞭浓妆的脸,又得寸进尺地向高砂提出了要求。
高砂的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才不要呢!”他断然拒绝道。
“不要这样小气嘛,高砂~”郁殷童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状,拼命摇晃着他的手臂求道,“我想不到别的人选了,难道要去找任大小姐或者秦词吗,绝对不可能的吧?你的女朋友那么漂亮,你就暂时借我一下嘛。”
高砂一脸完全没听她说话的飘忽表情,思绪沉入了自己的烦恼之中。
女朋友啊……
总是忙着乐团练习和演出的女朋友,整个暑假只见过两次面的女朋友,即使如此还是喜欢得不得了的女朋友啊……
他原本以为今年放暑假自己终于可以和井锦好好地一起去玩了,但没想到女朋友永远都很忙,对井锦来说,乐团和练习才是最重要的,他永远都被排在音乐之后。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那道纤丽的身影,高砂的脸上恍惚露出了温柔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