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她今夜乔装潜进来,其真实目的还在于那个乐师。”若草忍不住提高了调门,担忧地说道:“他们可真是处心积虑啊,利用古家的事,一层一层的给你下套,好在如今那乐师已然离开,栖风道人既抓不到你的把柄,应该不会去告发你。”
“这嘛……”初霁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以若草的精明,立马惊觉此事难道并未就此了结?
“他……并没有离去。”果不其然,初霁接着便与她坦白。
若草担惊受怕地看着她,“这种事可玩笑不得。”接着举着鼻子四下里狠狠嗅了一遭,奇怪地说:“可这屋里分明没有他的气息了呀。”
初霁冲她招招手,“你过来看。”
若草面带狐疑的凑了过去,瞪圆了杏眼,将她通身上下仔细打量个透,不久后惊奇地大叫道:“他在这儿!你可真会藏人!”
初霁以扇遮面,粲然一笑。
但见扇面的水中,一条墨色蟾蜍正自在巡游着,一时游向左边,到头后又原路折回,游得忘我至极。
若草嘴唇一撇,鼻孔里嗤了两声,以示不满。
“原来你早就已经做下准备。”
“连你都觉察不出来,遑论文二。”初霁很有自信地说。“这下你可放心了?”
“那栖风道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水来土掩便是,不怕他。”初霁将扇子递交与若草,打了个哈欠,微带倦意地吩咐道:“我不是多了只猫吗?把扇子拿去给它闻闻。”
“你是想让……”若草狐疑地望向她,“让他附到猞猁身上?”
“有何不可吗?”
“你到底为何要留下他?”
初霁更正道:“不是留,是救。他若想回去,我早就送他走了。”
若草似有所悟,勉为其难地接过那扇子,叹口气,又道:“但愿不要惹祸上身才好。”
初霁一同叹息了一声,埋下脸庞,反刍般低语道:“既是缘来,由之生住,直到缘散,由之异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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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知津造访畸零苑那日,天空晴朗无云。
对于上一回在街市上与初霁偶遇之事,他犹历历在目,也还记得,当时曾有一位素昧平生的少年拦在了初霁与他之间。
若不是家中出了蹊跷的变故,他早该郑重地前来拜访才是——拜访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也为上次的鲁莽郑重的致歉。
只不过今次前来,他心事重重。只怕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以及接下来要请托她的事情,都会让自己在她心中蒙上难看的阴影。这是他绝不乐见的,可又偏偏是无可奈何的。
“严公子,我家主人已在静室等候多时。”
前廊上,一位娉婷娇慵的使女略弓着身子,作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这使女模样娇艳,有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魅力,偷偷摸摸之隙,严知津又瞟了对方一眼。她身上传出一股好闻的味道,这味道他绝不会记错,与初霁相遇时,也是同样一种高贵甜美,轻易便俘虏了他的心。
他跟随在这女子身后,偷闻着这股香气,不久便如痴如醉。亦步亦趋之间,本来忐忑的心情竟就如此默默平复许多。
使女带他穿过一个线条华美的月洞,行入二进的中庭,接着迈上东面的回廊,不过一会儿,便来至一间厢房门口。
抬头一看,赤匾上的“静室”二字写得灵秀逼仄,莫非是出自初霁之手?
思忖着这件事,他自顾自地踏了进去,竟因而忽略掉了一旁的使女。
“哎?”对方惊惧地发出一个声音。
他这才恍然大悟,狼狈地停下步子,愧疚地埋下脸,堪堪地说道:“有劳姑娘通报。”
对方不知怎的,竟回了他一个出奇的灿烂笑意。反倒让他因此丈二和尚起来。
便在此时,里头传来初霁的声音:“严公子请进。”
“是。”严知津与那使女微一颔首,旋即转身步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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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草呆呆地看着炉火。
莫名其妙的,出神的,毫无预警的笑了。
桔色火苗噬舔着铜制茶壶的底部,势头高的都快要烧到把手了,白色的水汽汩汩不断地从壶盖和壶身的间隙中散出,带着不安现状的志气,努力冲向高处,但很快就消失的杳无踪迹。
“水开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她先是一怔,后才恍然大悟,“哎哟,我的茶!”
“想什么呢?”酡颜代替她将铜壶从炉上撤下,搁置到一旁用于隔热的木垫上。他动作很轻,语气也很轻。
“你知道吗?”若草笑着说:“原来那些诗人口中说的唱的也不见得全是假的。”
“哦?怎么说。”酡颜认真地盯着她的双眼。
明明是大白天,她的一双眼中却铺满了星河。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若草施施然吟来。
“嗯。”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上陌,惊动洛阳人。”
“好诗。”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严公子吗?”
“啊?”若草被他冷不丁的质问吓了一跳,脸上总算退下痴迷,但双颊犹是红彤彤的。她眨了眨眼睛,但目光失了焦,看上去有些心虚。
酡颜垂着头问,“我是问,吟这些诗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是不是正想着严公子?”
若草羞怯地支吾了两声,随后缓缓地点点头,“是……是啊。”
酡颜也点点头。
隔了好大一会儿,复才抬起脸来,正色的提醒她:“水该凉了,主人在等你的茶呢!”
“哦!对!我倒把正事给耽误了。”一想到已让严公子久等,若草猝然感到有些难为情。
只怕他会以为自己懒惰,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泡茶的速度。
等到泡完茶,再抬起头时,酡颜早已经不见踪影。
真是的。她在心里抱怨,她还有好些话想要和他说呢,没想到这人这么没耐性。
转念一想,他今日看起来好像有点阴沉,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