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他依旧看不清另外一人的面容。
很快,箜篌声停,萧凡睁开了双眼,见夏清瑶正抱着箜篌含笑望着他。
“真是......不可思议。”
萧凡轻轻一叹。
夏清瑶的才情不可思议。
那介于现实与梦幻之间的场景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今日频繁出入藏书阁,就是想知道那究竟仅仅是个梦,还是确有其事。
然而,他查遍大将军府内所有典籍,却没能找到一丝关于那座奇峰的线索。
本以为那就是个梦,可今天夏清瑶这番弹奏,让他意识到那恐怕不仅仅是个梦这么简单。
“有件事,一直想请教你。”
萧凡回过神来,发现夏清瑶屏退了四周的侍女,偌大的庭院中,仅剩了他们两人。
见她如此慎重,他略微正色道:“夏姑娘请讲。”
夏清瑶嘴唇轻咬:“我见你胸前总是带着一块白玉佩,能给我讲讲它的来历么?”
萧凡踌躇了下,还是如实说道:“爷爷说,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具体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就这些么?”
夏清瑶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萧凡摇头:“我查过一些典籍,找不到它的来历,唯一的发现就是坚固无比,水火不侵。”
说着他随手伸入怀中,将玉佩取了出来,对于夏清瑶他有种说不出的信任。
这时他才发觉,玉佩的一角已经裂开了一道裂纹。
“居然...裂了?”
夏清瑶此时又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转过身去,很快又转了回来,此时手中也握着一块玉佩。
“这.....!?”
看见这玉佩,萧凡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这玉佩的大小、材质、款式、纹路和他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便是中间的两个符号。
她的玉佩上那两个符号,完全不是大周文字。
“据父亲所说,它是我出生前一位前辈高人所赠。”
“我出生时,没有一丝气息。接生婆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父亲把这块玉佩放在我身上后,渐渐又有了呼吸。”
“小时候,只要一离开这块玉佩,我便会晕倒在地,不过大了就好了许多,现在,即便是拿开它,我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我一直想知道它是什么,可父亲说他也不清楚。”
夏清瑶幽幽地回忆起来,转头看向萧凡:“直到我看到了你的那块玉佩,我想知道,你我是不是具有相同命运的人,而它,又意味着什么?”
萧凡从震惊中慢慢镇定下来,缓缓说道:“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
“就像你知道的,我其实是怡儿父母偶尔进山打猎发现的孤儿。他们发现我时,我也仅仅刚出生不久,而我的身上,便带着这块玉佩。”
萧凡的目光变得深邃:“我偶尔也会想,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又为何丢我于荒野之中?”
“这些问题的答案,没人能替我们回答,唯有靠我们自己慢慢去寻找。”
“若我们真的要背负上某些命运,那就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去抗争它、征服它、驾驭它!”
萧凡的话,给了夏清瑶很大的震动,她这十六年,虽说锦衣玉食,却无时无刻不为这可怕的命运而担忧。
她时常感到迷茫和惊惧,常常深夜在噩梦中惊醒,然后抱着枕头一个人哭泣。
而萧凡的出现,让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他散发出的强大的自信感染了她,宛若暗夜中的一盏明灯,为她指引了将来方向。
夏清瑶展颜一笑:“谢谢你。”
萧凡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谢我什么?”
夏清瑶笑而不语。
萧凡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之前所说的前辈高人是哪位?”
“说起来,那人你应该也听说过,就是张玄道前辈。”
是他?
萧凡眉头微皱,但并不怎么意外。
从得到那三道符开始,他就怀疑过张玄道的动机,并隐隐地感觉应该与玉佩有关。
从夏清瑶这里得到的答案正是与当初的推测不谋而合。
萧凡问道:“你能联系上他么?”
夏清瑶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前辈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他恐怕很难。”
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萧凡没再过纠缠,将手伸入衣袖之中,取出来一份画卷铺到了桌子上。
夏清瑶好奇地凑了上去,发现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山水画,而画中的景色正是萧凡梦中所见。
“夏姑娘可曾见过这个地方?”
“不曾见过,不过....”夏清瑶低着头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圣府的藏书阁网罗天下奇书,在那里可能会有所收获。”
“这是你画的么?很有天赋哦!”
面对自己的专业领域,夏清瑶显然极有兴趣,兴致勃勃地盯着画卷欣赏起来,还时不时指点两句:“意境当属上乘,但画功稍微差了一些。”
“献丑了,献丑了。”
萧凡属实有些尴尬,慌忙把画卷起来收进衣袖中。
自己那点微末的道行,敢在夏清瑶夏大小姐面前谈论山水画,真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夏清瑶掩面而笑。
萧凡正色道:“这个地方极有可能与玉佩有关,若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夏清瑶收起笑容,郑重地点点头:“你那幅画能不能给我,让我也好有个参考。”
以山水画闻名的夏大小姐记不住一幅山水画?
萧凡对此深深地表示怀疑:“你没记住么?”
夏清瑶一本正经地道:“还是仔细点好,有些地方我害怕有出入。”
萧凡眉头挑了挑,犹豫再三,还是把画卷递给了她。
夏清瑶接过画卷,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忽然有侍女前来通禀:“小姐,表少爷,老爷请你们过去一趟。”
两人一起走到正厅时,夏黎已经等候多时了。
面对萧凡,夏黎很是和蔼,非但不追究他劫持夏清瑶的事情,还特地感谢了一番赠笔一事,倒是让萧凡颇有些受宠若惊。
夏黎也问起了萧凡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萧凡倒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述了一下。
让萧凡感到诧异的是,夏黎对萧凡所描述的恐怖女人的存在丝毫不感到意外,似乎早有所知。
夏黎并未多问,只是稍作安慰了几句便揭过此事。
夏黎捋着胡须和蔼地问道:“贤侄,你对瑶儿笈礼上发生的事情怎么看?”
萧凡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将军想要听实话么?”
夏黎微笑道:“当然,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萧凡点点头,意识到这是夏黎有意地在考察他,不管怎么样,给这位大将军留个好印象总是个好事。
略微斟酌了一下言辞,缓缓道:“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
“贾家的贾枫、三太子一方的陈铭、封家的封昌东、仙羡楼的红墨以及最后的燕族,共计五方势力参与其中。”
“其中封家的目标最为简单,那便是搅黄陈铭的好事。他们准备了两套计划,上策是用符笔挟以利诱,而下策则是杀人灭口,然后将封昌东抛出来抵罪。”
萧凡看了一眼夏黎,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最近大将军应该是在忙着和封家的人扯皮。”
夏清瑶看向萧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夏黎捋胡子的手亦是略微一顿。
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若是平常十五岁的少年,恐怕是也就看个热闹,而萧凡一开口就直接准确地叫出了参与其中的五方势力。
对于封家目的的推断也是精准无比,更是在最后直接判断出近些天他在忙着和封家人扯皮。
不过,就目前所说的东西,夏清瑶亦是看了出来,还不值得夏黎动容。
他示意萧凡继续说。
萧凡继续说道:“陈铭在这出戏里的角色最为关键,他先是在市井中命人散布谣言为自己造势,又配合红墨调换了符笔,破解了封家的上策,再利用被换的赠礼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夏黎饶有兴致地插嘴道:“何以见得是苦肉计?”
萧凡笑道:“在那种情况下,登堂初期的武者都做不到及时反应,若不是提前设计好的,他一个文人又怎么可能做的到。”
“只不过他没算到封家会使出玉石俱焚这一招,若不是胸前垫了两块铁板,这场苦肉计差点假戏真做了。”
夏黎满意地点头笑了笑,表示认同,至此,他已经对萧凡很是满意。
萧凡见此,心中微动。
夏黎对陈铭的心思心知肚明,恐怕根本没有把夏清瑶嫁给陈铭的意思,那笈礼上便是逢场作戏了。
夏大将军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贾家、三皇子、仙羡楼、燕族四方有着共同利益,因此结盟。而这个共同利益,应该是被关押在东厅地牢里的那个燕族重要人物。”
此言一出,夏黎终于动容,夏清瑶则是一脸茫然地看向夏黎,显然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清楚。
“你如何肯定那东厅地牢里关的是燕族重要人物?”
萧凡反问:“若不是燕族重要人物,如何做的了和其他三方的接头人?”
听见这话,夏黎惊得直接把胡子揪了一把下来,也不知道疼。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做了个假设而已,只有这种假设能完美的解释四方行动,也是最合理的假设。那它就是最接近真相的假设,甚至就是真相。”
夏黎震惊得许久没有说出来话,他的本意确实是想测试一番萧凡,不想反是自己被震惊了一番。
这令夏黎不由得对萧凡刮目相看,这少年,真是相当不简单。
夏清瑶看向萧凡的眼神中划过一丝异彩,这家伙居然仅凭一番捕风捉影的猜测,就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番本事,恐怕连父亲都有所不及,更不要说她了。
夏黎抚掌而笑:“瑶儿,吩咐后厨做桌好菜,把我珍藏的三十年老窖拿出来,今晚我要和萧贤侄畅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