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节外生枝
他说这话时,眼神渺茫。如果伊聪还活着,他们的婚姻应该不会这么快就瓦解了吧。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她怯怯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没关系,那么你呢。”
“我……”她想到自己在豆蔻年华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男人,是母亲硬逼着她嫁过去。那个男人比她大十二岁,是做房地产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到王梓晨的时候,只有二十岁。王梓晨暗灰的脸上有一双总也睡不够的眼睛,眼皮肿肿的,这眼神只有在见到女人的时候才会散发光芒。嘴巴微微往外凸,一笑便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个子很高大,肩膀十分壮实。他肆无忌惮地在桌底下摸挲着她的裙子底下的大腿。她缩了又缩,露出窘笑,委委屈屈地不敢答话。可是她父母却对王梓晨十分满意,没过几个月就安排她嫁给了他。婚后她深知他的不安分,以为有了孩子以后会收敛。
没过一年他就在外面玩得很凶。她也渐渐从一个羞涩安分的女人变成凶悍泼辣,张口就骂的妇人。两个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吵。次数多了以后王梓里对她越来越厌恶,大动干戈地把她赶出家去。她气不过,把两个儿子也一同搬离这个家。直到离婚以后她才找到自己的新生活。
她只是简略地把自己的离婚史交待了一下。
“你说我们奇不奇怪,我们认识这么久了,现在才了解对方的情况。”他转过头,注视着她的脸。
她羞赧地笑了。
唐之桃新换上一件白色蝙蝠衫,长到肘部的袖子里露出她光洁的手臂,好像过分瘦削了点。但是她裙子底下露出的腿却不是那么修长纤细。她个子不高,所以常常穿好几寸高的鞋子。她双手支棱着微翘的下巴,像一只包得很好的匀称白饺子一般。她的眼神却飘忽渺茫……
初冬的英国,风刮在脸上像刀子锃亮的尖烙在脸上一般,唐之桃搂紧了身上的淡灰色羊毛大衣,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街上。一片雪花落在她单薄的白皙的脸上,她的手从淡红色的针织手套中抽出来,生硬地把那片雪花搂在手心。雪化了,只留在手心上****的一小片水滴。她的心也慢慢地冷了。
她推开路边一间小店的门,只因店名叫猜出你的心。这家店,小小的,不足几坪。似有若无地雾气,淡薄地透着点光,看上去黯淡而毫不起眼。店内很冷清,拨开暗红色的纱窗幔。才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声音。
“进来吧。”
那个声音,好像抓撩着心尖,痒痒的,使人没法拒绝它的魔力。
唐之桃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到那个声音的主人面前。那是个大概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淡施脂粉,披着中分的长发,耳边插着一支扶桑花。吉卜赛女郎的装扮。带着笑意的眼睛,很和气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很不开心?”她微微侧着头看着唐之桃。乌黑的头发勾勒出她脸姣好的轮廓。
她面前有一张古色古香的小桌子,她赤着的手臂上带着很多个细如发的金圈。缠缠绕绕的。桌子上散落着一堆图案很奇怪的牌。
“来占个卜吧。”她把她身边一张小圆凳挪到她的脚边。
唐之桃摘下脖子上灰色的围巾坐在她对面。她的脚边蹲着一只小小的漆皮的黑色旅行箱。
那个神秘的女人把那堆牌重新聚拢整理,然后摊在她的面前,让她选择。
她迟疑地伸出快要冻僵的手,略微发抖地从中挑出一张。
这张牌,背景是在伊甸园,亚当与夏娃分站在两边,他们所踩的土地相当地肥沃,生机盎然。夏娃背后是知识之树,生有五颗苹果,象征五种感官,有条蛇缠绕树上。亚当背后是生命之树,树上有十二团火焰。
但是这张牌是倒放的。
她伸出手想把这张牌摆正。但是那个女人阻止了她的举止。
她仍然和蔼地说道:“这是注定的。”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地反问她。睫毛微微颤抖。
“牌面告诉你,你现在这段恋爱是没有结果的。你们已经终结或者是即将终结。”
唐之桃的脸色微变。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神秘的女人。
“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振作起来,你会走进另一种你想过的生活。也或许会有转机。”那个女人把牌重新放回到牌堆里,温柔地对她说。
她出了那家店,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晶莹的石榴石手链。是在那个女人店里买的。
半个小时以后,唐之桃坐在候机室。
候机室人来人往,但是这份热闹并不属于她。她是个孤寂落寞的女人。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今天早上的情景。
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突发奇想,跑去初恋男友罗宁逸的家。罗宁逸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她了。她打电话发消息,他一概不回不理。他们好了一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忍不住鼓足勇气去找他。而且她有一个非找他不可的理由。
罗宁逸果然在家。但是他的脸上露出一副俨然很错愕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我找你都找不到,你这个算什么意思?”她忍不住质问他。原本以为她没有陪伴他的日子,他应该也很思念她才对。但是罗宁逸的态度告诉她,他一点也不思念她。
“既然你来了,我就实话实说吧。我觉得我们在一起不适合。我们还是做朋友吧。”罗宁逸冷冷的说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恢复了一贯冷静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她明知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如果人没有眼泪该有多好。她不想在他面前崩溃地大哭。
“没有。这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跟你之间性格的问题。”罗宁逸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手架在门框上,好像时时准备着关门。
“那么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的委屈像洪水一样把她淹没了。
“孩子?你开什么玩笑?”他的脸上居然隐隐透着冷笑。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化验单,狠狠地扔在他的脸上。
他狐疑地捡起来,看到化验单上鲜红的十字。脸色攸地变了。
“去打掉吧。”说这话时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皮夹。
她拚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那只皮夹也随即扑簌簌地从手上滚落到台阶下……
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唐之桃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不觉落了一脸的泪花。
她今天早上打开电脑的时候,发现罗宁逸写给她的一封电邮。他要回来了。
曾经鲜红的伤口已经结成厚厚的一层痂,甚至剥落了浮化成淡淡的一层浅褐色的印记。如今又有人想把它捅开。
她绝对不允许!她不会再去见他的,她曾经发过誓一见到他的人影就远远地身开。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她在英国放弃大好的工作不顾,就是为了回避跟他之间的接触。好不容易她回到香港建立起的信心,不想再让他在心中激起涟漪。
远远地,她看到董炎彬走过来。他一身休闲打扮,身上背着一支高尔夫球袋,快步地朝她跑过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恋爱了。但是董炎彬像一团温柔的阳光给她干竭的生命汩汩地灌入能源。先试试看吧。她的决心动摇了。当董炎彬在坚持了大半年的努力下,他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一个外表成熟,内心纯真的男人。他只是一股脑儿地对她好。这种爱跟罗宁逸给她的完全不一样。跟他在一起,她感受到满满的爱意。
罗宁逸,就让他见鬼去吧。
她想着。
智中在伊初之家中呆了一周。这期间乐祺幸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给他。他的心如同死灰般残留的一点火星也灭了。也许离婚是最好的结局。
“我今天想回去把余下的事情处理好。”他说这话的时候,初之狭长幽暗的眼睛往他脸上看去,他半边脸阴着,嘴唇微微翕动着。
“嗯。我也要出去下。”她僵然地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凝固在嘴边。心里阴郁地如抹不开去的阴天。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才知下着小雨。一丝一缕的,像透明的针尖。伊初之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折叠的小伞。茶青色的伞骨打开来,张扬得像蒲公英一般,智中极其自然地把伞接过去,往伊初之的身上挪了挪。伊初之心里热烘烘的,倚着他。
路过一家甜品店,她朝智中努努嘴。两人决定进去坐坐。不是说心情不好的人吃甜品会微笑吗?她要了一碗黄桃双皮奶,而智中要一碗原味牛奶冰。他没精打彩地往嘴里扒拉着,如同嚼蜡。间或她舀起一口往他嘴里送,他看了看周围鱼贯的人群,还是拘谨地吃了。
乐祺幸从窗子外目睹这一幕,顿时手足冰冷。她攥着手,关节咯吱咯吱作响,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初之跟智中偎着脸,亲密地喂甜点。
她本想掉头就走,但是转念一想就这么果断走掉,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她捺住自己狂跳的心,步子发软却强装镇定地走到他们面前。
“祺幸。”伊初之惊喜地叫了她一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看着周遭的人,乐祺幸没法当场发作。她冷冷地朝智中看去,智中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他僵着脸不知道要做何表情,只是木木地看着她。
“你们慢吃。”她横了一眼说,嘴角仍笑着却眼露凶光,她三步两脚地走出门。
“乐祺幸的表情好奇怪。”伊初之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智中说道。
却不料智中一阵风似的丢下她急急地追了出去。
雨下得愈来愈急了,简直像锣鼓喧天般,丁丁当当兜头夹脸般打来。
她疾步走着,快得他小跑都追赶不上。两人都湿漉漉的。他一直追到家里,她打开门,瞧见门口的他,下死劲地关上门,他电闪雷掣地把手伸进门内,哎呀一声。她只得放开门,径自走入房内。
他呆呆地立在客厅里,不敢尾随她。身上的雨点,头发上的水掉落在地上。他伸出手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许是汗又也许是眼角的泪水。心里突地被抽紧了。
她一股作气把分居协议摊放在他的面前时,他的脸微微痉挛了抽搐了一下。
“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吧。”她斜着眼看着他。发丝上已经被水浸得变成一绺绺了,她的脸淡褪却妆后,看起来有点儿苍白,又带点狼狈。
“祺幸,我……”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心里百爪挠心,却瞬间失去说话的功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搂的这个女人是谁?”乐祺幸徐徐地说,带着噬人的表情,她压抑着怒意,“她是我的好朋友,你连我的朋友都已染指了。好了,我不多说了,签字吧。”
他凄黯地看着她,万箭钻心。他伸出手想去牵她的手。
她像触电似的跳开去,用惊恐的眼神瞪着他。
“别碰我。”她攒眉大叫一声,“我不想再见你。”
他盯着协议上的字,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一个一个整齐的有序的,他用哆嗦的手签了名字。她如释重负在心里舒了口气。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她冷冷地看着这份协议。这个男人从今以后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把你的东西理一下走吧。”她接过钥匙,冷若冰霜地说着。
他慢腾腾地走入房间。
雕花的窗棂,墙上的童稚涂鸦,赤金色卡通的窗帘。他打开抽屉翻出一帧未被丢弃的伊聪百日生日时照的相。把它收进自己的箱子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像连载的电视剧,剧情一路跌宕下去,心心念念地等到大结局,屏幕上刷地映出已完字样。只不过人家多数的夫妻是百年归老才显现出一个完。他们是中途已经夭折了。
他把他的衣服都收在箱子里,胡乱地塞进去,鼓鼓囊囊的,不成样子。以往他的行李都是祺幸帮忙拾掇的。这一项是她最擅长的。打开箱子的盖,衣服,内衣裤,药油,纸巾分门别类,错落有致。现在他都乱七八遭地收进去,连盖子都合不上。
末了他发现还有一大堆的书没法带走。
他提着箱子走出来对着乐祺幸说:“我这些书暂时带不走……”
“到时我托运给你。”她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帮他接下去。她拿了一条浴巾擦拭着自己的长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失望地问她。
她终于正视着他,睁大了她的双眼,那个眼神含着鄙夷,嘴角挂着嘲弄:“甄智中,你想让我对你说什么?难道要让我祝福你吗?抱歉我还没有大度到这种地步!”
“祺幸,你不要这么说。”他的手伸到半空中,看到乐祺幸嫌恶的眼神,又讪讪地缩回来,箱子重到不像话,他的心也一同随着箱子沉了。
“你同时毁了我的爱情跟友情。”她的话如雷贯耳。
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走了出去。
他的行李满满的,心里却空荡荡的。他生活了七年的家,永别了。他把行李箱拖进电梯里,揿下了按钮。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悄然无声地把他带到底层。被雨浸湿的衬衫紧紧的在他的身上,湿重的粘濡的让人感觉到低落。
他走到门外,看到伊初之面带焦急地等着他。
“怎么会是祺幸?”她面带泪痕地问他。
他惨淡地笑着,他也不知道。
苏依回到家中,看到程浠坐在卧室里看书。
她脱下身上浅杏色雪纺裙。程浠从书中移开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几近半裸,皮肤略有点黑,身材保持得很好,皮肤结实,腰臀的曲线几近完美。但是怎么会觉得她很陌生,好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他讪讪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苏依换上了睡衣,朝他走近,从背后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子,把脸凑到他的面颊上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