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纠缠
之桃将菜单阖上,便是满脸的泪花。
她蹙额朝上望着,试图将眼泪迸进去。
“他对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他应该会娶苏依吧,毕竟那个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她胡乱地将桌上的纸巾抽了几张出来,搁在面上,将泪滴揩擦去。
“怎么会?”乐祺幸禁不住喊了一声,随后又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还是爱你的,怎么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他们相遇在比我跟他认识之前,虽然说是one,ninght,stand,但是我觉得董炎彬这个人或多或少对发生关系的女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情愫在其中的,我相信他也不是个放荡的人。”她垂下厚重的眼睑漆黑的睫毛,声音却显得紧憋微弱。
“一夜情认识的。”乐祺幸睁大了黑臻臻的双眼,虽说现在一夜情对于都市的男男女女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对于她来说跟一个只见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发生肢体行为是一桩难以令人接受的事情。
“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缺少父亲。而我已是一个成年人了,结不结婚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她低落地说道,这时侍从已经将菜端上来了。
她将叉子插入那装有小牛胫肉的碟子内,那裹在肉内的白酒醇香醉人,发出诱人的香味。然而她却只是戳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吞咽得十分地困难。
“我没有想到苏依怀的是他的孩子。”乐祺幸望着她脸颊下玲珑突出的锁骨,她原本是圆嘟嘟的脸也消减了不少,下颌微削,露出尖下巴的雏形。
她捞起一旁整齐褶叠的餐巾,在唇角边拭了一拭,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那你跟苏依?”她抬起眼皮对乐祺幸说道。
“我已经发了封辞职信到她的邮箱,但是她没有回覆我,我想等下吃完饭就回公司整顿下我的东西,顺便将纸质的信放在她OFFICE!”乐祺幸交叠抱着双肘说道。
“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之桃说道,霎了霎眼睛。
乐祺幸回到公司,公司的同僚见到她的表情十分地怪异。她不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发现自己的私人物品已经收拾出来放进硬纸板箱内压在她的桌子上,素日与她十分要好的小菲悄悄地告诉她,前几天早上苏依上班时就命令将她的东西收拾起来,务必让她来的时候搬走。
“你们没什么事吧。”小菲轻声地说道。
她愕然含笑,掏出一封辞职信嘱咐她交给苏依。
而正坐在OFFICE紧盯着监控器的苏依,自从乐祺幸一进来便一眨不眨地盯紧她,她见她拿出一封信来,便按下小菲的分机号。
“祺幸,苏总让你进去见她。”小菲朝她挤了挤眼。
她惴惴然地从小菲手上把信接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洒开大步走进苏依的OFFICE!
苏依笑容未敛,悄悄地坐在她的身后,正对着外间的透明玻璃窗将百叶窗放下来,又踽行慢步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手搁在宽大的棉制连衣裙上,底下那柔软高耸的腹部微微地起伏着。
“这是我的辞职信。”乐祺幸将信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不安地说道。
苏依的面上仍略着带微笑,笑意却冷冷的,她的表情仍有着居高临下的倨傲。
“乐祺幸,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乐祺幸脸色苍白异常。
苏依将笔双手握着横在自己的下颚底下,口吻漠然:“在公司我也算待你不薄吧。”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将那笑意完全地隐下去,眯缝着眼睛,凌厉地眱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跟程浠是不是已经往来了很久?什么时候开始的?”
乐祺幸紧紧拽着自己裙角,将它揉得稀皱:“对不起。”除了说抱歉的话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来应对这奇窘的局面。
苏依狠命一将笔掼在她的面前,她剪短的头发曾经烫得半鬈,细而柔软的头发虬结枯黄地披在自己的肩上,因住院了几日,更显得眼窝深凹进去,略带点苍老的阴影。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吗?”她缓步走到她的面前,手指勾起她的下巴,自己坐在那桌面上,硕大的肚子顶着乐祺幸的胳膊。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的下巴被她的尖指甲抵得麻麻的刺痛,她偏过脸,声音越来越低沉。
“真心相爱。”苏依洒开手,笑起来,那笑容却是狰狞的,她流露出藐视的神气。“他对每个女人都是讲真心的。谁信呢。你以为他会爱你一辈子吗?你作梦吧。他的眼里最爱的是他自己,第二爱的是钱,第三还是钱!”
苏依微赤的脸俯向她。
“你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有觉得愧疚吗?你们俩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还有脸面说真心相爱?”
“你以为你自己有多爱他?”乐祺幸在浓厚的睫毛底下望向她说道。想到苏依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程浠的,她忍不住为他抱屈。
“比你爱的多得多。我能给的,你给的了吗?”苏依得意地扬起眉毛说道。
“你是用金钱来衡量你的爱有多深是吗?”乐祺幸颤巍巍地抬起身来,往前凑了一凑,“你根本不了解他,爱从何谈起。”
苏依气极,鼓起腮帮子,眼珠子几乎要突显出来。
“乐祺幸,你好自为之,抢别人的丈夫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程浠是靠我一手栽培起来的,没有我,哪有今日的他!”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呢?”她走到门口,又回转头去,用轻蔑的声气说道。
苏依面色惨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孩子。”她哭起来,她想着被这个孩子毁了她辛苦得来的幸福。
唐之桃与乐祺幸告别之后,她在街上闲闲地乱走。她不想回到家,她从董炎彬的公寓搬出来了之后,又搬回自己父母家住。在那狭小的空间里,父母的长吁短叹,都扰得她不得安宁。住不了几天,她又找了一间小公寓,一个人孤零零地住着。她婚假已销,上司照顾她又给了她七天的长假。她走在人潮涌动的马路上,每一条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马路都那么让她感到刺心。她疾疾忙忙地垂下头,生怕再瞥见周遭熟悉的景物,以免触景伤情。
她走着走着,在一家橱窗前驻足,她张开眼睛凝注着橱窗内那三层高的结婚蛋糕。“你喜欢这样的蛋糕吗?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订个巨型的蛋糕送给你。”那一天他也是搂着她的肩站在这间店的橱窗前笑着对她说,她记的那天他的眼神,莹亮如星。她垂下密密地如黑蛾的睫毛,霎了霎眼睛。她不想在这里哭出来。揩抹得晶亮的玻璃倒映出罗宁逸的脸。她讶然地回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起悄悄地立在她的身后。
她旋过身子,低头疾趋而过,而罗宁逸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走过一条街,回过头他仍然离她不远的距离炯炯地盯着她。
“不要再跟着我好么?”她气吼吼地说道。
罗宁逸微咳了一声,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含笑地望着她。
她瞪了他一眼,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
风飒飒带来一阵雨,刚才还放晴的天空霎那间乌云密布。
“快回来。”罗宁逸不由得放声叫道。
而她却充耳不闻,往雨幕里愈走愈快。
“之桃,之桃。”他在雨中放声大叫,他洪亮的声被雨声掩盖住了。街边的两株大桂花树被雨拍打得聒喇作响,不时将粉色的花骨朵打在地上。汽车呼啸而过,带起一层脏污的水将它淹没了。
她走着走着,不觉凄然地垂下泪来,雨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刷得一干二净,露出她本就洁净的脸。她将手圈住嘴,疾走的时候雨点夹头兜腮地打下来,她的脸颊有着麻麻的钝痛。
“别走了。”冷不防她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强拉到屋檐底下。
“别管我。”她狠命地挣脱他的手,泪水扑籁籁地往下坠。黏湿的隐隐的温热,她冰凉的颊腮唿地得到零星的温暖。
罗宁逸却不让她逃脱,霸着她搂在怀里。
豆大的雨滴挟带着风迎面袭来,她偎在他的怀里瑟瑟地颤个不停。他的手搭在她湿重的衣上,她的冰肌从被湿尽的薄薄的布料透出来。她打湿了头发随着她的颤动在他的下颌处挠来挠去。
“别哭。”他抹去她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渍。
“我送你回去。”见她惨然无语,末了,他说了一句。
“不用了。”她推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他拉住她黏湿的手,寒气如侵肌一般,他竟感到透心的浸凉。
她挣了几下,已冻得浆硬,却不再动力。
走到她公寓的门口,他立在门畔,手捋着湿漉漉的袖子,本想转身便走。
不料她倚着门框,低低地说了一句:“进来吧。”
他欣喜若狂,旋即一阵风似的走进房内。
房子虽然不大,却弄得很齐整。她将一块簇新的大浴巾抛给他。
“你把头发擦干了走吧。”
他面上渐渐出现失落的神色,却也无奈地应诺着。
她不再理会他,走进浴室,将水龙头开得哗哗作响。
她赤着身在莲蓬底下任由那温水冲刷身体的寒冷,而她竟还觉得凉。她蹲身下去,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泪如淮洪一般。水经由她身上打着漩汩汩地冲入下水道。她紧紧地捺住嘤嘤的啜泣声。
他将湿淋淋的头发在那白毛巾上揉搓着,听到她刻意压低了的抽噎声。他想到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地伤害了她。他内心万箭相攒。他也听闻了她婚礼上发生的事,才又不管不顾地找了她来。
他走进厨房,看到砧板上还放着几只生姜,便细细地切成薄片,丢入滚烫的水中。望着那吐着宛若蓝色带蕊花瓣的火焰,他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搐起来。
她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走出来,面色平静,虽然有哭过的痕迹,眼窝底下也带着青色的阴影。她见到桌上方才她给罗宁逸的浴巾,半干半湿的。她以为他已经走了,便坐了下来望着窗外出神。雨还未止,晶莹剔透的雨滴黏爬在玻璃上,又凝注成水流滴下去,在窗上描绘出奇异的图案。
罗宁逸两只手捧着焰腾腾的姜汤出来。他的脸被火薰得通红。
“来喝碗姜汤吧,驱风寒的。”
“你……不是走了吗?”她昂起脸愕然地望着他,未干的头发还零碎地往下坠着水滴。
“等你喝完了我再走。”他将盛着汤的碗徐徐地推到她的面前,那水雾氲氤地冉冉上升,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你也喝点吧。”她借由雾蒙蒙的水气,咽喉深处迸出来的声竟也呜呜咽咽的,她清了清嗓子。
水蒸汽弥漫看不出她的模样,他一点红从耳畔升起,喃喃地说道:“我刚才已经喝过了。”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对面的她半晌没有吭声。雾气渐渐褪去,她已垂下眼睑专心地小口小口啜着汤,浓睫毛丝丝缕缕地低下来似乎要扫到黑眼睛里去。
“你不要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隔着桌子,他本放在双膝上的手摊放在桌面上,往前伸了一伸又疾迅地缩了回来,平放在桌沿。
一口一口的热汤喝下肚子,连带着五脏六腑也跟着暖和起来。她吮着下红艳艳嘴唇,像涂上了一层红嫩的口脂。
她抬起眼,唇角挤着笑,眼里却落下豆大的泪珠。
“为什么老天让我遇到了你之后,又让我遇到了他。”
他怔了一怔,像是一不小心又吞了一口滚烫的汤,疼痛难捺。
“对不起。”他垂下眼梢。“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需要承担这些痛苦。”
她哭得更凶了,益发地泣不成声。
他抬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她的身子索索地抖个不停。
“我不再奢望你能回到我的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抬起脸来,悲恸不止。
他两只的手握住她的双手,她没有挣开。他唿地伏下身子用嘴去贴住她冰冷的嘴唇。她阖上眼,两行泪顺着腮蜿蜒而下。那久违的,他身上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她抬起手,本想推开他,却无力地垂下来。
唐之桃崛起半截身子,不由得伸出两只手推搡他,罗宁逸双手攫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扭绞到背后,不让她动弹。她攒眉推开他,攸地咬在他的下嘴唇上。一阵烈烈的痛楚袭来,他不禁放了手。只见她颧骨红通通的,两眼怔怔地望着他。
罗宁逸闻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腥味,他将手放在唇上抹了一把,见指腹上沾着缕缕的血丝。
“你走吧。”唐之桃的神色微微地一沉,用手拢了拢头发。
罗宁逸朝她神色凄黯地眱了一眼,随即推开门走了。
唐之桃怅触地坐了下来,心内五味杂陈。
董炎彬千方百计地弄到了唐之桃的新住址。他站在公寓的大楼前,看到罗宁逸从里面走出来。他顿然神色有异,他认得他的样子,似恼非恼地盯着他。
罗宁逸也看到他了,心内不觉火起。
他大步流星走到他的面前,气吼吼地说道:“你还来找她做什么?难道伤害她伤害地还不够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董炎彬咬一咬牙说道。“你伤害她也不比我少啊。”
罗宁逸哑哑地笑了一声:“我会弥补她的,我会在她最需要人关爱的时候帮助她。”
董炎彬将两只手插入裤袋里,将手握起来,冷冽地笑道:“你真的做的到吗?你以前对她的伤害还不够吗?而且我跟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也请你最好不要插手。”
罗宁逸勾了勾下巴,从眼皮底下凝视着他:“我劝你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再去打搅她,而且我认为她此时此刻也并不想见到你。”
董炎彬一径往里面走去。
罗宁逸忍不住朝他伸出了拳头,直勾勾地朝他的面上捶去。
董炎彬头略一侧,那拳头便落在他的眼梢旁。
罗宁逸的眼窝旁顿时火辣辣起来,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与他撕打在一起。
“唐小姐,麻烦你下来一下。”
“你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