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误会
“又来了。”她嗬嗬地笑起来,将精装书抱在怀里,像搂着一只小动物似的,将自己的脸偎在那硬冷的书封上。
“不能再拖了。”他倚在墙角双手互抱着肘道。
“说说你的想法吧。”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眼神里又流露出纯真的神色。
“我觉得,依目前的境况来看,我们结婚的可能性很少。”他看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想跟我结婚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将手在自己硕大的肚子上摩挲着,略微笑而不语。
“我觉得可以这样……”他眱了她一眼,慢慢地说道,“你说个补偿的金额吧,或许孩子生下来以后可以交由我来抚养。”
她的脸色登时大变,面带咈然之色,突突的怒气直湧上心头。
“董炎彬,”她咬牙切齿地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用钱来打发我吗?”
董炎彬睃了一睃视,声气十分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咻咻地笑起来,那笑声犀利异常,传入耳朵显得十分的刺耳:“你以为我没钱吗?你看看我住的房子,我用的这一切,我的金钱超乎你的想像……”
“那你到底想什么样?”他垂下手,将身子正了一正,“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你是不是急着跟那个唐之桃结婚啊。”她仰起脸,冷冽地望着他。她何尝想与他纠缠在一起。但是细细想来,他各方面的条件还真是不错,怪不得那个唐之桃会轻而易举地原谅她。唐之桃。她的脑海里闪过这个人的面容。比起她苏依,她不知要差多少倍。也难怪了,一个小律师能钓上律师行的太子爷也实属不易。
他敛一敛神色,吮着下嘴唇,面色已渐不耐烦。
“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男人。只是这一件事,我觉得用这样的处理方法比较妥当。”
“妥当。”她抬起身来,将书往椅子上重重地一掼,冷冷的呐呐地道:“你说的妥当的方法原来就是用金钱处理。这使我想起一句话,凡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原来在你的眼里,孩子是一件可以买卖的东西。”
“如果你不想抚养这个孩子,我可以抚养他的。”他清了清喉咙说道。
“你做什么梦。我辛苦地怀胎十月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并不是为了你,你以为我想跟你绑在一起吗?”她冷笑着。她就是想栓住他,谁让他是乐祺幸朋友的男人。乐祺幸得罪了她,她就要以十倍的回报给她。
“总之,我不会跟你结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不跟我结,你也同样不能跟唐之桃结婚啊。”她冷言冷语地说道。下腹部传来隐隐地促痛,她不禁略微伛下身子去,按在那隐痛的地方。
他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背过脸去,对着洁净的墙壁说道:“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呢?不能想个两个齐全的方法吗?这样拖下去永无止境,到最后都是大家痛苦。”
她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来越疼了,倒抽冷气,豆大的汗珠森森地从额角上渗出来。她双手捂着肚子,蹲下身子。
“苏依,除了结婚之外,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都能答应你。”他一股作气将他的话说完,才侧过脸朝她一觑。
苏依的脸像雪一样的惨白,断断续续地说话,声气也十分的微弱:“快送我去医院,我的肚子好痛。”
董炎彬也吓白了脸,忙驾车送她去了医院。
“苏小姐,我们为你做了超声检查,发现胎儿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大夫对她说道。
“怎么会这样?”苏依震了一震,手臂上顿时有一种麻麻的痉挛。
“我建议你终止妊娠。”大夫道,并拿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不会的,以往我都检查过好多次,都没有发现这种问题啊。”她猛然拽住大夫的白大褂。
“苏小姐,这种病是没法根治的,你的孩子得的还是最致命的一种,即使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大夫道。
“我有钱,我可以送他去国外治疗。”她难以抑制地大喊起来。
“依目前的技术是无法根治这种病的,也没有好的治疗手段。”大夫说完,便走出病房。
“大夫,大夫。”她在大夫身后大叫起来,泪流满面。“你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大夫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费劲地从检查台上爬下来,没有叫守在门口的董炎彬。她举起袖子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泪,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照耀进来。
“医生怎么说?”他见到她蹒跚地走出来。
她睃了他一眼,伸手去扯自己方才滚皱的裙子,往下掸了一掸:“没事啊,宝宝很健康。”
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面色却惨白的。
他见她脸上分明有哭过的痕迹,却也不点破,淡淡地说了一句:“那我送你回家吧。”
坐在车上,她默默地一声不吭,过了良久,她偏过脸,将身子往他这边捱了一捱:“我想见唐之桃。”
他圆溜着眼睛,张了张嘴,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露出惊异的神色。
“我只是想跟她聊几句。其实我们之间的问题与她无关,她也是无辜牵连的一个人罢了。我只是想见见她。”
他半信半疑地将眼往她的脸上重重地一瞅,方欲说话。她便将手掌覆在他微凸起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挲着:“你说的对,幸福是勉强不来的。”遂她又垂下眼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就快出世,我也希望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朝她深深地睨了一眼,她的双眸沉静清澄,他也不便再回绝她了。
苏依在约见面的咖啡厅里第一个到了,她今天把头发光溜溜地梳上去,在脑后盘了一个髻,她半长不短的头发在怀孕期间一次也没有修剪过,刚好够梳个马马虎虎的鬏。脸庞虽然大了许多,皮肤却显得白腻光泽,她穿一件长及脚踝的印花连衣裙,在脖子上轻巧地打了个蝴蝶结,身上再外搭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她双手捧着盛着水的杯子,杯底落着一片切得薄薄的柠檬片,隐隐地透着清新的芳香。
遥遥地,她的眼角微微地一颤,浑身贯穿一阵颤栗的电流。董炎彬的车停在门口,唐之桃一身象牙红洋装,她走下来的时候,手扶着车门,董炎彬半探着身子,她带笑地伛下身子,他便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下。
为什么在董炎彬面对着她的时候,她从未见过他有这么亲昵的举止?就算与她同床共枕的程浠脸上,她也从来没有见过。霎那间她有那么一刻觉得心里十分的悲哀。他们不是不会爱的男人,只是将这份爱给了别的女人。
她手中紧紧地捏着那只杯子,几乎要把它攥碎了一般。
唐之桃正拾阶而上,刚走到那门口,便见一个笑吟吟的女人,大腹便便地望着她。
“苏依。”她惊诧地抬起头。
“咖啡厅的空气好闷,我在里面坐了一会觉得很不舒服,能不能去外面的广场里走一走。”她道,并眯缝起眼睛。
唐之桃应诺了。
这时苏依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对着之桃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摁下接听键。
“喂,是我。”董炎彬的声从那端幽幽地响来,声音十分地低沉。
“喔,我已经到了,之桃也在呢。”她轻快地说道,并含笑地睄了一眼之桃。
之桃的脸上悻悻然的,她的双手拨弄着小羊皮挎包上的细带子。
“等下你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他说道。
“好啊,再见。”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并收了线,将手机收进包里。
董炎彬想着苏依的声音在话筒里显得十分的欣悦,应该心情还不错,他便放下心来。
“我看的出来董炎彬十分地爱你。”她们闲闲地走到广场中心,苏依看到一大排台阶,她便捧着肚子走了上去。之桃一点也没有起疑,还伸出双手搀住她。
两人走到数十格台阶上,苏依便吃力地坐了下来。因近晌午,广场上只有寥寥数人。
之桃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地微微红了脸。
“其实炎彬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是吗?”苏依带笑地反问了她一句,唇齿间的笑意挥之不去,眼中幽黑的眼仁灼灼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吸入一般。她极力地捺住自己心内的不快。“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我们在伦敦认识的,你知道的吧。”
之桃将包拢在自己的胸前,颧骨红通通的,发丝在风中飘扬。
“他有提过。”
“他对你真是不错啊,什么都会跟你说。”她乜斜着眼眱了她一眼,微微地敛了敛笑容。
没容她回答,苏依便眼神幽沉了一下,吮着嘴唇,讪讪地说道:“你跟乐祺幸这么熟,程浠是不是也像董炎彬爱你那么地爱她呢。”
之桃诧异地昂起脸:“这个我不太清楚的。”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你不是跟乐祺幸是好朋友吗?”她撇开脸,既而又转过眼来,双腮惨白,唇角微瑟,她伸出手指抚在之桃的手背上,只轻轻一触,便寒彻侵肌。
“苏依,今天我们不是来商量我们之间的事吗?”之桃略不悦地说道。
“是啊。”她凄楚地说,“但是你是乐祺幸的好朋友啊,我的丈夫,哦,不是是前夫,在我们结婚期间就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你也是个知情人吧。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对吗?”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之桃嘴角微微翕动着,这是一个计谋,苏依根本不是找她出来解决他们三人之间的事的。她站起身来,将头发捋了一捋,“我觉得我们没有办法再沟通下去了。”
“董炎彬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也很爱她,不如你退出吧。”她将手指伸进包里,摸摸索索地拿到了手机,摁下了免提键。她将纸巾掏出来,抹了抹眼睛。
她睁大了双眼,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要跟董炎彬结婚,我不会破坏你们两人的,我只会默默地祝福你们。”她也抬起身来,那脸上带着沉毅的表情。
之桃神色俱变,她被她这番颠来倒去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不要紧,我只要董炎彬幸福。”她说着,扑索索地滚下泪来。
“你说什么啊。”她略不耐烦地摔开她的手。
苏依悄悄地在她的身后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将脚伸到台阶的边沿上去,在掉下去前,大叫了一声:“之桃。”
董炎彬接起手机以后,听到手机里传来遭杂的声,接着就响起了苏依清晰的声音。
在她那一声“之桃”之后,便是轰然一声,那声音似重物坠地的声响。接下手机里便噪音四起,什么也听不到了。
“苏依。”唐之桃回转身子一看,大惊失色,她忙把手伸过去。而苏依的手伸向半空中,只触到了她的指尖,便骨碌碌地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
董炎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赫然在目的是台阶上斑驳的鲜血,那猩红的颜色令人看了肉颤心惊的。他看到苏依惨白的脸上汗涔涔地冒着冷汗,她的眼睛半开半掩,嘴唇像雪一样白,目光从那半合的眼皮底下凝注在他的身上,却无力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会这样?”董炎彬对着之桃说道,那声音却比平常高了几倍。
之桃扶着她,沾了一手的血,她惊惧地说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从那上面跌下来的……”
“你知不知道她是怀着孩子的人,你怎么……”董炎彬朝她凌厉地眱了一眼,那眼中含着置疑,失望,暗伤。
她方欲说话,他便一把推开她,将气若游丝的苏依抱了起来,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径往自己的车内走去。
只留下她一人惘惘地立在原地。
“医生,医生。”他大吼着走进诊室,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渍,而那血仍不断地流出来。白衬衫上的血像花一般绽放。
医生与护士疾疾忙忙地走出来。
“别……离开……我。”担架上的她已神智不清,却竭力地想抓住他的手。
“不会,我在外面等你。”他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将嘴贴在她的耳畔眼睛微红地说道。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他记的那一天他也是坐在医院硬冷的长椅上,狼狈极了。他掏出手机,看到苏依方才打给他的电话录音。那一声凄楚的“之桃”还犹言在耳。为什么会这样?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猛力地一扯,头皮牵引出来的阵阵钝痛。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不会的,之桃不是这种人。他不断地安慰自己。
他听到赼趄而至的脚步声,那的笃的笃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熟悉。他抬起脸,瞥了她一眼,把脸绷得一丝表情也没有的。
她捺得嘴唇将手中的矿泉水瓶子递给他。
他重重地瞅了她一眼,恼怒地将瓶子狠命地推开。
医院里黑沉沉的,高大的树木把窗子的光遮得严严实实的,那丝丝缕缕的光更给这医院添了一丝诡秘的意味。寥寥的几个人,鞋子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嘹亮。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她带着几分惶愧说道。
“我真的没想到,你原来是这种人。”他恨恨地道,并将脸撇开。
“是我没有看好她……”她垂下眼梢,将自己的眼圈揉得微红。
“到现在你还想推卸责任是吗?”他唿地站起身来,声音不免也高亢了。
“什么责任?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她不解地问道。
“是你把她推下去的是不是?”他大吼一声。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对待她。而站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说最爱她的那个男人,却俨然像换了副面孔似的,让她感到万分的陌生。
“你在说什么!”她剪断他的话,“你认识我这么久,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女人吗?”
“以前我不信,但是现在……”他嗫嚅着说,并抬眼瞧了瞧她,“女人为了爱情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她的两行眼泪像湧泉似的迸出来,滴在唇上:“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我唐之桃绝不是那种女人!”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么一失手,她会有生命危险的。”他的声气和缓了许久,嗟叹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