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没完没了
“我说过,不是我推她的,我也没有失手,是她自己跌下去的。”她涔涔地流着泪,嘴唇微微翕动着,将手紧紧地握起拳头攥起来,双腮也涨得通红。
“唐之桃。”他极凶地喊了她一声,并不屑地说道,“为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她自己怀着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滚下楼梯,她最珍惜的就是她肚子里面的孩子。”
“我不是替自己辩解,我是在陈述事实,我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信不信随便你。”她气得反而收住了泪,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他从裤兜里将手机拿下出来,摁下了录音键。
“董炎彬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也很爱她,不如你退出吧。”
“你要跟董炎彬结婚,我不会破坏你们两人的,我只会默默地祝福你们。”
“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不要紧,我只要董炎彬幸福。”
“你说什么啊。”这一句是之桃自己的声音。
接下来便是倒地的重重一声。整个录音嘎然而止。
她听了,顿时定住了,她终于明白苏依为什么会说那几句话的含义了。这是一个阴谋,彻头彻底的阴谋,约她见面是假,使她落入陷阱是真。
她霎时的脸色煞白,在董炎彬的眼里却成了做贼的心虚。
“炎彬,这个女人很阴险,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她猛然地说道,并捱到他身边,握着他的两只手。
他听了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煌煌地盯着她,腾地甩掉她的双手:“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是这样的女人!不仅不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还要诬陷她。”
“我是说真的,你要相信我。”她泪涟涟地望着他。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先回去吧。”他僵然地说道。他的心痛难以仰止,他深深爱着的女人居然是这样歹毒的一个人。他对她失望至极。
她震了一震。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怎么样?”他三步两脚地走上前,大夫水淋淋地摘下面罩,不无悲怆地说道:“孩子保不住了,大人没有生命危险。”
他怔了怔,忙冲到那担架床前看着两眼紧紧闭着的苏依,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先生,我们会将病人送回到病房,请你不要在这里喧哗。”护士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也急于要跟进去,董炎彬却将病房的门洞堵得严严实实的,板着脸对她漠然地说道:“请你回去。”
“炎彬。”她凄凄地喊了一声。
那门就在她的眼前蓬蓬地合上了。
董炎彬伫立在窗前,仰望着将明的天空,灰白色的一片孤寂的素色,他将烟圈吐在薄雾弥漫的窗上,呛人的气味充溢整个病房,他的脚底下堆着已燃尽的与半熄半灭的烟蒂。他哗地推开窗,一阵凉风拂面,窗外低矮的灌木的叶子微微地摇瑟着。他沉重地霎了霎眼。
苏依从呛鼻的烟雾中缓缓地醒过来,她一睁眼看到立在窗前的他,那硕长的身影,一袭灰色西装,血渍的部分已褪化成灰褐色匝黏在衣服上,他脑后的一撮头微微翘着,他原本是如此注重自己仪表的人,如今却失去了生气,整个人好像在那一瞬间垮了下来,连衣服也无精打采似的。
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原本那高高耸立的腹部如今平坦如初。她的孩子没有了。是她亲手扼杀了他。她如哽在喉,发出呜咽的抽噎声。
他听到背后传来的微微的响声,便回过头来,神情憔悴的他见状,便将烟头捻灭。语气虽然温柔,却极尽无奈:“你醒了,觉得还难受吗?”
他仍立在窗前,连脚步也懒得挪移一下,眼光微微地一颤栗。
她没有答理他,兀自地哭个不停。
他嗟息了一下,便走过去,在白色的床榻上坐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那冰冷的肌肤贴着他的腕,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对他而言仍是个陌生的人,一个面熟的陌生的女人而已。
“别哭了,会哭坏身子的。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他的视线落在她宽大衣服下的腹部,扁平的,不知怎的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他又被自己这种罪恶的念头吓怯了。
“你会丢下我吗?”她抬起汪汪的眼睛凝注着他。
他默然了片刻,将手拂去她额角上的碎发,望着她的泪容,想到之桃的脸,心里有一阵凄凄然的感觉。
“你好好休息吧,我不走。”末了,他这么说了一句。
她偎进他的怀里,她抵着他毛毵毵的下巴,奇异的温暖,她倚靠着他,无论如何她总要抓住一个垫背的人。
他犹疑地被动地接受她的热情,手伸向空中,迟迟不敢落下去。
她昂起脸,一串晶莹的泪珠从眼睑上翻下来坠在脸上,添了几分凄凉清丽的意味。她徐徐地盯着他,将唇凑近他,她口中呵出来的温热的气息。他双手捧起她的颊,忙说道:“我去问问医生,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说毕,他疾疾忙忙地撒开大步走出病房。
“苏依住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乐祺幸这一天对程浠说道。程浠正对着盥漱台前刷牙。
程浠含着一口的白泡沫,迷茫地从镜子前盯着她,含糊地说了一句:“她又怎么了?”
乐祺幸双手撑着盥漱台,将脸俯向他:“她的孩子掉了。”
他含在口中的水起着泡沫,圆溜着眼睛盯了她半晌,然后将水吐掉说道:“怎么回事?我记她最钟爱这个孩子了,宁可跟我离婚,也不愿打掉这个孩子。”
“她说是之桃推她跌下楼梯的。”乐祺幸带着质疑的口吻说道,当之桃跑来跟她诉苦,董炎彬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因为她将苏依推下楼而失掉的。她怎么也不相信。
果然程浠也将犹疑的目光瞥向她:“是真的?”
“我不相信之桃会那么做。”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之桃是个本性纯良的女人,她做事十分谨慎小心。
程浠漱了漱口,将牙刷在杯子里刷了刷,倒去那水之后,便将它挂到架子上去。她从一旁将毛巾递于他。他一面对着镜子草草地擦着脸,一面又大步地走出来:“唐之桃会不会那么样做,我不清楚。但是以苏依那种个性来说,她是不会让这种损己的事情发生的。”
“你是说这可能是个局。”她惘然地看着他。
“那我不太明白,反正如果她想要做一件事,一定会竭尽全力完成。”他含笑地说着,声气中含有一种嘲弄。
“她是不是想使之桃与董炎彬之间关系绝裂。”她沉思了半晌。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也许她是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到某些人。”
“但是苏依并不爱董炎彬啊。”她叫起来。“即使董炎彬不跟之桃在一起,董炎彬也不会爱上她的。”
“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她的目的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嘛。”他捺了捺她的纤巧的鼻尖。“苏依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但是她对于爱情却有盲点。”
“她想通过这件事打击到某些人。”她直直地看着他,继而叫起来,“你是说因为之桃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她想利用之桃与董炎彬来打击我跟你。”
“看来你也不算太笨嘛。”他笑着走到餐桌前。
“但是之桃跟董炎彬是无辜的。”她将煮好的蛋放到他的面前。
“今天吃蛋吗?”他拧起眉毛,自小到大他最讨厌吃蛋。
“吃鸡蛋营养好啊,你非吃不可。”她俯身在他的腮上啄了一下。
他苦着脸,神态像是个想吃糖而被大人勒令不准的小孩。
“董炎彬不可以说是无辜的。”他又说道。
“为什么?”她挑了挑眉,这个表情使她的脸生动起来。
“你别忘了苏依肚子有他的孩子。”他艰涩地说道,因为乐祺幸将剥好的蛋整只地塞进他的嘴里,他的口腔被挤的满满的,那令人憎厌的气味飘逸到他的鼻子里。
“那现在孩子没了……”她坐下来,无奈地说道。
他吞得很是艰难,为了防止自己咳吐出来,忙抽了几张纸巾将嘴掩起来。
“董炎彬会为了责任而选择放弃自己的最爱。”
他微微一笑,那蛋堵得他的咽喉很是难受。但是坐在他对面的乐祺幸又虎视眈眈地睨着他。
“那么如果是你呢?”她唿地反问他一句。
“我是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他耸了耸肩膀说道。
她佯装气得从桌上拾起那剥下来的碎壳朝他的脸上掷去。
范文昊将手上的钱花光了以后,这一次他找的人是乐祺幸。不知怎的,他居然寻到了她跟程浠住的公寓来。
乐祺幸这一向在家里甘心当个主妇,去超市购完物回来,看到树荫下站着抽着烟的他。
“你是程浠的弟弟?”
“大嫂,我叫范文昊,你叫我文昊就行了。”范文昊的嘴很甜,虽然只见过他寥寥数面,而乐祺幸对他的印象不甚好,只是看在程浠的面子上才与他周旋敷衍。
“你是来找你哥的吧,他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告诉他?”她的手被沉重的购物袋压得重甸甸的,酸痛不已。
“不必了。我……是来找你的。”他顿了一顿,目光微微地一扫视在她的挎包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揉着胳膊强笑着说。他吐露出来的烟圈使她皱起眉头来。
“我爸最近生病了,我想问你借点钱给他治病。”他嗫嚅着说道,将只吸了半截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了。
甄智中在街上眼光微微地一颤,看到了乐祺幸的身影,她正跟一个男人在拉拉扯扯。
“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恨恨地道,觑眼一看,那男人居然不是程浠,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而且看情形好像在起争执。
“什么?你要十万,我没那么多钱。”她原本已将皮夹打开,但是听闻他狮子大开口,便重又将皮夹攥在手上,断然拒绝。看他一身名牌装扮,估计钱给了他也是让他白花了。
“大嫂,你跟了我大哥那么久,也在他身上捞到不少好处吧,接济一下你的小叔子又有什么关系。”他涎着脸向前凑了一凑说道,抬起的手腕露出一块金表。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你大哥身上拿到好处。”她斜着眼睛重重地瞅了他一眼,双腮涨得通红。
“大嫂,你也别假扮清高了。”他笑起来,他虽然比程浠年轻十岁,但脸上已出现粗粝的细纹,泛着油光。“据说你也是跟我哥没离婚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吧,拿这社会上的话来说就是第三者……”
她愤懑地瞪了他一眼,剪断他的话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那么多钱我没有的。你要的话……”她垂下眼梢,从皮夹子里数了几张大钞在他眼前,“你要的话就这些,多的没有,要就拿去!”
他盯着她手上的这些钱,怒气像一篷火似的冉冉升起。
“你打发要饭的吗?才五千块。你知道上次我大哥一出手就给我二十万!”
“那你何必来找我?”她震了一震,继而露出轻蔑的神气来,“那二十万的钱呢?”
“你当二十万是二十亿啊,在香港的这几天,早就花完了。我在那大屿山里什么都没有,比不上这里的一丝一毫。”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就这些!”她圆睁两眼,腮边红红的。
“有总比没好。”他将那几张钞票拿在手上,又见她没关紧的皮夹子里探头探脑地又露出几张纸纱的脑袋,便去揪夺她的皮夹。
“你干什么?”她用卫护的姿势紧紧护着皮夹子。
“大嫂,反正你也不缺这几个钱,不如将剩下的钱也一迸给我吧。”他强有力的胳膊拽住她的手。
甄智中眼瞅着这情形危急,本想掉头就走,但到底硬不下心,便洒开大步走过来,他揪住范文昊的衣领。
“你是谁?”范文昊冷不防被人揪住了领子,不由地怒中丛生。
“我让你放开她。”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楚楚衣冠却掩不住他一身的痞气。真不知乐祺幸怎么会认识这号人物。
范文昊揎拳捋臂,打算跟他干上一架。
“都给你,你快走吧,以后不许再来找我。”她急得胀红了脸,乱翻着皮夹,将余下的几张纸钞也一起递到他手上。
范文昊的眼里流泻出绿光来,将那把钱数了一数,便揣进兜里,临走前对着智中说道:“小子,以后走路小心点,别让我再看到你,你想英雄救美啊,还嫩着呢。”
说毕他扬长而去。
“你没事吧。”等他走远了之后,智中将手别过去抚着脑后毛毵毵的头发。
“谢谢你。”她的眼光感激地投去一瞥。
“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的?”智中不无鄙夷地说道。
“他是程浠的弟弟……”她轻轻地说道,却听到身后汽车喇叭嘀嘀地叫着,一阵紧似一阵。她向后仰望着,居然是程浠一脸冷冽地看着他们。
“我先走了。”智中睃了她一眼,气咻咻地丢下一句话离开了。
她惘惘地看着他,却见他一声不响地将车子停好,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往电梯口走去。
“程太太跟程先生,你们回来了啊。”邻居一直将他们俩当作夫妻看待,平时他们也不点破,这一次程浠却憎恶地横了那个多嘴的女人一眼。
“是啊,陈太太,接孩子去啊。”她见他这副神色,忙挤出笑帮他掩饰过去。
打开房门,他立在鞋架前,脱掉皮鞋,将拖鞋穿上往卧室走去。
她疾疾忙忙地放下袋子,走向卧室。
“刚才我去超市买菜了……”她含笑地搭讪地走近他。
他刷地将两扇窗帘哗啦一声合上,屋子里顿时黑沉沉的。他却文风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轻轻地走向他,从背后将手捞过去环住他的腰,将腮贴在他的背上。他闪了一闪,转过身来,那眼神中去充满了冷漠与尖锐。
“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她带笑攒眉,柔声说道:“我只是刚巧遇到他而已,你不要多心。”
他见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更是无疑如将一桶油倾倒在火头上,他的额上露出筋骨来:“为什么还要见他?你对他难以忘怀?”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微微地变了神色,将手拿开,“我只不是刚好遇上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