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一轮弦月升于夜空,光线清冷落寂,卷动的黑雾将弦月周围的暗夜化作巨大的漩涡,有人从漩涡中走来,踏入斑驳枯枝间隐匿的静谧而时不时传来诡异虫鸣的古道。
风猎猎吹来,吹得那人的身影似乎摇摇欲坠,宽大黑袍的帽子遮去所有容貌,周身只露出清瘦苍白的双手。
他慢慢抬起手。
“小阿寻!快醒醒!”
女子的声音不停响在耳际,那身影渐渐消散于漩涡之间,顾南寻睁开眼,对上沅衾担忧的眸子,她摇了摇头:“沅师父,我没事。”
“没事就好,应该是魇着了,瞧你额头全是汗,我和他们先去长宁殿了。”沅衾指指身后的桌子,“饭菜先放那儿了,记得吃。”
“长宁殿?”顾南寻猛地坐起,“那就可以见到九歌城主了,沅师父,可否也带我去?”
沅衾面色有些为难,顾南寻了然低头,道:“我知道了,沅师父,你们先去罢,我就在这里不会乱跑。”
沅衾走时仍旧不放心,顾南寻扬起嘴角,回她一抹安心的笑容。
待那身影消失,笑容一瞬崩塌。
顾南寻沉入浴桶,背后湿黏的汗意终是消退,她目光空茫地望着那绘有水墨的屏风,朦胧间那水墨似乎幻化成了浓黑雾气环绕的漩涡。
她掬了一捧水洒在脸上,再睁眼,是一片清明。
漩涡,古道,黑袍人。
这场梦无比荒谬,荒谬到她不由嗤笑自己胡思乱想。
九歌长宁殿。
老城主莫无易坐在高座之左,阿欷坐在高座之上,清凉目光迎接那正往殿中走来的七人。
她忽而牵起一抹冷笑,对着殿下人道:“本殿却是不知,夜雪城主也来了九歌,没有殿前相迎,属实是我九歌城失了礼数。”
陆景止摇头:“无妨,我今日是随四杰前来。”
“行了行了,请诸位侠士……和夜雪城主入座。”老城主莫无易出声打圆场,七人落座殿下。
每人面前的长桌皆布有美酒佳肴,阿欷从侍从手中拿来一杯酒,敬道:“今日各位不远千里前来相助,本殿感激不尽,这杯酒,就当作我阿欷给诸位接风洗尘。”
举杯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诸位应该已经知晓,城民已被本殿转移去了沧阴,现今九歌城只有一半精锐将士在,若是七修罗来临,恐怕会不敌……”
“七修罗不会来。”有人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是那一直低头品观盏中酒液的白衣男子。
顾尘沙抬首温雅地笑了笑,执杯的手落下,盏中已然空了大半,他重复道:“七修罗不会来九歌。”
风杰君晏卿出声道:“还是要做好万全之备,若是别的势力或是别城来犯,我们剑阵便可应对……若是七修罗,还需做好撤退之策。”
浅浅饮了一口酒,顾尘沙眼底染上无奈,缄口不置可否。
沈暮歌见他如此,微微叹息,看向高座之人,道:“昨夜在下收到线报,九歌城内出入神秘之人,他们见到时只看到飞旋的身影,似是轻功极佳。”
“故而,即便不是七修罗,也并非等闲之辈,如今许多隐匿势力蠢蠢欲动,他们没有参与过纷争,大多实力不容小觑,还是小心谨慎为要。”
阿欷凝神点头,临风又言:“后日便是城祭,是时我等必然齐聚,到时是聚于长宁殿,还是……”
“在长宁殿,长宁殿有道门直通南城门,方便撤退。”莫无易答道。
忧虑难安得坐不住的叶疏墨开口:“可南寻还在……”
“她在外面反而安全。”沅衾安抚他,“既然昨夜有人来过,自然已确认了空城,也知晓我们会来长宁殿,她在客栈反而安全许多。”
陆景止自落座之后再未开口,他垂头望着那绿色糕点,手中酒盏微扬,一饮而尽。
筵席散去,他静默立于长殿外的栏杆旁高高俯视城下,眼中情绪晦暗不明,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未转头,那人站在他身侧,朝下看去。
“看得如此出神,九歌城的景色,是比夜雪城美?”
陆景止侧目,阿欷已换上一身常服,高高挽起的发使得她整个人愈加凌厉冰冷,他轻笑:“是要美得多。”
阿欷收起嘲弄的笑容,问道:“你不是早已忘了古兰城的一切,为何又要来这里,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他转头继续俯视城下风光,在她嗤笑之前道,“九歌,你变再多,也变不了重情义的性子,我永远是你兄长,所以,你不会杀我。”
她闭眼,许久才发出一声似是自嘲的笑:“呵,还是一如既往的自大。”
但是,他说得很对。
亲情于她来说,就似融入骨血,这辈子也无法脱离。
“我在登位之前,便去查了古兰的覆灭。”陆景止伸手扶上冰凉的雕花栏杆,“无论怎么查,似乎都是七修罗所为,但没人能查到七修罗的行踪。”
“除了传言再无线索,而七修罗从未出现在人的视线中,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久而久之,我便放弃了。”
阿欷沉默片刻,抬头问道:“九歌城的两次大旱饥荒,匿名派江湖门派来捐赠银钱粮食的,是你?”
他不答,但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