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暴雪并未停止。知晓寒他们一行人就出发了。
走过那条蜿蜒的小道,已经看不到岁寒宗了。千珏回头望了一眼宗门的方向又加快速度起来,那一回头快的好像从未发生过。
悬崖边,那个千珏经常坐着的石头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寒风蹭过他的脸,他的胡须,徒留一声叹息。
知晓寒走到来时的那段路。想起了初进山时他那狼狈的差点死去的时候,不可置否的摇摇头,想不到现在他又路过了这里。树还是那颗树,只是银装素裹新衣披身。
“怎么了,云上公子。”阿难一路贴身带着他走的,所以最先发现。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就倒在这里?就这颗树,谁能想到你们岁寒宗还有迷阵啊,我当时脑子都是糊涂的在这转了好几次。”知晓寒指着阵中的那棵树。
“哦。”阿难也想起来了。“说来你也是真厉害,外人没有人引路可进不来这里。”
知晓寒也没想过这一进岁寒宗就这么久,算算日子都已经有差不多五个月了。再出来,恍若隔世。
“走吧。”知晓寒叹息了一声,迎着风雪上前。
这一下山,即将面对的是比这千里冰封更强的暴风雪,可那又如何?他还有要守护的人在等着他。
山路难行,大雪的山路更难走了,又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知晓寒,他们一行人走的就更慢了。这一走也是走了整整七日,在天亮时才将将到了山脚下的御临镇。
镇中许是冬日,并不及初见时的繁华。
当客栈小二问是打尖还是住店时,千珏道:“今日先在此地歇息,买好马匹明日再出发。”
众人无异议。
客栈里有对唱曲的父女,咿呀咿呀不停,词曲婉转柔美,但是顾客好似并不买账。北方人大都豪爽大方,不太喜欢这种柔声调调甚至词曲意思都听不懂,只有知晓寒一个人听的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一曲唱完,知晓寒招手叫那两人到面前来,问千珏要了一两银子赏了。老汉直言太多不敢收,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重的赏钱,他有些诚惶诚恐,拉着女儿忙要跪下。
知晓寒大笑无妨,喊他再唱几首罢。
阿难听了听,很是疑惑,一般这种他也见过赏几个铜板意思下就行了,也不见得这对父女唱的有多好听。想着就问了出来:“云上公子,这曲子可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知晓寒摇摇头,嘴角的笑意不散:“非也,这是我们清溪的曲调。他乡遇故音,难免想多听会儿。”
千珏随意的瞟了他一眼,她倒是不知道他还是个喜欢听曲子的。
偏知晓寒不识趣,还凑过去:“千珏姑娘,你觉得这曲子好听吗?”
千珏嗤之以鼻:“不好听。”
知晓寒道:“咦,南北两方各有千秋,曲调皆有不同。等到了下个城镇我再带你听曲去。”
知晓寒以为千珏不会理他,谁知她竟出人意料的答道:“好。”
惹得同行的岁寒宗弟子纷纷偷偷看他们一眼。
静静的又一曲听完,知晓寒问老汉可是清溪人士,为何会来此遥远的北方,就只听老汉娓娓道来。
原来老汉是清溪人,平日在崇光镇上唱曲的。因他唱的好人又实诚,平日也衣食不愁日子过得也还是不错。直到一个月前魔教天阙阁上门灭杀崇光派的时候,连家里的家奴和往来的生意人都没有放过。老汉听闻这个怎么得了,他之前也在崇光派唱过不少曲子,要是连带的话他也跑不了。于是连夜带上女儿就跑了出来。这一边跑一边卖唱后来认识个行脚商人的汉子这才一路跟了过来。路途遥远,生活艰辛,北方人又大都听不懂他唱的曲,他正想着等行脚商人的汉子忙完事情好一起回南方去。
知晓寒连声道:“回去好,回去好。这边也太冷了。”他就深受其害。
话说完又惹来几个白眼。
用完膳,阿难去买马匹去了,岁寒宗弟子也都各自散了。
知晓寒见四下无人,朝千珏眨眨眼:“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
“云上公子这么聪明会猜不出来?”
知晓寒懒懒道:“明明可以用完膳买上马匹就出发,非要等到明日,你说你的葫芦里没装药我都不信。就是不知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了。”
千珏只笃定道:“拭目以待。”
“哦?拭目以待。”知晓寒点点头笑了。
到了第二日出发的时候,知晓寒瞅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他钻进马车里,问千珏:“人到底藏哪呢?”
千珏手捧着一本书没理他。
知晓寒自讨了个没趣:“照我们这速度再往南走七日,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奇铭城,你不会让她独自一个人走过来吧。”
千珏又往舒适的垫子上靠了靠,冷冷的瞟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会死于什么,死于话多。”
知晓寒伸出手掌挡住脸:“别,千珏姑娘。你看我这么诚心诚意的相问,对不对,你就如实说吧。”
“……”
“你看咱俩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我提议你执行,多默契,说说看吧。”
千珏嗔道:“谁跟你默契了,你出去!”
“外头风大,我这瘦弱的小身板,出去多不合适,要是着凉了还耽误路程。嘿嘿。”知晓寒说着又往里凑了一点,他在暖炉旁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懒懒的躺下。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话,仅耳边传来哒哒哒的马蹄。
过了半晌,知晓寒才慢悠悠的道:“其实我跟阿难谈过,所以就没想过这个事了。不过你倒是出人意料,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出手。”
千珏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们两个这样偶尔的闲聊仿佛已经成了习惯。她问道:“他说什么?”
知晓寒叹了口气,偏过头看千珏。马车中的光线并不算亮,她坐姿也不太端正,身上盖着条薄毯,手捧着书头枕在一块软垫上正目不转睛的看书。
“阿难说一日为岁寒宗弟子,终身都是岁寒宗弟子。行医救人,普及苍生才是使命。你说你们岁寒宗多会教弟子,小阿难是个书呆,我看你也差不多。”
“呵。”千珏轻笑一声,仰起头来轻蔑的看着知晓寒:“你们云诡门又好到哪里去,讲剑法讲的头头是道有什么用。”
“我……”知晓寒语塞,他好像说错话了。于是他干脆闭目养神,不然待会儿千珏又该撵他出去了。
好一会儿,千珏才打破平静:“我晏家的人不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晏千愫喜欢,他得受着,不喜欢,他还得受着。我可不管那些老迂腐们怎么想,反正人我是给带出来了。至于阿难,就看她晏千愫想怎么样了。”
她的表情十分冷静,目光落在地板上也是平淡无波的,说出的话却有如平地惊雷。
知晓寒就差没爬起来:“你不是说不关你事吗?难不成你还想强摁头让他们俩先成亲。”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千珏的目光又回到书上,仿佛刚才那段话不是她说的似的。
知晓寒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黑白分明,他又躺了回去。
晏宗主果然说的没错,要多担待点。他以为这几个月天天在千珏身边晃,算是对她有些了解了,这出了岁寒宗才发现,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到了晚上,也没找着村落,今晚大概是要露宿了。
阿难他们寻了个避风的好位置,搭伙做饭。千珏伸了伸懒腰,她也在马车上呆了一天了,有些闷是以没一会儿就下车了。
知晓寒本想也下马车透透气,眼光却瞟到那本被千珏看了一路的书,借着雪地流淌的银光模模糊糊的翻了几眼。
竟然是本讲男女爱情的话本子,还是本挺经典的广为流传的话本子。
知晓寒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赶紧把书原位放好。他叹气的摇摇头,嘴角竟隐藏不住的上扬。
千珏这个小姑娘,可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晚饭没什么吃头,大家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知晓寒以前一直都挺习惯这样的生活的,倒也没意见。
只有千珏,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知晓寒四处看了看,问阿难:“看见千珏了吗?”
“不知。”阿难摇摇头。
知晓寒看着他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火,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取暖。
不远处几个岁寒宗弟子已经准备入睡了,也有守夜的弟子在喂马粮草。
“小阿难,第一次出远门?”
“嗯。”
“那你最想去哪里?”
“不知道。”
火光跳动,印在阿难的脸上反而显得有些落寞,知晓寒拍拍他宽厚的肩膀:“等此间事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又有什么好地方和坏地方之分呢?”阿难问道。
知晓寒顿住,他想起魔教的起源地西域,冷笑道:“那你是没见过穷山恶水,多的是的坏地方。”
阿难道:“穷山恶水?总还是能生活的吧?”
“能,但住那地方的不算是人,有些人不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