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门上,孙伏都在观察战场情势。苏彦所领的禁军和虎贲被远远地挡在凤阳门外,地上同样伏尸一片。
这得益于孙伏都在关闭凤阳门的时候就派人置好的临时防御工事。凤阳门周围的军营和里坊,甚至凤阳门大街左右两旁的太庙和太社都已被孙伏都占领,并设置了高高的哨台,每个哨台上都安排了数位弩手,同样所有被控制的里坊和军营里的屋顶也都有弓箭手蹲在反斜面上。如此孙伏都便建设了一个三角形的防御体系。街道上放置了拒马、鹿砦,并在地上铺设了铁蒺藜。原本放在军营里用来守城的各种设施、工具全都被放在了街道上,用以阻滞石闵的士卒。
苏彦看着一地的尸体,焦急万分。他已经试过了各种办法,甚至集结了三组敢死队,试图冲破防线,可除了丢下一地尸体外,毫无进展。
不一会,有报信官来报曰:“从中阳门和金明门去往凤阳门的城墙都被破坏,并放置了大量之前用以守城的木桩、石块等。我方想上前清理,均被对方以长枪驱逐,无法近前。”
苏彦是读过兵书,又打过仗的人。他本想关门打狗,以其所集结的近五、六千人围攻一千余敌人,可是对面的战斗素质超出其想象,无论是盾、枪兵的配合程度,还是弓弩手的精准度都是精锐老兵级别的。
苏彦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关门的想法。于是指了一位传令兵道:“你从中阳门出去,告诉围在凤阳门外的周成,让他立刻撤离。并在五里之外广设埋伏。”传令兵接令后便转身去往中阳门。
不一时,石闵和李农便来到了凤阳门下。苏彦虽因攻城不利心中有愧,然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相迎,道:“大将军、大司马,门楼上守城敌军甚悍,我久攻不下,还折损了不少士卒。现我已令周成放出城门外一阕,诱敌出城再以伏兵击之,定可生擒孙伏都。”
石闵面无表情,只望着凤阳门,既在观察敌军布置,也在试图找出破绽,思索破敌之法。
李农道:“徐度还活着么?是投敌了还是被擒了?”
“尚不知。城楼上也未见其人。应该不是被杀了就是被禁了。”苏彦道。
“孙伏都果不愧龙骧之名。”石闵突而道,“先不说其作战布置,就观其士卒,高昂的士气就已经写在脸上了。”
“苏彦,你去让周成继续从城外攻城,没有必要欲擒故纵了。孙伏都这种布置是要背水一战,欲置之死地而后生。”石闵回头看着苏彦道,“你先休息,我来带队攻城,士卒见我在还能回复些士气,更重要的是……”石闵突而冷笑一声,道“他的目标是我。”
石闵和李农、苏彦研究了一会地图,苏彦将孙伏都在凤阳门周围布置的工事和据点一一指出。三人苦苦思索破敌良法,李农望着城楼上飘扬的旌旗,突而心生一计。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东掖门军营里仪仗用的五辆战车被拉了过来。石闵让马夫将马卸下,并让兵士们将周围房屋的门板卸了下来,钉在战车的围栏和华盖上,直将战车改成了带轮子的木头箱子。同时又用钉子和粗绳将铁盾和从周围搜集而来的铁板将战车的前面和上面包裹。“和我一起推着战车前进。”石闵高喊道。
孙伏都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见凤阳门大街上突然冲出五辆铁皮战车,并排向凤阳门缓缓驰来,拒马、鹿砦等障碍物也纷纷被战车撞开,四散街边,其后隐约可见有兵士在清理铁蒺藜。
“去让楼下士卒将准备好的木桩放在辎重车上,准备拒敌。你将所有的盾都带下去,点上数十个士卒举盾掩护,务必将这几辆战车阻在城门百步之外。”孙伏都不明所以,但却明白绝对不能让这五辆战车来到城门下。
铁皮战车不断地前进着,敌人的箭矢打在铁皮上叮当作响。石闵与众士卒们放低姿态,推着战车来到了太庙和太社前的墙根下。
突然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太庙和太社里传出,原来是石闵带士卒将装满火油的瓦罐扔了进去,有些还被扔到了哨台上。正在此时,李农以刚运来的弩车将火矢射上了哨台。不一时,哨台便燃起大火,而哨台上的士卒都成了火人,纷纷从哨台上跳下,在地上打滚。
孙伏都见状,知太庙和太社是守不住的了,而凤阳门外侧威胁很小,于是将大部分的羯人武士调往凤阳门内侧,以拒石闵。
鼓声又起,五辆战车再次缓缓地向前推进,车身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频,后排甚至有士兵脑袋中箭,伏尸当场。石闵知道已经完全在孙伏都弓弩兵的射程之内了。
孙伏都见战车靠近,便忍不住将城楼的指挥权交与部将,亲自下城楼指挥武士们迎敌。数十位羯人武士以五根粗长的木桩奋力顶住了五辆战车,而此时的战场也变成了力量的角斗场。
突而石闵这方数人脚部中箭,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战车突然失去了部分力量便向后退了数步。石闵一声大吼,用尽全身力气,顶住了战车,其余士卒见状也大吼并奋力以身体抵住战车。
不一时,对面也失去了力量,被石闵连连推进了数步。原来是李农以弓手曲射射向战车前方,箭矢也使对方数位士卒中箭倒地。而孙伏都也以盾兵上前保护。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将军,城楼上浓烟滚滚,无法立人,属下不得已带着士卒们到城楼下来。”忽而,孙伏都留在城楼上指挥的部将来报。
孙伏都大惊失色,便问:“城楼着火了?应该不会啊。我们拒敌这么远,又居高临下,他们即便发火矢也够不着啊。”
部将道:“城外的敌人推了数十量装着草的手推车来到城下,我见没什么威胁,更想着省些箭矢,便没有理会。现在想来那些应该是湿草,今天又罕见地起微弱的南风。于是浓烟便顺着城墙飘上来了。”
正在此时,羯人武士们纷纷咳嗽不止。原来浓烟顺着城楼和城门飘将下来,正欲将孙伏都和他的士卒们包裹在里面。
孙伏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咬牙道:“我本想死在这里。能杀了石闵最好,不成也要让他知道我们羯人绝不会为其所制。可惜不遂人愿。”叹息之后孙伏都让属下将马都牵来。
骑上马,孙伏都向士卒们高声喊道:“我等羯人,随高祖、太祖克刘汉、定中原,威名赫赫,所向披靡。现奸贼石闵、李农当道,扶弱主,御臣民。他日必效魏文、晋武,僭取大赵。现城内守军皆在此门,皇宫必然空虚。我等先入宫制石鉴,不成则杀之立新兴王。众将士皆如我般视死如归,必杀出一条血路,直奔琨华殿。”话毕,孙伏都带着一众骑士,后面跟着大部羯人武士举盾,执长槊冲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