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燃烧着怒火，驾驰在云端。
哪里？他在哪里？！
孙悟空究竟在哪里？！
他的双眼放出火毒的光，他的心在呐喊，火红的披风在他身后飘扬，像是宣告着他无边的怒火。他翻天覆地地寻找，但是只要一嗅到孙悟空的气味，刚想跟上，一转眼，这气味又消失不见——孙悟空在一路狂奔，却没有固定的方向。
——他捕捉不到他。
孙悟空在逃跑！这个懦夫！
他这么想，这是他最大的耻辱：一只痴傻的猴子，居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他要杀了他，一雪前耻，然后再重返天界，闹得天庭鸡犬不宁，毁了西天，狠狠地踹那佛祖的屁股。
但是在那之前——他要杀了孙悟空。
是的，这仇恨是如此强烈，强到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仇恨的源泉来自哪里——因为他本身就是仇恨，他就是仇恨的化身，是风的咆哮，是火的嘶喊，是复仇的魔。
他以迅雷的速度在天上飞驰，突然他嗅到了一股气息——跟他同样的——魔的气息。
筋斗云倏忽停下。
这气息就在这里，他的正下方，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与他相同的气味，这气味只有他才能拥有。
“谁在那里？！”他往下望。
茂密的森林中，一双冰冷的眼神正看着他，那目光让猴子感到很不舒服，他亮出金箍棒直至着他正下方那庞大的身躯。
“你是谁？！居然敢这么直视俺，不想活了么？！”他厉声喝道。
在他下面的魔并没有立刻作答，白色的魔抬起了脚，那巨蹄停留在半空，许久……
猴子愈发恼怒，他摆明了是在瞧不起他，向他示威么，紧握金箍棒的手开始颤抖，甚至发出了细胞摩擦的声音，他血管里的火焰开始沸腾。
这时——那白色的魔又开始动了。
——巨蹄犹如山倒一样地砸下地面。
轰！
森林颤抖了，比海啸还要迅猛，比火山爆发还要剧烈。
惊叫声起，森林里的飞禽尖叫着四处逃散，无数个细小的黑影在云端消失。
而那白魔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冰凉，冷淡。
依然死死地盯着猴子。
猴子的额头青筋突起，风吹扬着他的毛发，那块肌肤突突地跳动。
火一般的眼神和冰一般眼神相撞。
一触即发！
“啊！！！————”
随着两声相叠的巨吼，他们行动了。
猴子挥舞着巨棒向地面冲去，白魔双蹄一震像炮弹一样向天空飞去。
嘭！光芒四散，那一阵耀眼的光过后，两个魔王面对面腾空站立。
白魔手上流淌着鲜血，血液从皮肤毛孔中滋出，又马上变黑凝固，结在手臂上像是盔甲。
“孙悟空？”他试探性地问道。
“认错人了！”猴子说，他面如土灰，握着金箍棒的手依然在颤抖，也许还是因为愤怒，也有可能是因为那慑人的冲击。
“没关系，不管是谁，我依然能够逮住你。”白魔冷冷地说道。
“逮住俺？！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么？俺这就宰了你！”猴子道。
“宰了我？不，现在的你做不到……”白魔抬起手，剥掉上面的黑色固体，新的皮肤已经生长出，不见了伤口，“现在的你是有缺陷的……”
“有缺陷？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俺这就解决了你！”猴子说着又举起了金色的巨棒。
白魔张手结出一张屏障，巨棒停留在上面，近不了身。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不感兴趣，但是只要你跟我走……”
“做梦！”
没等白魔把话说完，猴子又挥舞起了巨棒，这一棒砸在屏障上，终于把屏障破开了一条大缝。
白魔后退，屏障如结晶般破碎，自天空洒落，消逝。
“我猜也是……”白魔挥了挥手。
他敞开双臂像要拥抱天地，于是天空颤抖了，滔天的号角在天地徘徊，连空气中的微粒也在颤抖，这声音淹没了森林的低音，淹没了河流的吟唱。
——白魔高举他巨长的鼻子奏起了进行曲。
猴子紧紧地捂住双耳，摇摇欲坠，巨啸声还是从毛孔中钻进他的躯壳，回荡在他身体里，直达他的头颅，那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没有回忆，这让他更加痛苦。
“嗖”的一声，鼻鞭穿破了空气，回旋着抵达猴子的身躯，连同他的四肢，毛发，紧紧地将猴子捆缚住了，只剩下一对血红的眼露在外面。
啸声停止了，回荡在天地间的余音也渐渐消逝。
这对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魔，包含着怨恨。
“为什么你的身体是虚的？”白魔问。
没有应答，当然，无法应答，嘴被阻塞了。
“我能感觉到你的仇恨，但是这仇恨却没让我感到恐惧。”白魔说。
“……”
“你怎么了？五百年前的那个魔头呢？”
“……”
“你不应该存在的，你是从孙悟空的仇恨中幻化出来的，我是这么想的。”
被束缚的躯体狠狠地颤抖，白魔的长鼻也随之愈勒愈紧，一阵收缩，猴子的骨骼在打架。
“你看吧，我还没有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
“……”
“你仇恨孙悟空，因为他夺走了你的一切，荣耀与骄傲，你恨他，你想杀了他，因为那只被五指山镇压的猴子早就不是孙悟空，你想杀了他，因为你觉得杀了他之后你就能成为孙悟空——真正的孙悟空……”
“……”
“但是你只有仇恨，你知道仇恨，你想要复仇，却不知这恨从何而来……你是虚的，你是孙悟空仇恨的幻影，你根本不应该存在……”
“……”
“我带你走，齐天大圣就能复活，只是——你会死，不对，你从来没存在过怎么能说死呢？你会消失……”
“……”
白魔不再说话，浓黑的漩涡凭空结出，即将返回魔界。居然能擒住齐天大圣孙悟空，这可能是连明王都不曾想过的事。
他自己更是不曾妄想——如果孙悟空是完整的，那他还能压制住他么？
世界变暗了……
魔界？不，还没有回去，是他头顶的天空变暗了。
白魔抬起头，太阳被吞噬了，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狼嚎，他看到一匹巨大的魔兽遮挡了他眼前的天空，血盆大口敞开着就要向他吞来。
他措手不及。
视线也被吞噬。
……
魔界，黑暗圣殿。
虚无中一具伤痕累累的巨大身躯倒下。
“白象？是什么竟能把你伤到这个程度？”孔雀大明王惊讶地问道。
象王抱住伤口爬起单膝跪地。
“天庭开始行动了……”他说，血液止不住地流淌。
“那么快？是谁重伤你的？”明王皱了皱眉。
“杨戬……”象王答，“……不过他们似乎还没有察觉明王的计划……”
“这样……”明王闭眼思考，挥了挥手，“先下去养伤吧。”
象王点了点头退下。
……
芜虚之地。
狮王、青狮、百眼魔君、九头虫并排站立，他们前面是被黑气流牢牢压制束缚住的孙悟空。
象王安安静静地走上前，站在狮王旁边。
“哇——靠！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了，二弟？！”狮王转过头吃惊地说。
“失策，被偷袭了，噗——”象王吐了一口血说。
“即便是偷袭，能把你伤成这样，那家伙也是个狠角色啊！”狮王搭上象王的肩膀，“那么久没施展身手，看来你的骨头钝化的比我还快啊！”
说着，狮王亮起胳膊肘捅了捅象王的小腹。
“噗——”象王一口血喷了狮王满脸。
狮王抬爪拭了拭脸，“你看！我可把孙悟空给抓来了！”
“我……本来……也能将……那个猴妖……抓……抓住的……”象王贫血地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不过他本来就白，已经不能再白了。
“岂料……那天庭的二郎神……和……和哮天犬突然……偷袭，我措手不及……就……”象王说着贫血晕倒了。
“疗伤疗伤！”狮王这时才焦急地喊。
……
孙悟空没有意识地飘在一团黑气中。
“这可不妙，孙悟空只有一半，另一半又被天庭带走了，这……”百眼魔君低头思索，“……本来我们还能开条件让他暂时加入我们魔军，可是眼前的这只就是一傻猴子啊！”
“能先给我补补血么……”象王躺在黑暗上问。
“我们这儿哪儿来的血，反正你体型大，血量厚，没事儿！”百眼魔君说，“嘿！虫子虫子！好好看着孙悟空！别打瞌睡！”
九头虫的其中一个脑袋一倒，醒了，“喂喂，我虽然名叫九头虫，但我是鸟类啊……”
“呸！你就一种类不明的妖怪，还鸟类？！好好看着孙悟空！”百眼魔君说。
“哦……”九头虫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一回头马上又眯起眼睛进入了梦想。
“靠！”百眼魔君忿忿地一踢腿。
“噗——”一不留神踢在象王身上，飙出了一条血柱。
“喂喂！蜈蚣，你真把自己当老大了？！”狮王不满地说，“虽然魔族妖众大多数都在你麾下，不过我和老象这么说也是你的老前辈啊，你给我客气点！”
“好了好了，别吵了，看，猴子醒了……”青狮打圆场，指着黑气团中的猴子说。
气流中，孙悟空迷惑地看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