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他妈装了,赶紧起来”!独摇子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哦!好的”!高蓬头咧着大嘴坐起身来,拍了怕尘土笑道:“差不多了,赶紧收拾好汉们的尸身,咱们得赶紧回山海关去咯”!
“这就是你得能量引导之术?好厉害呀师傅”!龙骧咧嘴冲着高蓬头笑道。
西平堡得幸存者,远不止密室当中的几十人,生于乱世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求生之道,高蓬头带着幸存的二百来人忙活了半日,把阵亡将士和死难百姓的尸体,全部拉到护城河里填埋。又把罗一贯夫妇、黑云鹤等少数知道家眷的将领尸身焚烧,装好骨灰带往关内。
依鲍承先之计,努尔哈赤挑选了五千骑兵分成三路,于凌晨时分,从黄泥洼的西边突围而出,虽然逃出生天,可努尔哈赤损失惨重,麾下只剩下三千疲兵,于是决定绕过广宁城继续向东,寻找四贝勒黄台吉,与其合兵后再折回辽东。
正在城内与黑云鹄、祁秉忠恶战的江朝栋听到属下报告,说是大汗率三千铁骑绕城而过,已然坚持不了多久的江朝栋,连忙打开南门,提着祁秉忠得脑袋打马赶上黄台吉,远远的跳下马来,扑通跪在地上,捧着祁秉忠的脑袋膝行上前请功:“大汗!偷袭广宁的主将祁秉忠头颅在此,是奴才亲自将他斩首!城内如今只剩下黑云鹄还在负隅顽抗!奴才敢情大汗率领无敌铁骑进城,必能将其全歼”!
努尔哈赤皱眉招手令江朝栋上前,伸手接过祁秉忠的头颅看了几眼,向左右问道:“我记得荆轲刺秦王的故事里,荆轲好像借了谁的一个脑壳来着”?左右均摇头表示不知,努尔哈赤红着眼吼道:“周瑜打黄盖的故事,你们总该知道吧?还不把这条畜生给我砍死”!“乱刀砍死”!江朝栋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连连摆手叩头求饶:“大汗饶命啊!奴才冤枉!请大汗明鉴呐”!
“我冤枉你!昨晚酒宴散后,你是不是和黑云鹄勾肩搭背?你俩一起离开的对不对?你坑我一次罢了,还想坑我第二回?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来人呐!乱刀砍死这厮”!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左右乱刀齐出江朝栋命丧当场。
鲍承先轻飘飘一句莫须有的话,江朝栋便化作了一摊稀烂的肉泥,这就叫老天杀人不用刀,文人杀人不见血。
努尔哈赤翻脸不认人,着实吓破了江朝栋手下亲兵们的胆,连忙逃回广宁。江朝栋的死讯传回之后,他麾下的数千降卒瞬时做了鸟兽散。黑云鹄很快控制了局面,重新掌控了广宁。而此时黄泥洼方向,西兴堡、镇远、镇边、大清堡、大康堡、小淩河、松山、戚家堡、盘山驿、塔山堡十路援军共四千余人已经赶到,带队前来的,是已经向天子上了《告养亲疏》,已蒙恩准离任的广宁兵备参政高邦佐。
老爷子五十有四,加上身体不好,西平堡被围的消息传来之后,左右以其已经离职为由劝其入关。邦佐叱责道:“我一日不走开,就一日是封疆之臣,岂能坐视国破民苦”!遂连夜作书别母,乘骑到右屯见廷弼说:“城中虽乱,敌尚未知,可即提兵进城镇抚,人心自定,请授兵于我赴难”。廷弼不听,邦佐仰天长叹,泣告从人:“经、抚俱逃,事去矣!松山吾守地,当死于此”!
刘渠的求援信使一到,老爷子连夜点兵,亲率领松山八百健儿出城,为保万无一失,四方奔走求援终于聚齐了四千勇士,马不停蹄前来驰援。高邦佐来到黄泥洼与刘渠汇合之后,望着绵延二十余里战场的惨状,不禁老泪纵横,伏地大呼作孽。
刘渠的弹药只能维持一个多时辰,天亮之后,黄泥洼的明军便陷入白刃战,虽然刘渠居高临下人数众多,但由于准备不足,且单兵的冷兵器作战能力远在建奴之下。因此一番苦战之后,三万明军已损失了十之六七,存活下来的也是人人带伤,主帅刘渠亲临战阵身中两箭三刀,由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可依然再苦苦坚持,扛到高邦佐援军到来之后,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两万四千建奴,除突围而出的三千精锐,也只剩下六千余人,依然聚在战场中央负隅顽抗。双方人困马乏,体能已至极限,全凭一口气和求生的意志死死坚持。高邦佐的援军成为了压垮建奴的最后一根稻草,建奴四十余大小额真(旗主音译)围着鲍承先大吵大闹:“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出去的吗”?“狗东西你敢骗我吗?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汉狗一个都靠不住!不知道大汗凭啥信他”!
“闭嘴!老子能想出来的办法全想了”!鲍承先也是急了眼,大声吼道:“老子让你们集中一点突围,被打下来了!让你们分头突围,又他妈被打下来了!你们不号称天下无敌吗?你们不是本事吗?充什么大头蒜!装什么犊子”!鲍承先一怒,倒真把这帮建奴首领给镇住了,一个个臊眉搭眼低着头不敢说话。
鲍承先想了一下问道:“你们真想活命吗”?见额真们连连点头,鲍承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汗旗,缓缓脱下了衣帽,整整齐齐叠了起来。见鲍承先不说话,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乌雅氏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莫不是你想叛逃回明”?鲍承先正等着他发问,起身叹道:“回明?老子还回得去吗?回去也是个死”!
“不过我这颗脑袋不值钱!你们这六千颗脑袋也不值钱!咱们军中最值钱,当属大汗这身王袍”,鲍承先抬手指了指头顶的大纛,“还有这大纛旗与大汗的牙旗!可大汗对我恩重如山信任有加,我鲍承先就算碎尸万断,也难报大汗恩德之万一!马上就要决一死战了,我这一身脏血,怎能玷污大汗的王袍,你们说是不是”?鲍承先做大义凛然状,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乌雅氏。
乌雅氏诧异的问道:“鲍先生,你说我们这六七千颗人头,还顶不上大汗这面旗和这身衣服”?
鲍承先脸色一沉郑重的说道:“那还有假?我告诉你呀,你们可千万别打王袍和汗旗的主意!这可是大金国的尊严,大汗的脸面!就算明军答应我们献出汗旗就放咱们一条生路,我鲍承先也决不答应!想拿大汗的荣耀换取你们的性命!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鲍承先说着说着,忽然悲从中来,涕泪四流嚎啕大哭,扑到汗旗之下牢牢抱住旗杆,彷佛汗旗这就要被人夺走似的。
乌雅氏见此情形连忙回头,跟众额真一通耳语。众人商议过后一拥而上,不顾鲍承先嚎啕大哭拼命挣扎,直接将他捆成了肉粽丢在地上,七手八脚降下汗旗,捧着汗袍由乌雅氏带着,打着白旗上山乞降。
刘渠已然晕倒,高邦佐不会作战,询问乌雅氏得知努尔哈赤已经脱离战场,这仗继续打下去也没啥意义。加上得了大纛和汗袍,已经是明金开展以来最大的功劳,于是怜惜手下军士性命的高邦佐,愉快的接受了乌雅氏的乞降。
知道努尔哈赤已经金蝉脱壳,刘渠醒来以后,气的当场吐血晕厥在地。经过好一番抢救,刘渠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辆大车之上,正缓缓驶往广宁,一问之下这才明白,原来高邦佐已然受降,只留下了九十五名建奴俘虏,其余建奴人马扔下刀枪之后,全部放虎归山。刘渠气的嚎啕痛哭,捶胸顿足指着高邦佐破口大骂:“文臣误我!文臣误国!大明若亡必将亡于你们这群文人之手”!
高邦佐刚开始还好言劝慰,见刘渠蹬鼻子上脸,最后忍不住对骂了起来:“大胆刘渠!不要仗着立了一点小小军功,便大言不惭目中无人!你一介武夫只懂作战,懂个屁的兵法,懂个屁的的朝政”!“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这道理我说给你听你能听懂吗?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当以仁义为先,得饶人处且饶人,方显大国胸怀,岂能与建奴这帮畜生斤斤计较”!
“上天有好生之德!用兵当以仁义为先!我大明的仁义之师,岂能跟野猪皮一样随意杀降?你就不怕千秋万世为后人唾骂吗”!高邦佐义正言辞的喝道。
刘渠怒火中烧,气的脑瓜子疼,指着高邦佐吼道:“亏你还有脸大谈仁义?你今天除恶不尽,明天他们就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丢了广宁不说,你的仁义,还会害我千万汉家男儿惨死胡虏之手,迂腐之极!迂腐之极”!
“放肆,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夫参你一本!你不读圣贤书就敢妄断圣贤事?诸葛武侯七擒孟获你听说过吗?对待蛮夷就应该以仁义感化,以德行服之,方为长治久安之计!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争夺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过者化,若时雨之降莫不说喜。是以尧伐欢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两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故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德盛于此施及四极。儒家君子处事,贵在淡泊名利!君子用兵,贵在以德服人”!
“算了算了!我跟你一个武夫废什么话,说再多你也不懂”!高邦佐不耐烦的连连摆手。
讲道理刘渠岂是饱读诗书的高邦佐对手,气的白眼直翻:“狗屁淡泊名利,那是没有招!狗屁以德服人,分明就是打不过”!
高邦佐气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跟你说话真是对牛弹琴,跟你吵架实在有辱斯文”!一甩缰绳打马跑到前面去了。
广宁之战就这样狗血的落下了大幕,努尔哈赤与黄台吉汇合之后,一路向北,在大小黑山找到了在此趴窝的大贝勒代善;其后回到海城见到了第七子阿巴泰和二贝勒阿敏,一经清点发现,战前的六万本族兵马已损失过半,大金国的元气已然大伤。
这还是其次,二贝勒阿敏畏战先逃,大贝勒代善拒不驰援坐山观虎斗。俩人让努尔哈赤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杀之泄愤!却因二人已抱团取暖,又笼络了七子阿巴泰,三人加起来控制着本族一大半精兵,努尔哈赤拿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强自隐忍。
辽阳家眷尽数被屠,赫图阿拉老城被焚的消息随后传来,努尔哈赤更气的呕血三升,恨不得生啖龙骥和曹文诏之肉。努尔哈赤已经六十有四,暮年遭此打击,便一病不起,于是收拢兵马在海州就地休养。
得知努尔哈赤病倒的消息之后,原本对大汗敬而远之的大贝勒代善和二贝勒阿敏,突然变得十分孝顺和殷勤,一天三次轮流问安,这让努尔哈赤十分不安。于是召来黄台吉、多尔衮、鲍承先和范文程、范文寀问计。三个汉人皆一言不发,黄台吉主动提出,将自己旗下全部兵马献与大汗,以保护父亲的安全。自己则主动请缨,愿带范文程深入草原联络蒙古再募精兵。多尔衮则提议,由自己带着鲍承先和使团入关,与明廷展开谈判,为大金争取五到十年的和平,休养生息。
黄台吉和多尔衮的提议,让努尔哈赤十分欣慰,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允许他们临机自主应变。临行之时,努尔哈赤拉着八子黄台吉和十四子多尔衮的手,含泪嘱咐道:“大金的前途和命运,就在你兄弟二人手中!你们可一定要给父汗争口气呀”!黄台吉搂着多尔衮的肩膀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请父汗放心,我兄弟一定会通力合作,定能重振我大金雄风”!
光阴似箭,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龙骥与呼延用带着八百人马,已在铁山毛文龙大营处住了十多天。皮岛总兵毛文龙十分喜爱龙骥,对龙骥及其部下极尽呵护之能事,宁愿自己饿着,也对龙骥的人马好酒好肉每天管够。龙骥也十分感动,每日除了出城去郊外迎候曹文诏,早晚都要亲赴毛总兵府上问安。
这一日龙骥跟往常一样,在上溪山口等了曹文诏一整天,还是一无所获,入夜回到铁山城,照例先入毛文龙总兵府问安,不料刚进总兵府大门,便被埋伏在此的一群锦衣卫,一拥而上给按在了地上,龙骥见这些人十分面生,一脸惊讶连声疾呼:“毛帅何在!下官究竟犯了何罪?为何如此对我”!
过了许久,毛文龙才从正堂出来,堂堂皮岛总兵勾着胖大的身躯,垂头弯腰恭恭敬敬跟在一名着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挂银鎁瓢方袋的锦衣卫身后,毛文龙红着脸,侧头频频给龙骥使着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见龙骥收声,飞鱼服锦衣卫负手立在堂前,眯着眼睛扫了一眼龙骥问道:“在辽阳屠城的龙骥,就是此人”?
毛文龙见问,连忙绕到锦衣卫身前,一揖到地谦恭的答道:“回许爷爷的话,此人便是龙骥”!欠身回头给龙骥眨着眼说道:“这位是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大人,许爷爷,还不赶紧问安”!龙骥一听此言心里凉了半截,许显纯他当然听过,乃是大名鼎鼎魏忠贤的“五彪”之一,手段狠辣,为人残暴,其恶名早已传遍朝野。
龙骥略一沉吟,抬头看着许显纯问道:“不知许大人前来皮岛所为何事?小人犯了何罪,竟劳您亲自出马”?
许显纯看都没看龙骥,只低头扯了一下衣角说道:“我大明与后金已签了和议,约为兄弟之国。努尔哈赤点名要你的头颅,看在毛总兵的面儿上,本官允许你自我了断!否则......”许显纯不再言语,冷冷的盯着龙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