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今天是几号来着？要是1月29，那就肯定是平行世界没错了。刚才看的那个混蛋月份牌怎么不学学智能手机，自动标出今天是多少号。
到底是不是29号？
还有另一种解释：35年12月9日只是一系列学生游行示威的开始，运动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36年1月还没完。
到底是哪种情况？
王满朝身边看热闹的问道：“跟您打听一声，今天是多少号来着？”
一片吵嚷声中，人家根本没听见。连问几个人都一样。把王满急得，恨不得冲着人群大吼：吵吵吵，吵个屁！有什么用？只要还是我上一世那个世界，用不着你们吵吵，小日本照样完蛋。可如果这个问题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
万一这是个平行世界，日本鬼子不玩那套“下克上”的把戏，踏踏实实消化东北，再内蒙、华北，一点一点朝前拱——怎么办？不怕鲸吞，就怕蚕食啊。
万一美国航空母舰没有碰巧驶离，在珍珠港被炸了个稀烂呢？万一中途岛日本打赢了呢？万一美国没造出原子弹呢？
还有，万一、万一在这个平行世界，日本人真的开窍了，没跟英美开战，而是像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样，跟老东家英国人、新老大美国人结成了同盟，那可……那可……
这些，是你们瞎吵吵一气能解决的吗！
在他经历过的那个世界，日本人占领北平以后，没有疯狗似的见人就杀。可要是他穿越而至的是另一个平行宇宙，鬼子来了个北平大屠杀……王满绝不想这样糊里糊涂丢掉小命。
老天爷，给点提示好吧？
王满东张西望，只盼能有个预先设置的游戏角色给自己交代点剧情。谁知NPC没找到，一抬头，大街斜对面二楼，探出一张熟脸：
那个日本人！
自残那个，杀死铜锤那个。
但王满的第一反应不是报仇拼命。上一世当键盘侠时说起打鬼子头头是道，真碰上了，并不比他瞧不起的那些乞丐强多少——没什么英勇行为，只想溜得远远的。
开玩笑，他一个残疾人，跟这种练武出身的浪人对打？再说这是哪一年啊，三六年。这时候的小鬼子，照资历说不该叫小鬼子，个个都是老鬼子，武士道的兽血正沸腾着呢。放眼北平，谁敢跟这种疯子别苗头？反正他王满没这个胆子。
王满哧溜钻进人群，隐身人海，觉得十足安全之后才敢转头窥视。街对面原来是家饭店，规模不小，一楼之外还有二楼。鬼子一身中式棉袍，不知底细的没人能瞧出这是个日本人，正侧身站在窗前，指点着外面，对谁说着什么。
一看那神态、姿势，资深小白领王满就明白了：这是向领导汇报工作呢。
听取汇报的人露面了，随着汇报者的手指朝这边转过脸来。正好阳光斜射，映着那张脸上的眼镜。镜片反光，灼灼闪亮，探照灯似的朝这个方向扫来。
王满吓得心脏怦怦直跳。虽然明知道藏在人堆里别人找不着，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王满矮着身子，在人丛中钻来钻去，一拐一拐逃出一条街外，确保平安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那根弦一松，一不留神，踩在别人脚背上。王满连声道歉。那人胖乎乎的像个掌柜的，脾气挺好，笑着回了句“没事儿”。
王满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件心事，正好趁机打听：“借问一声，今天多少号？”
胖掌柜正想回答，恰在此时，如大海扬波，又一阵声浪卷来。“打倒日本狗！”
胖掌柜忽然挥起拳头，与人群同声高呼：“打倒日本狗！”
王满惊愕地望着他。瞧模样年龄、穿着打扮，分明是最平常的店铺掌柜，跟热血青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好好做买卖挣钱养家，跑出来起什么哄！王满在心里朝这人翻了个大白眼。可左右一打量才发现，周围站的全是这种老实巴交的本份人。那一张张再平凡不过的脸胀得通红，燃烧着怒火。
这么激动，至于吗。
“反对抓捕中国人民的日本强盗！”
王满差点笑喷了。这条口号是谁想出来的？太土了吧。可周围的人却深有感触的样子，呼喊之余用力点头，朝身边的人打着手势，互相鼓劲。有个人还在王满耳边叫道：“说得对，不能让日本狗再欺负咱们！”
看样子，平时真被日本人欺负狠了。要不是这样，这些循规蹈矩的生意人做梦都想不到参加什么抗议示威。都是从小当学徒，几十年熬下来，守规矩已经成了这种人的第一属性。有什么乱子的话，那是有多远躲多远。
什么样的恶棍，才能把这样的人逼上街头？
不管是不是平行宇宙，鬼子都同样可恶、可恨。
就在这时，雄壮悲愤的呼声中夹杂进了一缕不谐调音，仿佛齐奏的乐器中有一件跑了调，大合唱里混进了俚俗小曲。口号响亮时听不出来，可只要声音稍低，那个怪模怪样的调子便幽幽地钻了出来。
“可怜可怜吧。”“好心的少爷小姐们哪，可怜我这个苦命人吧。”
来了，乞丐们来了。
王满赶紧朝人群深处挤了两步，还佝偻下身子。之前孙头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别让那伙要饭的发现。
“要是有谁起了坏心，朝姓钱的吱一声，咱们还怎么对付他？发现我在这伙叫花子周围转悠，别说报仇了，非把我揍个半死不可。为什么？怕呀，怕我把人拉回去呀。要光是我一个，他不放在眼里。人都被他喂饱了，谁会跟着我这个穷光蛋跑？可加上您老神仙，那可就另说了。”
王满透过人丛缝隙，朝街上望去。
全是熟人：黑狗、一撮毛、黑子……紧贴着游行队伍叫唤。
“可怜可怜，您就给一个大子儿吧。两天水米没打牙了。”
“就花您一个大，给一个吧。”
队伍边上的学生一边挥手斥责，一边不由自主地朝队伍里躲避，唯恐碰上这些腌臜恶心的乞丐。但越是躲闪，乞丐们越要贴上来，直往游行队伍里钻，还专门朝女学生群里挤，把生疮流脓、肮脏腥臭的脸凑到人家眼前。“姑儿，姑儿，好心的姑儿，给个大吧。”吓得女学生们连声惊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