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王满直扯孙头儿。
孙头儿这会儿哪有心思搭理他呀，但实在被扯得受不了。“什么？”
王满集中注意力，大脑向身体下达指令：伸胳膊、张开手、捞起一根打狗棍……
左手将打狗棍按在腰间，右手抓住棍头，比划出拔刀出鞘的架势。说时一句话，真做的时候，涉及多少组肌肉、多少个细节，桩桩件件都得明确规划、执行。正常人一抬手的事，魂穿借壳的穿越者憋出一身大汗。
“干什么？干什么？有事说事！哦……不能说话就别添乱，忙着呢——”孙头儿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间住嘴，瞪大了眼睛。“对呀。日本人！烟土！”
铜锤有点愣，“什么日本人？哦您说钱胖子的货是日本人给的？不是才说不知道吗，怎么猛一哆嗦又知道了？”
孙头儿脑袋点着王满，两手比划，“刀。街上那些日本人，个个腰里别着刀，都这样。”
铜锤“哦哦”两声，又纳闷了：“拐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从三十年代到抗战结束，日本一直在中国贩毒，规模一年比一年大。这些事我全知道，只是没法跟你解释。
“问问问，没见他是哑巴吗？再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管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孙头儿不耐烦，“知道了又能怎么着？”
怎么着？这不是明摆着吗。王满又呜噜开了：“呜呜呜……”
这一次，孙头儿没再不搭理了。“有什么主意吗？唉，瞧这费劲吧啦的样儿，但凡要是能写几个字儿……”
话音刚落，王满已经伸出手指头，哆哆嗦嗦在地上写开了。哆嗦是因为大脑控制不好动作，绝非知识储备不够。王满还挺有时代感，写的繁体。混抗战论坛的人，谁还不会写几个繁体字呢。
把人家惊着了。孙头儿、铜锤：“你、你会写字？”
一心想着避开简体，别出现时代错误，谁知道竟然犯了糊涂、爆了雷。
还是没法解释。这时就知道哑巴的好处了：名正言顺不说话。
孙头儿：“这写的，是真的字儿吗？”
铜锤左看右看，“曲里拐弯的，兴许是幅画儿？”
这是民国底层百姓的正常知识水平。好在只要基数足够大，总能找到个把奇人异士。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呢？“让师爷过来瞅瞅。”
乞丐团伙里没师爷，所谓的师爷只是个绰号。当叫花子的，没有谁用真名实姓，给祖宗丢人。全都“以字行”，顶着绰号捞世界。这一位因为能识几个字，于是成了师爷。师爷是个瘫子，听了召唤，屁股下捆着板凳，两手撑地如飞赶来。到近前左看右看，“报官？”
王满点头。
贩毒是杀头的重罪，金三角、哥伦比亚……扯远了。咱们国家，多少克以上……嗯，民国其实也有类似规定。偏远地方，土匪政权，那些不说了，但北平毕竟是北平，旧都所在，如此明目张胆搞毒品营销，政府还能不管？
“呸！”铜锤义愤填膺，“那么干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咱们江湖好汉……”
“你个傻子别说糊涂话！”孙头儿一句话打发了傻子，蹲下身子，郑重其事，跟王满智者交流。“要真是日本人的货，官府敢查？”
砰。又是一记现实重击。
行动自在的话，王满真能扇自己一个嘴巴。今天是被鬼缠住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净犯低级错误。三十年代，民国地盘上，哪个官府敢跟日本人过不去？贩点鸦片海洛因算什么，那都是东洋大爷们的正当生意。惹得哪个浪人不高兴，连衙门都拆了你的。
脑子里自怨自艾，忘了给身体下命令。穿越者寄宿的这具躯壳没有自驱动能力，跟后世公司里最不中用的员工似的，什么都得老板亲自推动，不推不动。
大脑没指令，脸上的肌肉就没动静。一脸木然。
但看在孙头儿眼里，那叫高深莫测。
孙头儿不是蠢人，只不过先入为主，将这个盘腿坐地的拐子看成了高人。能不高吗？识文断字！一个比划就点出钱胖子烟土的来路——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
气氛之肃穆，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铜锤都被感染了。时间一秒秒流逝，再耽搁一会儿，如果王满拿不出个道道儿，肃穆就会变成疑惑，无意间树立起来的高人形象也会轰然倒地。
愣怔一会之后，王满也看明白了这个局面。只是急切之间，哪里想得出办法。不要说办法，连个转寰的托辞都编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