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怎么说?”
“那人说……”王阿姨压低了声音,“我们村被神明诅咒了,河水都变得极其不正常,经常有猫突然发疯跳河自杀……”
“怎么会这样?那有什么办法么?”
突然,他感觉脖子一紧,整个人被直直地往后猛的一拉!
“咳咳……”
他隐约看到身后父亲的影子。不对,父亲对他很好……他不可能……
“抱歉呀程程,中郎大师说你是咱们村的保护神,你一走,咱们村就会有灾难……”
王阿姨看上去很抱歉的样子。可为什么,她的眼里是一种不光彩的贪婪?
“程程,委屈你了,”父亲三下两下把他捆严实了,钱程完全无法逃脱,“中郎大师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你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
“什么?!爸!”
“爸也是万不得已,最近厂里都没人下单了……爸爸没办法啊……”
钱程没来的及说话,就被砸晕过去。
手里还紧紧攥着给村里人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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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的时候,四肢已经被绑在了火刑架上。
“放火!烧死这个不祥的东西!”
“只要把他永远埋在这里!咱村就有福了!”
脚底下踩着稻草,一把火哄的一下烧了上来。他赤着脚,感受着火辣辣的疼痛。
为什么……
他抬起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兴高采烈的父母,母亲手里抱着的小弟弟也快乐地挥舞着双手。
点火的,是他最敬重的陈奶奶。
拍手欢呼的,是他平时对待最好的小路和小伙伴。
剩下的数不尽围观的人,都是他当做亲人的村民们……
全村人,包括他的父母,都盼着他死。
他手里仍然紧紧攥着给村里人带的东西。
“我不想死……”
曰歧年,为什么这次你没来救我。
火越来越大,几乎包裹了少年的全身。他的皮肤被火燎得焦黑,眼睛早就被熏瞎了。他仰着头。
我还不想死啊……
耳边,村民的欢呼声逐渐弱了下来,眼前一片模糊。神智已经逐渐不清醒了,脑子里只剩下怨恨。
我要杀了你们……
恍惚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逼近。少女穿着黑裙,站在火焰之中,火势竟逐渐减小。她托住少年的脸颊,低头轻吻下去。
我叫黑鸦,我可以帮你。
什么?
钱程感觉身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失,火刑架也不见踪影。他的瞳孔没了光。
他冷着脸,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礼品。
垃圾。
“……”
喉咙里说不出话。
他看向黑鸦,眼睛里似乎在说——
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杀掉他们。”
“……”
杀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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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安静得很。两人在商量埋葬钱程的尸体。
“要不就随便丢在乱葬岗好了。”
“那不成,万一触怒了神明就不好了。要不埋在祠堂底下?”
“得了吧,天天在那跳广场舞的,底下有个死人你膈不膈应?”
“……也是。”
“钱程”站在他们身后,垂眸瞪着他们。他要杀了他们……
黑鸦站在祠堂顶上,默不作声。她需要鲜美的灵魂,而不是观看那几个肮脏的躯体。
钱程,别以为你有多干净。
“钱程”站在后面许久,终于看清那两人是自己的父母。母亲手里的小孩已经睡熟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走了过去。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他的父母!停下……快停下来啊!!
他拼命地站住脚,人却不听使唤地伸手靠近……他无法停下。
少女盘腿坐在顶上,眉头微皱。精神力量竟然这么强……真是可怜的家伙,即使这样也能宽恕这些人么?
她只觉得他们不可饶恕!
她再次闭上眼。
“钱程”直接冲过去,一把扼住了父亲的喉咙。男人先是捂住脖子:“怎么回事……咳咳咳……”
“钱程”乌黑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父亲痛苦不堪已经青紫的脸……钱程父亲挣扎了几下,在钱程母亲凄厉的尖叫中断了气。
“哈啊………”
“钱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泪水浸透了他精致而稚气未脱的脸。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管怎样,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想起来。父亲年轻时穿着不太干净的衬衫,卷着袖口和裤腿,把年幼的他背在竹筐里,乐呵呵地带着他插秧种田。小时候的钱程小手里攥着洗得发白的蓝手帕,一下一下地擦着父亲额头上的汗。父亲喜欢说这么一句话:
“我们程程啊,长大啦——”
他老了。他已经单薄得弱不禁风,从健壮的农田帅气青年,变成了一个坏脾气的小老头。
“真是幼稚……”坐在屋顶的少女,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摸了摸后颈。
我不杀了……我不杀了……放过我……
“羸弱的家伙。不过要想让本座收手,恐怕不行~”
黑鸦再次闭上眼睛,“钱程”又一步一步地逼近跪在地上痛哭的母亲。
求你……
“既然这样,先杀了那个小孩如何?”女孩懒洋洋地控制着他的躯体,抓起了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弟弟。
他是无辜的……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女孩冷冷地看了一眼大声啼哭的孩子。
我最讨厌小孩,尤其是这个。
半晌,“钱程”站在三具尸体之中,哑然无声。哭泣,愤怒,后悔,不甘,是为什么呢?
杀掉他们,自己并没感觉到幸福。
“很好。”少女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以后我罩着你,钱程已经死了。你叫无良。”
“……”
这名字,可真不好听。无良看着被扔倒在地上的自己的尸体,竟有些害怕。
他竟然怕自己。
原来自己的骨子里,也是这么一个恶心肮脏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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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每日提心吊胆着,比以前并没有好多少。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中郎大师无故死亡的消息。
失踪的老人越来越多。发疯的、自杀的,几乎每日都有。
无良坐在屋顶上,默不作声。
“你不杀了他们么?”少女懒洋洋地握着三个。三个瓶子里的东西都极其难看。其中一个刚刚被污染的样子,活蹦乱跳。
“……”
不必了,他们活该承受这些。
无良的脑子里响起了母亲醉人和蔼的诵诗声。
“什么诗啊?”少女偏过头,注视着无良。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