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李小永那场轰动了整个柳营让人羡慕的结婚盛况被金灿灿的麦浪淹没了。
一场一年一度抢收抢种的战役就这样轰轰烈烈的被民以食为天的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打响了。
于是人们忘我地投入了收割麦子的阵营之中。
孙寒生也不例外,他拉着几天前他爹孙琼修理的架子车,一摇三晃来到了自己家承包的责任田,停下架子车,望着在轻风中一浪压着一浪,一波推着一波,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喜人麦穗,那种:丰收景象招人喜,麦香随风扑面来的感觉沁溢心头。
再看看其他人家责任田里人头攒动,躬身弯腰,你追我赶,割麦子的镰刀声,彼此起伏,一垄垄,一片片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地摆放在地上,此情此景让孙寒生不由得一阵感慨。
感慨之余,孙寒生从架子车上拿下了一把锋利的割麦工具…镰刀,伸直胳膊对着麦田舞动了几下,但是他并未急着下地割麦,而是在地头边来回徘徊,他知道虽然麦子看上去,长势喜人,丰收即在,可要落实到割麦这一环节,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从小在庄稼地磙爬摸打长大的孙寒生,对收割麦子再熟悉不过了,说是收割麦子,激情高昂,其实种地的农民都知道,那种汗流浃背,疲惫如狗的滋味谁也无法用语言表达。
如若割麦那天遇上阴天或有风天气,是老天赐予的福气,再适宜不过了,只是这样的天气太少了。十天八天亦难遇上一次,总体都是烈阳高照,酷暑炙身,有句俗语说的实在:人过一个麦季,就像蛇一样,都得脱下一层皮。那是何等的痛苦,甭说实践了,想想都有点心悸,而且…不是把麦子割完就等于没事了,接下来还要装车拉麦,还要摊场,还要翻场,还要扬场。农活如一字长蛇之阵,是步步连环,如若风调雨顺,待场光地净,再下一场及时的滋润土地的贵似油的喜雨,那么就更不容让你休息几天了,盔甲未解还得披甲上阵,趁墒播种玉米等秋作物,还有人这样形容农民:庄稼活就是铁曲连的活,永远、永远都干不完。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对农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注:到目前为止,因为农民还没有达到像国家职工一样,到六十退休的级别)。因此孙寒生非常明白,做为一个合格的农民,不但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而且还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应变的能力,持久的精神,唯有做到这几点,方能迎来最后的胜利,否则,单单一个人叠成四折,蹲在没有遮拦、二十几度高温的烈阳之下割几个小时的麦,如果没有毅力,没有精神做为支柱,不把你热死亦把你晒死…!
所以,孙寒生在下地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首先拿了一大杯凉开水,用于解渴防暑。
这时孙寒生的爹孙琼忙完家中的活亦尾随而来,看看孙寒生站在地头,犹犹豫豫,东张西望,丝毫没有下地割麦的意思,急忙走到孙寒生跟前,抬起那张面带微笑,永远不会发怒的温厚的脸问道:
想啥哩,是不是被这毒辣辣的日头晒的不敢下地了,也难怪!
孙琼看着儿子孙寒生,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感到自己不是一个跟有能力的父亲,让儿子跟着自己白受罪。
于是,不好意思地又对孙寒生说:
儿子,那你在这路边树荫下歇着吧,等我割的差不多够一架子车了,咱们就装车回去。
孙寒生见他爹说出一翻这么语重心长的话,眼泪差一点没掉下来。
知道爹是溺爱自己,溺爱的有点过了头,在自己面前产生了自卑感,老是觉得对不住自己。
急忙安慰说。
爹!
没啥,干活我没二话,只是我听李国新他们说,今年收割麦子跟往年有所不同,有种代替人们手工割麦的机器,我琢磨着,要是用机器收割,我们不就少了炙烤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哦!
好像有这么一会儿事。
不过…
寒生,你看这样行不行?
孙寒生的爹孙琼锁着眉头道。
那样?
孙寒生拿着镰刀的手抬了抬,问道。
既然我们已经到地里了,就先割半天,下午…
下午你再去看看,那里有这样的收割机器,是谁家的,什么时候能过来帮咱们收割?
孙寒生的爹孙琼像是一个指挥家,一连串发出了几个问号。
中!
就按嫩说的意思办。
孙寒生说着,抬脚走进麦地,抖擞精神,屈膝弯腰,左手抓麦,右手拿镰,舞动右臂,一镰一大把,一大把一镰,只听刷刷声响,一排排麦子像俘虏一样倒在地上。
二十分钟过去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
再看孙寒生,从开始如猛虎下山,蛟龙腾渊,到现在似败阵之兵,又九十老翁,刚刚进入麦地割麦的那股热火朝天的干劲一扫而光,割麦的速度明显缓慢,一分钟割不了一小把,而且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昔日梳得整齐的头发现在乱蓬蓬的,像被水中洗过似的紧紧贴在头上,浑圆的太阳一改昨日的温柔,像火球一般烤在身上,让孙寒生感到火辣辣的痛,被触到麦芒的手腕处,皮肤泛红,丘疹突出,奇痒难忍。
只见孙寒生把镰刀扔到地上,勉强精神走出地块,来到地头,拿起架子车上事先所带的一大杯凉开水扬起脖子,咕噜噜一口气喝得净净光光,之后舒服地长长出了口气。
休息几分钟的孙寒生,缓过气后,回头看看爹孙琼,他爹孙琼则不紧不慢,半蹲着腰,一镰接着一镰,竟然在高温下,没有流汗而且还满有精神。不得不佩服他爹孙琼体格健壮如牛。
狼狈不堪的孙寒生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火一般的日头,自言自语道:一个日头都把人快烤熟了,古代九个日头照射,真不知道祖先们是怎么生存下来了。
想入非非的孙寒生转头对他爹孙琼说:
爹,我看差不多够一架子车了,我们装车回家吧?
割得正精神的孙琼听儿子孙寒生这么一说,站起身,朝孙寒生笑了笑道:
中!
不割就不割,你把架子车拉过来,装车。
中,装车。
孙寒生重复了他爹孙琼的一句话后,把架子车拉进了割过的麦地里,准备装车。
装车对于农民来说是一件含金量很高的技术,尤其是装麦车,那是技术中的精华,要是没有几年实践的经验,不要说把车装好拉到场中,恐怕没等车子装好,就得人翻马仰。因为装车的时候,往往是中午十分,似火的烈阳把麦秆暴晒的没有一丁点水分,光滑的麦秆及容易滑落,使至马上就要装好的麦车功亏一篑,所以每逢收麦季节,出洋相的二流农民不乏其人。
农民世家出身的孙寒生对此是身有体会,他清清楚楚,如若装到一半或装的麦子重心不在车子的中心以至于拉到半道翻车,那装车时流的汗水算是白流了,而且还得重新再装,多不划算。为此他小心翼翼地把架子车、车把朝着地头容易拉出地块的方向放稳,把前后插手插稳,之后把架子车外帮木摆放到位,看看一切就绪,孙寒生咬咬牙,抖擞精神,手握木叉准备装车。
应该说装车还是孙寒生的爹孙琼有经验,只见他不慌不忙,把割麦的镰刀放到一边,赤手空拳,来到割倒的麦子跟前,弯腰、伸臂、再双臂合拢,把三尺左右长的麦檩收到怀中,双手十指交叉,把麦子掐到架子车跟前,然后整齐地排放到车子的周边,之后又步前尘,回到排放麦子的地方,再弯腰、伸臂、掐麦放到车上,如此反复,直到踮着脚放不上为止!
而此时此刻孙寒生亦没闲着,他双手握叉,把麦子一叉一叉放到架子车的中心,装到顶部时为了防止翻车,又一叉麦秆压着一叉,使其麦秆互相牵制,就这样,衣裳湿得像水中捞出来贴在身上的孙寒生和他爹孙琼把俩人割的麦子全部装上了车子,最后又用绳子左右捆了个结结实实,看看日头正好到了头顶,亦没顾上休息一会儿,孙寒生则拉着装好麦子的架子车,他爹孙琼帮着推车,走出麦地,顺着生产路,摇摇晃晃向自己家早以收拾好的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