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五年八月。
白虎山，在书房里，笠下穆子烜和赤发狐夏阳正在讨论一个新的计划。
“我跟碎牙通过信，他也有意联合攻打林家庄，只是对出兵人数、时间和领导权的地方有问题。”
“大当家，我们真的要出兵林家庄吗？”
“上次大家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不这样做，我们会不够粮食过冬。”
“唉，是这样没错。但林家庄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
“我知道。”
子烜从书架上拿出一个账本，摊开放在桌上。夏阳一看到它，头就晕了。
“可是我们寨是真的穷啊，用穷困潦倒形容也不为过。”子烜一边翻看，一边说。
“唉，我还以为吞并了桃花岭就能变得有钱呢。”夏阳把头瘫在桌面上，叹气道。
“唉，谁叫我们占领桃花岭时，有的山贼早已拿着库里的一半钱粮逃走了。宇容大概是追不回来了。”
“势力变大了，人马变多了，钱粮却没增加多少，唉唉唉······对了，我上次不是从七星剑传人那里拿到一把宝剑吗，已经卖出去了吧，应该值不少钱。”
“是卖了不少钱，但我都用来买战马了。”
“买马？那不是很花钱！我们有必要用到骑兵吗？”
“夏阳，我们要有远见。现在天下大乱，遍地狼烟，四大异族蠢蠢欲动，大唐迟早会陷入堪比安史之乱的大混战之中。而且这几年，关东一直收成不好，今年还发生大旱，赤地千里，粮价上涨，现在已经有不少平民饿死了。到冬天，肯定会更多。下一年，曹州、天平藩镇、关东必定爆发暴动。到那时，兵力是越强越好的。”
“我倒没想过这些啊。”
“唉，到时即使不想，我们也会卷入这个旋涡之中。不过，对于我个人来说，这个旋涡越大越好。”
之后，子烜要书写给碎牙的信。夏阳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她随处溜达，经过练兵广场时，刚好看到穿刺师王丽君在角落里练习射弩。和一开始见面时一样，她穿着一件残破的大斗篷，只不过现在没有戴头罩。
“你箭法挺厉害的呢。”夏阳靠过去说道，“百步之外，发发命中靶心。有八发吧？”
“十一发。”丽君冷淡地说道。
她给普通的箭弩装上箭矢，射出第十二发。同样是命中靶心。
之后，她没有搭理夏阳，继续练习。
感觉丽君不太好交往，在气氛冷下来之前，夏阳说道：“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还没到发粮的时间吧。”
“不是啦。总之，你过来一下。”
夏阳把丽君带到自己的房间。虽然她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但房间里，女人该有的东西她都有点。
她拿出一件新的衣裳。衣裳强调行动方便，朴素简洁，但女装的特征也很明显。
“这是给你的，是我自己做的。”
“哦。”丽君反应平淡，“多少钱？”
“哈哈，小妹，不用钱的。这是我送给你的。”
“那多谢了。不过，我是雇佣兵，而且是专业的。只要按时发粮就好，不需要跟我搞好关系。”
“知道啦，知道啦。总之，快穿上试试。”
听了丽君不领情的话后，一般人都会不悦，但夏阳并不在乎。
“现、现在穿吗？”
“那肯定啦，要看看合不合尺寸。快把那身破衣服脱了。”
不等丽君动手，夏阳已经帮她解开衣裳了。面对这强硬的行为，丽君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老实让她“摆布”了。
“哇，这么破的衣服你也能穿在身上啊。”
“没关系，能穿就好。”
“我说啊，女孩子虽然不是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但起码要像个女人啊”
“女人吗，我还不想当呢。”丽君轻声说道。
“哦，你的那个挺大的嘛。好像比我的还大。”
“什···等，不要摸啊！”丽君吓了一跳，冷淡的声音开始染上粉红。
“所以你才不用弓，改用弩吗？”
“才不是呢！”
“哈哈哈······”
丽君盯着夏阳的胸脯，心里念道：“可恶，你的比我的还大，好不好。”
“穿好了。你觉得怎样，舒不舒服？”
“还可以。”
“嘻嘻，我对自己的针线能力还是挺自信的。毕竟，寨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我布的。那帮臭男人可不会做这些。”
“那衣服穿了，我可以走了吗？”
“不行，我还有东西没给你。”
说完，夏阳拉着丽君离开房间。路上的士兵看到丽君的打扮，都下意识地回头了。
“嘻嘻，看看那帮臭男人。”
“他们只是很少见到别的女人吧。”
“你呀，要对自己有自信。”
她们来到木工场旁边的仓库。里面满是木料和工具。
夏阳指着一堆新拿来的木材说：“听说你打算买这种木材做新的弩，我给你买来了。你看能不能用上？对了，这不用你花钱。”
“真的吗？真的送给我？”
“是啊。你没有称手的武器，我们也难办。”
“那真是太感谢了！”
丽君双眼发光，蹲下来抚摸木材。
“就是这个。哈哈，我能做出更好的弩了。”
看着兴奋的丽君，夏阳笑着说：“看来，我们会很投缘。”
夏阳对在外面工作的木工们喊道：“你们要帮小妹。她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做。知道了吗？”
“知道了，二当家。我们会帮小妹的。”
“小妹，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
“没错，小妹，不要客气。”
“小妹，我们认识一下吧。”
“哇哇哇，不要叫我小妹啊！”丽君羞红着脸叫道。
九月。
经过多次协商，白虎山和二郎山终于达成共识，向林家庄进军。他们决定每山出六百人，分不同的路线行军，接近林家庄后才会师。
此次，白虎山让秦森守山，子烜、夏阳、宇容、尉迟亮、丽君出击。二郎山则碎牙、罗梅、蛇蛮、狂狼、蝙蝠全部出击。
行军路上，罗梅和蛇蛮、狂狼走在一起。罗梅和蛇蛮骑在马上。虽然也给狂狼备了马，但他没有骑，选择四肢步行。
“蛇蛮，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罗梅说道。
“你不是知道我叫蛇蛮吗？”
“那是绰号，我想知道你的真名。”
“唐人，你有必要知道吗？”
“我们是同伴嘛，当然要知道对方的名字。”
“真麻烦，我本名叫马沙阿比拉日。”
“马沙，阿臂，腊日？”
因为是听不惯的名字，梅花一时记不住。
“唉，所以说叫我蛇蛮就可以了。”蛇蛮没好气地说。
这时旁边的树林传来沙沙的声响。原来是狂狼像猴子般，在树冠之间跳跃移动。
“为什么狂狼他要这样呢？不骑马，还不和我们走在一起。”
“不用管他，他是头野兽嘛。”
“我觉得不应称同伴为野兽。”
说完，罗梅便骑马进入树林，靠近狂狼。
“唉，这唐人真爱多管闲事。”
“狂狼，狂狼，狂狼······”
罗梅呼叫了几次，狂狼总算停在树上，对她怪叫了几声。
“狂狼，你为什么不骑马啊？”
“嘶嗷嘶嗷嘶嗷······”
那大概是拒绝的意思吧。
“那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毕竟是同伴啊”
“嘶嗷嘶嗷嘶嗷······”
“呃呃，这样啊。对了，你的名字叫声？”
“嗷嗷嗷！”
吼叫几声后，狂狼跳开了。
“那应该不是名字吧。”罗梅丧气地说道。
“梅花，你省口气吧。”
罗梅望向旁边。蝙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
“我监视过狂狼一段时间。他真的是一头野兽。不仅不会说人话，行为跟野兽，准确地说，是跟狼一样。独来独往，有人靠近就吓唬他。大概他连你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不要管他了。”
罗梅思考了一会，“蝙蝠，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狼也不是喜欢独居的，何况是人。他肯定是还没把我们当作同伴，才会拒绝我们。”
“他的同伴大概只有野兽了吧。”蝙蝠嗤笑道。
“总之，我会继续尝试。既然大家是同伴，就应该好好相处。”
“梅花，有时你正经得有点傻。你就自便吧。”
说完，蝙蝠就消失在树林里。
见狂狼走远了，罗梅只好回到大路上。
晚上，陈宇容骑马进入白虎军的临时营地。
行军时，斥候会到四周探察情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返回军队报告。这个时间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五天，按距离和重要程度而定。
作为斥候的头头，宇容负责最重要的部分，并要时常回军队听取部下的报告，汇总后还要报告给头领。总之就是事情多多，很辛苦。
“唉，如果人手多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不过，增加斥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怕混入卧底、间谍啊，身份审查可是很严格的。唉，总之，现在只能努力去做了。”
咕咕咕咕咕······肚子不停地打鼓。
“啊啊，好饿啊。一整天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快点报告完，快点找吃的吧。”
通报后，宇容走进夏阳的帐营里。
在子烜的管理下，白虎军分工明确，日常事务、非要事跟夏阳报告就好。如果子烜是主帅的话，夏阳就是副帅了。
“好的，没问题了。”夏阳一边查看宇容递交的书信，一边说道。
“那没事，我就走了。”
“你接下来还要去哪？”
“我要去林家庄摸底，虽然已经派人过去了，但我还是要亲自去一下。挺花时间的，所以我会直接在两军汇合地等你们。”
“你也辛苦了。你饿了吗？”
“我没事。”
“吹牛。从你进来开始，我就听到你的肚子在叫了。”
“这么明显的吗？”
“只是我的耳朵比一般人灵敏而已。”
“其实我是挺饿的，但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现在是深夜，伙夫都睡着了，你怎么解决？你会自己做饭吗？”
“我吃干粮就好了。”
“唉，这怎么行。你过来。”
夏阳抓住宇容的手，把他拉到负责做饭的营帐里。
“我给你做碗汤饼吧。”
“真的不用麻烦你了。我吃干粮就好。”
“麻烦个鬼，我只是随便煮一下。你闭上嘴巴给我坐好，我很快就好了。”
夏阳开始点火做菜。她虽然说只是随便煮一下，但事实上做得还是很认真的。不一会儿，她把一大碗汤饼放到宇容面前。
“吃吧。味道就将就将就吧。”
宇容吃了一口。
这不是挺好吃的嘛。
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口大口地吃，说是饿鬼也不为过。对此，夏阳坐在对面单手撑住脑袋，带着笑容看着他。
这么说来，我好久没吃过别人亲自为我做的饭了。山寨里都是吃大锅饭的。嗯，最后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从我记事起，阿娘就不在了，我根本没吃过阿娘做的饭啊。阿耶（爸爸）根本不会做饭吧，兄长貌似也没有······是二兄！小时候，我生病了。当时阿耶和兄长都不在寨里，是二兄他亲自照顾我，给我做粥······
一滴眼泪在脸上滑落。
“你怎么了？我做的汤饼好吃到你哭了？”夏阳吃了一惊。
“不，没什么。”
宇容把眼泪擦掉，继续吃。
“嗯嗯，宇容，你最近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做回原来的工作而已，没什么困难。不过，人手······”
“我不是指工作，我是指，你的心情。因为你···你的两个兄长······”
虽然夏阳平时大大咧咧的，但也不好说得那么直白。
此话一出，他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了。
奇怪，明明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为什么现在会这么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很在意······”夏阳着急起来。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可以可以，什么事？”
宇容吹熄了烛火。周围瞬间被黑暗笼罩，只有点点星光漏进来。
之后，他走到夏阳旁边，坐下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瞬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也许是愤怒消去后的现在，心里只剩下丧失感吧。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却是无声的。
夏阳把手放在他的头上，放在一个比她少八岁、只有十六岁的小男孩的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