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叶生的想法进行着；李司徒和武侠生的身份算是确定了一半；叉字形手势有很多种意思，恰巧叶生就知道其中一种——那代表信号，意思是情况有变。
情况怎么变了，叶生自然是知道的；李司徒本就不是良善的人，或者说侦探都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这周遭能称良善的，可能只剩下满街的芸芸百姓和看起来天真的杨菲菲了。
李司徒大概率不会再出现，武侠生估计也悬——叶生忽然很仿徨，如果头天他没有去阁楼，如果他没有动那个锥子，说不定现在会被耍得团团转，说不定已经身陷囹吾。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就像他舅舅叶怀生并没有把店交给他儿子或是女儿一样；而更加神奇的是那些亲戚也如同收到了什么嘱咐似的，没有来过一回，哪怕半回。
董成功出去了一天一夜，这已经是第三天，叶生能感觉到外面街上的不寻常——多了很多人，按照规律来讲，没到周六周天是不该有这么多人的，不过这大概跟万达商城举办的《传统皮影戏》有关。
皮影戏叶生也爱看，小时候和姥姥一起看，大一点的时候和姥姥姥爷一起看；只是物是人非。
叶生走到窗前，借着十点半的阳光，仔细打量着皮影戏，是一出《孙悟空大斗杨二郎》。
正回忆着；叮铃铃一声响，天色又暗淡下来。
叶生拍了拍额头，苦恼的想着这次又会是谁冒出来。
出乎他意料，来了个熟人，是杨戬。
杨戬穿着高领风衣，一身黑色，修长的身影挺拔而英俊。
“我听说你们那边有一出戏，特意过来看看。”他自来熟的提了一把椅子走到窗前坐下，脚跟叠在窗棂上。
叶生苦笑了两声：“你来早了，晚上才开始呢，而且你怎么看？我这里可没有电视能转播。”
“直播啊。”杨戬从怀里掏出一颗石头，那石头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叶生接过，摸了摸下巴：“这在我们那儿能用？”
杨戬打了个响指，一个金葫芦提溜一下从虚空中落入他手里，他打开来喝了一口，那逸散出来的味道告诉了叶生，那是酒，很香很香的酒，带着一点火的热气。
“仿照你们地球的科技，卡着临界点制作出来的——查了几千年前的书，总算是找到了一点，不然还做不出来这玩意儿。”杨戬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享受，又像是在放松，“放心用吧，就当是个高科技手机那样子。”
“你连手机都知道，看来你和我舅舅关系不错。”叶生感到一阵暖心，觉得这个人似乎可以相信。
“哼。”杨戬邪邪一笑，“我是大魔王，你舅舅只是找不到人才找了我，拿了个话本《杨二郎传》就像忽悠我——你猜结果怎么样？”
“结果自然是你赢了，你成了大魔王。”叶生会心一笑，剧透这种事他也常干，这是叶家的基因问题。
杨戬摇了摇葫芦，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是啊，我成了大魔王——可我娘还是死了，我妹妹还救走了我舅舅，你说这世界是不是无常？”
“那我舅舅给你看《宝莲灯》了？”
“看了。不怎么好看。现在整个大世界都在我掌控之下，哪儿会有什么沉香？”杨戬像是百无聊赖似的，看得出来他现在很放松——这就表示他不在这里便很不放松。
叶生不再多言，因为也没什么好问的。
“你可以相信我，像你舅舅一样。”杨戬睡了一小会儿，忽然说道。
叶生一晃神从沉思中醒来，他刚才在想怎么试探杨菲菲的法子：“可是你也是为了锥子来。”
杨戬撇了撇嘴并不辩驳：“锥子只是个饵，你没有看得透。”
叶生思考着杨戬的话说道：“可是很多人都想要。”
“那他们为什么想要？”
“萨巴说那锥子可以穿梭时间。”
“脸上绣花的那个萨巴？”杨戬忽然瞪着叶生，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骇闻。
叶生点头。
杨戬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我的天，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傻瓜，没想到又遇到一个！”
“你啥意思？”叶生不乐意了。
杨戬拍了拍肚子：“我以为那猴子就是天底下最傻的，没想到你跟他一样傻！”
“为什么这么说？”
“我问你，谁告诉你锥子是做什么的？”
“萨巴啊！”
“然后呢，其余的呢？又是谁告诉你的？”
“还是萨巴啊！”
杨戬一摊手，戏谑的瞧着叶生，一副我已经得胜的模样。
叶生瘪了瘪嘴，有些恼又有些闷：“所以，我是被骗了？”
“那倒没有，你只是尝了一点毛刺，就以为啃到了骨头。”杨戬笑着，他很久没这么快乐过了。
“到底怎么回事？”
杨戬放下脚，坐正，深深的注视着叶生：“你真想知道？”
叶生点头。
杨戬在背后摸索摸索，摸出一张布来，那布上刻着一张图，像是航海一样的图。
“这是星图，很早很早以前的星图，可能有上亿年的程度。”杨戬目光深邃，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投射出万千星辰，“这图记载的是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天国，也叫佛国，甚至你称它为奇点都可以。”
“可是这些都不对。”杨戬不等叶生反应，“我画了足足二十万年，在世界的边缘，也就是开天的残骸上找到了一点线索；那些人，或者说那些种族，都不是什么好人。”
“时间是可以被利用的。”杨戬伸出手，就好像要触摸那窗外的无尽黑暗一样，“穿梭，改变，再穿梭，没有什么历史是恒定的，只有无法改正的凡人才会如此笃定，还会生出衍生理论——可是压根儿没有什么衍生理论，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我有点方……”叶生如实说，心里慌张，感觉杨戬要戳个大窟窿。
“多方一方，等你方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杨戬咧嘴一笑，“时间的确存在，但是不是所有世界都在同一个时间之内，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就是每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不！不！那只是最粗浅的认知！时间是可以利用的！听明白了吗？可以利用！”杨戬曲手成爪，面目拧在一起，“手眼通天，你知道什么叫手眼通天吗？”
叶生摇头。
“是时间！”杨戬使劲一握，拳头一声闷响，“那群人把我们都放在他们拟定的时间里，这样你听得懂吗？”
“跟锥子有关？”叶生有些茫然。
“对！他们是第一个解析时间奥秘的种族，你要知道，对于他们，时间没有秘密，历史也不存在。他们没有历史。一个参透了世间奥秘的种族，是不需要历史的，因为他们就是时间本身，历史对他们毫无意义！”杨戬喘着粗气，“他们参透奥秘那一刻，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完整的！唯一阻挠他们的，就是混乱——那无序当中无数的时间错乱，无数的世界。”
“他们想做什么？”叶生下意识的问道。
“不知道。”杨戬忽而又平静下来，恢复那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或许是殖民，或许是大同，谁也不清楚；我们都是凡人——他们才是神。”
“也许是秩序，如果他们如同你说的，是有序的话。”叶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秩序？”杨戬眨眨眼，“或许吧，可是，秩序是要按照他们的来吗？那么我们本来的世界会怎么样？”
“这……”叶生愣了愣神，“如果比作是系统的话，他们就相当于外来的病毒，把系统改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是这样吗？”
杨戬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叶生有点仿徨，这跟他想的又不一样，事情总是这样意外。
“那锥子又有什么重要的？”叶生呢喃着，不得其所。
“饵。”杨戬低沉的回应，身影慢慢透明，渐渐如同光线照进清澈的湖水中一样消失不见。
叶生手里拿着那个石头，泛光已经暗淡下来，果然变成了地球上的一块儿石头一样。
如果时间真的被人掌握，如果锥子是饵——那么的确说得通MI8和CIB为何那么执着，也说得通他舅舅叶怀生为何不曾上报此事。
因为按照地球的理论，时间是无法掌握的，除非已经准备好面对全面崩盘的结局。
“舅舅他始终是凡人。”叶生摩擦着石头，怔怔出神，“幸好我也是凡人。”
叮铃铃！店门被打开，又走进来一个熟人。
“范总裁？”叶生面带微笑，心里却暗暗提防，“不知道你来这里是？有什么古董看得入眼吗？”
“叫我姨妈！”范总裁双手环抱，眼神很凶，可是说出的话就仿佛是炮仗只冒出个烟。
叶生一惊，双眼瞪得拳头大：“啥玩意儿？”
范总裁捂住额头：“叶怀生那王八蛋都没提过我？”
叶生木楞的摇摇头，一时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嗡嗡响。
范总裁拉过杨戬坐过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你舅舅没跟你说过一个叫范总裁的人？”
叶生缓缓摇头，猛然又停住：“你等会儿？你叫范总裁？”
范总裁点头，挑了挑眉，耳边的绒发在阳光下柔如鹅绒：“你果然不知道。你舅舅真的没提过我？”
“不是你等下，你叫范总裁？那你是现成集团什么人？”
“销售顾问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你办公室……”
“哦，我业绩比较好，配了办公室也合情合理吧？”
“可是那天我是找总裁的吧，为啥会是你啊？”叶生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范总裁捂嘴一笑：“我们集团很特殊，因为我名字叫总裁，所以一般喊的总裁就是我咯；真的总裁姓张，一般叫他张总。”
叶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时间还是想不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这可是诽谤。”范总裁撩了撩耳发，“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连续有好几拨人来找我问你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
叶生闭嘴了，他没法说。
范总裁盯着叶生，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你犯了什么事？”
叶生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搭话。
范总裁冷冷一笑，站了起来：“是不是觉得我是你姨妈，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叶生硬着头皮，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
范总裁冷哼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摁号码。
叶生吞了一口唾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范总裁问了两句好就把电话递给了叶生：“你妈的，总不会不敢接吧？”
叶生哆哆嗦嗦的接过手机，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把手机放到耳边，轻声唤到：“妈？”
“你还知道叫妈？！几周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你翅膀硬了？！我跟你爸吵架碍着你啦？！你家都不回啦？！你又跑出去鬼混啦？！你知不知道找你花了多少心思？！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现在还在到处找你？！啊？！你怎么长的？！电话也不打吗？！你死了吗？！你没家吗？！你天生该高贵吗？！你瞧不起这个家吗？！你瞧不起你妈吗？！”
叶生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耳朵里像是有一千万只蝉在鸣叫……
可他知道，现在不能说话，要是现在说话，那边还在气头上，更糟，只能受着。
果然，骂了三分钟半，那边就停歇了，传来一阵喘息和哭声。
“我在舅舅的店里，帮着看店呢，现在是我在做店长。”叶生如实说道，也不等回复，把手机递还给范总裁。
范总裁嗔怪的剜了叶生一眼，赶忙接起电话，赔笑似的：“嗯嗯，我知道，你放心，我看着他；没有，很不错啦，这段时间我也常过来，他做的很好，昨天还成交了好几个呢，我空了喊他给你们寄点钱回来；没有，不麻烦，姐姐你多注意身体，现在小叶子有工作了，你要享福了，别太累着；好好，我记着哩……”
女人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叶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偷偷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消消乐。刚好一把消完，五分钟过去，两个女人电话也打完了。
范总裁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没来由似的：“你爹妈也不容易，你小时候又顽皮，现在你舅舅帮你一把，你就好好的过活，别到处去惹事；这次那些人问的很多，我也没透露；你好好的生活，我能做的只有照看你，但不可能帮你活，你懂吗？”
叶生点点头，眼光盯着地板，表示我很听话。
范总裁见叶生那一副老样子，微微叹气，起身侧着身子看着窗外丝丝缕缕的眼光说道：“你跟你舅舅很像，一样的顽皮，一样的帅。但是这不是你们到处鬼混的资本。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舅舅已经走了，你就要记着，能断的都断掉，过去的不要再去碰；当个良善的人，跟良善的人交朋友。少动些歪脑筋。”
叶生张嘴想说什么，这个姨妈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个人——不过看来却是真的。
他也不太关心那些个亲戚，又不常走动，很多人都不知晓。
范总裁见叶生那一副懵懂的样，叹着气离去了。
叶生摸了摸耳朵，老妈的训斥依然在侧；可是这一次，他只能听着，并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他不是满嘴谎言的人，更不是满嘴花言巧语的人。
或许等这一切结束，停歇下来，便能好好的说一次。
那丝丝缕缕的光里，有一个又一个的盛夏，暖秋，还有百花盛开的新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