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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孑孓

夏孓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就像讨厌自己毫无印象的哥哥夏孑一样。

说到底,一个听起来就很渺小且短命的名字,很难不让人心生厌恶之情,更何况事实也证明,作为父亲嘴里不应该出现的一对双生子,哥哥早在还未能清晰的唤出父亲母亲的称呼时就因为一些意外,消失在了这个家中,而自己自幼体弱多病,堪堪坚持到16岁仍然不间断的需要吃那些说不出名字的药。关于自己的哥哥,具体的情况在他还小的时候曾问过双亲,但得到的是父亲紧锁的眉头和母亲的泪垂,从那时起直到后来离家独自生活,夏孓就再也不曾提起这个话题。虽然近乎是个毫不相关的人的事情,但从小到大,父母的争吵中,总是充斥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连带着,始终病病歪歪的夏孓也成了泄愤的对象,连带着自己兄长的那一份,所以,自幼,未能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抛开令人烦恼的事情,其实简简单单的生活也能让人很满足,尤其是对从小未能享受过正常孩子娱乐的夏孓来说,如果能享受没有病痛的日子,哪怕是坐在阳台默默享受午后的阳光什么都不做,都是一种幸福。在勉强读了两年高中以后,因为病情时好时坏,不得不暂时放弃继续求学的夏孓,因为父母亲不知忙于什么,长时间被一个人留在这间空荡荡的家,哦不,形容为房子更合适,毕竟只有一家人齐聚才能被称为家,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联系过双亲了。除了每月定时打到卡上代表生活费数字的跳动,夏孓感觉自己像一只蜗居在朽木中的虫子,一点点随着木质的腐朽而越发停止移动。

说来奇怪,从儿时开始,自己就很喜欢和动物相处,不单单是因为没有体力和脑力支持他和正常的孩子一起奔跑跳跃学习求知,更重要的是,从很小的时候夏孓就明白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当看到别人能够自由自在享受父母的疼爱,能够参加各类活动,能够因为优异的成绩而被老师表扬时,自己只能孤独地躲在角落,用常年冰凉的手揩去额头上的冷汗,把苦涩的药液灌进嘴巴,望向其他同龄人,一种嫉妒的火焰反复炙烤着当时还幼小的心灵,在稍微成长一些以后,这个早熟的孩子,为了避免因失控而伤害他人,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开始渐渐游离在人群之外。直到有一天,从医院的窗口望向窗外,几只因风雨被刮离巢穴的小鸟在地上发出不安的尖叫,一瞬间,仿佛被唤醒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当时还小的夏孓,穿上鞋子,偷偷跑出医院,将几只才刚刚长出稚羽的小鸟小心翼翼藏在衣服的口袋里,坚持到治疗结束,而后飞速跑回家中,按照书上饲养小鸟的方式,用棉花,旧报纸为它们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巢,并每天从自己的饭菜中取出一点点诸如米粒,鸡蛋黄一类,细心的吹凉,碾细而后喂入幼鸟的口中。也正是因为这么一次经历,当几只幼鸟中的一只夭折,夏孓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逝去的痛苦,但同时,当剩下的几只最终成功长大,并终日盘旋于自己孤寂的窗前时,也第一体会到了生命勃发的美妙,较之人相比,动物们短暂的一生更让人能看清生命的本质,看清它们的喜怒哀惧,也让夏孓在这种消极的环境下避免成为一个偏激的人。

从习惯到自然,空荡荡的房间里从一开始只是一些小的瓶瓶罐罐里饲养一些简简单单的虫豸一类,到捡回小区干涸池塘里的一尾锦鲤,乃至收下曾经同学因为搬家而无法饲养的一只蝶耳犬,夏孓开始体会到以前从不曾体会过得充实感。对于与自己生活的种种生物,夏孓存在着自己的判断,从不会因为丑陋或被界定为有毒有害一类而随意放弃收留一些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就好像茶几边因漏水而被弃用的鱼缸里,蛰伏着一条通体俨然已经发红的大蜈蚣,是在三年前的夏天,在清理楼下排水沟里淤积的落叶时发现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是危险动物,然而夏孑却从未萌生过将之丢弃的想法,它也就这么静静呆在鱼缸中为它搭建的躲避里,只有投食的时候才会露出头颅。

这也仅仅是众多生灵中的一个而已,无论是收留的不知谁家偷跑出来的虎皮鹦鹉,还是习惯半夜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偷偷啃一口厨房胡萝卜的刺猬,亦或是被楼下熊孩子打断一条腿,最后在公厕后面被发现的倒霉猫头鹰,从菜市场买回来本来准备食用,最后阴错阳差占据了给金鱼准备的新鱼缸的鲶鱼……形形色色,杂七杂八,都拥挤在夏孓的四周,充斥着他的生活。对它们而言,一切都很简单,有一个安静的处所,富足的食物,躲避掉残酷的淘汰和竞争,他成了它们的庇护,看着它们从幼小,到成长,到老去,到死亡。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夏孓也仅仅是个喜爱动物,因为性格和成长环境而略显有些抑郁和自闭的孩子而已。但是说来是很奇怪的,明明得到了如此多的生物的喜爱,夏孓却从未与除狗之外最大的宠物群体猫有过任何接触。虽然小区里有众多的流浪猫,身边还在接触的寥寥数人也有人养猫,但印象里对于猫最为清晰的记忆还是久违的一次去朋友家作客,当主人把一只通体银白的,不足三月的小奶猫放在他腿上时,小猫惊恐的眼神,瞬间跌跌撞撞躲进床下瑟瑟发抖,朋友略显纳闷,明明如此亲人的小猫为何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夏孓也只能尴尬笑笑,略过此事;至于流浪的猫儿,从不会允许他接近距离超过十米,哪怕正在缠着其他的路人索要食物,只要夏孓接近,就像在浮在水面的油污中,被滴进一滴洗洁精般瞬间退散,消失在树丛中,砖瓦后。所以为了避免被爱猫人士所记恨,不接近有猫的地方,成为了夏孓的一项行事准则——他实在是擅长规避掉所有可能引起他人不适的行为,因为一直都是这么活着,来让自己不被人反感,从而变得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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