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赐死
“好了……凌，给熙儿上药吧……”听刚才的对话，千陌锦貌似了解到一些，大概是在厨房弄伤了……
“好。”千纯凌闪身去拿纱布，面露喜色。
“熙儿，其他人呢？”陌锦问道。
“琉在厨房给我们准备早点，洛殿和无痕在后花园，璃儿还在休养。”熙儿明媚笑道，眉间一点朱砂美得动人心魄。
“嗯……这样，我时间不够……代我问声好吧。”陌锦落寞，锦衣只给她一炷香时间，现在恐怕，半柱香没了吧……
“陌锦，你国务繁重，我们都懂……”熙儿突然红了眼眶，陌锦看着，心如刀割。
“熙儿，让璃儿好好养身子，让琉儿多做些好吃的，让洛殿照顾好生命之树，让无痕保护好你们……我，要走了。”转身，千陌锦看向门外，她知道这些话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无情，可她不能害了他们，亦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陌锦……你当真不再多留会儿？”熙儿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们等着这么久好不容易的相聚，竟是这么短暂，何况，她还没见到他们……
“对不起熙儿……”回头再看了眼熙儿受伤的手，很深的一道口子，千陌锦径直离开。
背影，她留给我们的，一直都只有背影……
“陌锦！陌锦！”熙儿想追，只有门关上的吱呀声……
红衣靠着门框，堕落。
“熙，纱布来了……陌锦呢？”千纯凌看着流泪的熙儿，一脸茫然。
“她走了……”
手中纱布落地，白纱，白纱。
一红一绿的身影，打开门，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
香落，花殇。浮年轻似梦，幻梦终成空。
孤影，成双。谁许谁白头，谁欠谁相守。
午时，后花园，一个淡金色的身影，停驻。
朝中事务均交给千陌宇处理，不得不承认他的政治才能超凡，若，这不是女尊的王朝，他绝对有一代王者的命运，可惜，这是，可哥哥，依旧没有半点埋怨。
昨日已是逢春之际，园中不少花木都抽出了嫩芽，嫩绿色的小叶，依附在褐色的老树干上，如此惹人怜爱。
一方醉花，原是凌从万毒谷带来，移栽，去了毒性，枯萎一日，次日竟齐相开放，环绕于生命之树周围，金色花海，摇曳，至今，竟然从未开败过。痴迷醉花，这金色雅丽的玫瑰，与生命之树在一起，似乎和自己的命运有着某种联系。
蹲下身，托腮，一手两指捏起一片金色花瓣，清脆的截断声，拉下。
丝质的触感，柔美的花瓣，其间一滴露珠，顺着滑下，折射陌锦无神的金色眼眸。
女子头饰珠花，垂下五色流苏，额间金色花钿，弯曲的睫毛轻颤，樱唇粉色。
一身轻盈春装，金丝镶嵌其中，环佩串珠，长裙曳地，象征她尊贵的身份。
她何曾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华贵过？
看着花瓣，她笑得灿烂，笑意却始终无法到达眼底，那失去了神采的眸子，死寂一般。
昨日洛殿死在自己面前，她也依旧笑，同样的灿烂。
今日，她为自己画上浓妆，弥补那空缺的美丽。
抬眸，花瓣从指间滑下，醉花环绕的生命之树，干枯，苍老，没有一丝生机。
“生命之树，代表着锦绣王朝的命运……”母皇曾经千百次告诫过自己的话语。
“你要保住王朝，就必须牺牲他们，否则打草惊蛇……”锦衣冰冷的口气。
让我来想想，他们是怎么一一离开我的……
千纯凌，莫名被吊死于寝殿房梁，绿纱碎了一地，飘落了一地。“所以……所以我不能再丢了，当初的错过，我希望能弥补！千陌锦，我不想再见你时，自己连心动都不知是为什么……”
千焰熙，次日死于后花园，胸口的血，胜过他眉间一点朱砂。“我愿意，跟在你身边，永远，只要你不嫌弃我……”
千浅璃，暗器刺伤，身子冰冷，额间的花印悄然淡去。“殿下，你对我，可有一点真心……”
无痕，中剧毒身亡，深邃的乌眸不在，为他戴上的耳钉，却依旧耀眼。“你要什么？我要你……”
洛殿，小小白，被生生挖出心脏，冰蓝色发丝，血色痕迹。“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女皇。当日，只见你一眼，便早已注定了……”
五位王夫，死得莫名其妙，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女皇不愿埋葬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保护他们……就因为……就因为我上次去看了一眼他们……”
“因为你是女皇，你要救的是天下，如今他已经出手，他们就必须得牺牲……况且，他手段毒辣，你又怎么防得了……”
闭上金眸，转身，坐于石凳上，出神。
“陌锦，我给你备了些糕点……你还是吃点吧……”银衣琉儿，端着精致的瓷盘，担心道。
我的琉儿，还唯一陪在我身边的琉儿……
下一秒，你会不会也……
“琉儿，放着吧……”笑，走向他，裙曳地。
“陌锦……今天，我会死吗……”亲眼看着男子们一具具尸体，琉儿银色的眸子如流水般清澈，此时，红了眼眶。
你永远是阳光都能透过的玻璃娃娃。
男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今日，琉儿……
“不，你不会的……”陌锦依旧笑，语气坚定，勾唇，如玫瑰般的笑颜。
陌锦把头靠在琉儿瘦弱的肩膀，环抱着，细心地安慰需要保护的琉儿。
连续一周不到的时间，空旷的房间，已经只剩下我一人……
“琉儿啊，若是，若是再失去你，你叫我……”停顿一会儿，下巴抵着琉儿的银色发丝，交颈相拥，半侧脸贴着脸庞，宠溺，温暖……
琉儿，你果真如此需要人保护，一定不要，不要背叛我……
可是他们……
“殿下，说下去……”琉儿安静地任陌锦抱着，轻轻在陌锦耳边哈一口气，双臂环住千陌锦的身子，猛地，搂得更紧。
“噗……”有什么刺破身体的声音。
疼痛，止不住地颤抖。
依旧相拥着，不曾有一点间隙。
“我说啊……我说，我说陌锦一定会保护琉儿，一定……一定会的……”腹中涌起的血气，口中浓重地令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唇齿间，滑腻。
女子依旧靠着男子，金眸含笑，微微闭上一点，不可避免的血液顺着陌锦的嘴角滑下，顺着无暇的下巴，渗入琉儿的银色发丝，沾染到他银色的衣袖。
阳光突然灿烂得刺眼，折射到陌锦金色的眼底，终于照到那黑暗的角落，那唯一一点光亮，支撑着她整个生命。
琉儿暖心笑笑，把女子从自己身上推开，插入腹部的匕首拔出，又是一阵血色四溅。
跌落在醉花从中，腹部的血液流了一地，溅在金色的花瓣上，美得妖娆。
身子因失血开始瘫软，手中无力，渐渐冰冷，唇色苍白，唇角颤抖。
他笑，笑得快意。
她笑，笑得坦然。
她看着他，仅凭身上最后一点力气。
他看着她，就算还他最后一点恩德。
手中匕首沾血滑腻，他“哐啷”扔于地上，尖锐的刀刃上淌过一滴血。
“正如你所说的，陌锦，今天，我不会死，死的，是你……”千月琉掩袖笑笑，一如既往的羞羞怯怯，眼底的冰冷地带却无法触及。
“你，到底恨我，什么？”身侧尽是花瓣，绵软身子却舍不得倒下，怕伤了这些娇弱的花瓣。
千陌锦笑，笑自己以为是最亲的人，原来是最恨自己的人。
“不恨什么，要怪，你怪你作孽太多，逼良为娼，荒淫无道。”琉儿语气平淡，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子。
“我知道……你想要皇位……对么？”他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暗地里掌握了锦绣王朝的兵权，贿赂文武官员，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不，我只是，为男子，讨个公道，这个世界，本不应女尊男卑！”阳光掩盖他半张脸，看不清他的容颜。
“那你，为什么还要害他们……”眼皮子止不住地快要阖上，疲累的金眸酸痛难耐，却硬生生控制住，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她到现在，都没屈服过，她到现在，都没流过一滴泪。
“不，陌锦，我怎么会是杀人凶手……”琉儿扁嘴，无辜地恍如真心，“无痕杀了凌和熙，我让他顺手杀了自己无能的哥哥，最后他自愿在我面前自尽，我看凌剩下点毒药，就不小心加了点儿在洛殿的糕点里，然后，他就死了……我只是想看看他的心长什么样，值得陌锦如此宠爱他而已……”
“所以……所以风落雪，还有母皇的死，都是你……”当日风落雪意图谋杀我和璃儿，琉儿竟然跟在暗卫中，风落雪死时眼睛死死盯着暗卫中人，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琉儿的嫌疑。
“聪明！那么，再告诉你，你和洛殿的白醉仙，都是我下的毒……我纳闷啊，当日你与洛殿乱伦，本以为女皇会废了你的太女之位，谁想到失策……”他银眸瞥一眼浑身是血的女子，厌恶，冷然。
“洛殿……”心中猛地一颤。
“呵，他是正夫，我这个侧室，给他点厉害瞧瞧，不是很正常吗？”挑起自己一缕发丝，琉儿坐于一边软榻，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眼角余光始终不离女子。
她终于快死了！她一死，拟下遗诏，再加上费尽心思夺来的四方兵权，王朝，终于到我手里……
男子！本不该如此卑微！十四岁就开始的计划，今日终于可以达成目标！
千月琉，你，知道么，自始至终，你一直是我最为，最为信赖的男子……
我不是瞎子。
你眼中除了羞怯暖意之外的仇恨目光，你让我如何装作没看见……
可为什么，你依然占据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么熟悉的心疼。
感谢你的照顾，感谢你的关怀，感谢你的包容，一直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这些都只是你的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你让我看清，自己永远只是一个小丑，你只是偶尔路过，却始终冷眼旁观，不曾介入。
不明白，当心中那个纯洁的玻璃娃娃被你亲手摔碎的一刻开始，你早已不是琉儿，而我，早已不是你的陌锦。
我把回忆踩死，让它们流散在心的缝隙里，渐渐消失殆尽。
眼眶干涩，想哭，我还是撑不下去了，血渐渐冰冷，土壤红得刺目。
“杀……”咬牙启唇，牙缝间挤出来的字，唇齿间的血腥味扩散得快，闭上眼，她还是这么做了……
猝不及防，四周尽是整齐戒备的四方军队，还有从周围草木中骤然闪现的快影暗卫，紧紧锁住银衣男子的去路。
弩箭齐备，刀影煞人。
惊愕，握拳，警惕，抿唇，尽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怕什么，兵权早已落入我手！
“陛下！”陈太医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背着医箱直奔地上奄奄一息的陌锦。快速抬起陌锦的手腕，诊脉。
女子笑，虚弱的容颜，紧皱的眉。
是哥哥还有木兰，前些天揭发了受贿的官员，以诛九族之罪加以恐吓那些官员大将，收回了四方兵权。
千月琉手下的势力因此群龙无首，不堪一击。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切，均在陌锦的掌控之中。
锦衣以前早已发现是千月琉毒害千陌锦，防备之心自女皇过世后一直警惕，后经查证，千月琉暗地密谋谋反已久，勾搭风落雪等财力势力，建立起了庞大的谋反计划，足以敌国。
只要他再刺得深一点，也许陌锦就不会喊“杀”，也许天下就落在他手里……
“千月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女皇，某朝篡位！”哥哥声音凌厉，全然没有病态。
“千月琉，陌锦待你不薄……你干的勾当已尽数被灭，居然想要谋反！”木兰清秀可人的脸庞，带着女子的英气，慨叹。
“呵！”千月琉后退一步，嗤笑一声，“哈哈哈哈……”他突然癫狂的仰天大笑，银色的发丝上海沾有陌锦的血渍，银眸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后退，步履蹒跚，猛地撞在背后暗卫的刀尖上，刺入，血红，火热的血液溅到身旁的糕点。
“这怎么可能……”银衣跌倒在人群里，没了影子。
冷盘糕点，血色依然，周遭嘈杂，它们，依旧美味，只可惜，没人品尝……
“琉儿，我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会的……”谁说的话，犹在耳畔，如今，生死两别。
春日细雨，缠缠绵绵，柔风拂面，诉说着倾城往事。
独倚软榻长亭，侧身眯眼，薄被掀覆，看烟雨朦胧的世界。
雨打芭蕉，淅沥小雨冲刷着草木浅躯，巍峨宫殿如雨中的海市蜃楼。
“啪嗒啪嗒”的雨声，一滴滴，落在千陌锦心头，无言，安宁吧。
尽管满口苦涩，她不曾讲过一句话。
养伤。
心伤无法痊愈，却要拖着残破的身子苟活，脑中始终空白如纸。
什么时候，能不要这么寂寞……
什么时候，能不能不要如此愚蠢连应该想谁都不知道……
闭眼，安静的黑暗，假寐。她还能撑多久……
心中的洪水决堤，淹没了她的情感，杜绝了她的话语，什么都失去了，只剩下心口碎片。
“陛下！”身影敏捷，锦衣快步而来，抱拳跪于陌锦身前，雨水微微打湿她的衣纱。
锦衣，刚毅的女子，忠心。
“何事？”陌锦掀了掀被，淡然启唇。
“千月琉已经带罪认供收押至监……某朝篡位，毒害先皇，理应处以极刑，可陛下迟迟不肯下旨，朝中上下已经议论纷纷，毕竟连丞相大人也已大公无私……”
“这样啊，那么。”睁开金色的眸子，陌锦空洞，“就按照你们的意愿吧，下令，赐死。”
惘然，枉然，往然！
天牢。
阴冷黑暗之地，是人间的地域。
几尺高的窗口透入一丝光，瘦弱不堪的男子浑身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缩在黑暗的一角。
地上杂草如堆，污秽之地，还有不知哪个冤死鬼的血迹斑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