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在昆仑山逗留了月余,身为女娲娘娘的嫡传大弟子,他自然要为师尊守灵。同时亦可帮离英一起料理师尊身后之事,一并接待前来祭奠的四海八荒各路神仙。几万年来,两位有情人各自为繁杂要务所累,一直聚少离多。如今却因如此机缘在昆仑山共叙离情,也是难得。
也有前来吊唁的不少仙友,亲眼目睹了青帝与离英的情深意笃之后,有羡慕嫉妒者,也有打趣戏谑者,都异口同声追问何时能吃到二人的喜酒。青帝和离英尚沉浸在悼念师尊的悲思中,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些。一个月后诸事已毕,青帝见离英身体已无碍,便启身回程。
瑯玡山位于东海之滨,距西方昆仑山足有万里之遥。以青帝的脚力,也需踩着云头走上大半天方到。
青帝到了瑯玡山上空,还未下云端,便听闻山下的百花谷中丝竹纷纷,直入云天。他便径直飞下云头,先去谷中瞧上一瞧。
百花谷中歌舞升平,确是热闹。谷中几位仙子正翩然起舞,其中几人舞姿最为出众:舒柔轻盈似青云出岫者,是桂柔上仙;清逸高雅如鹤渡寒潭者,是梨雪上仙;袅娜灵动如乳燕投林者,是杏雨上仙;还有一位虽舞姿曼妙却心不在焉,一双顾盼神飞的美目始终未离舞池边的某位美男左右的,乃是桃华上仙。
舞池边上,梅影、兰沁、菊隐、莲清四仙子各执一件乐器合奏。有笛声悠扬,箜篌缱绻,琵琶琅脆,古琴韵长。
一旁站立两人。一人星眉朗目潇洒出尘,手持一管紫玉箫,不时与诸仙子曲调相合;另一人锦衣华袍雍容华贵,正兴致勃勃的观赏舞姿,不时抚掌称妙。此二人正是南方炎帝的太子长琴和天帝次子中容。
见众人正在兴头上,青帝也不想打扰,只在一旁悄然静立注目欣赏。这乐曲时而柔缓清扬,时而欢畅明快,高亢激昂时若凤鸣九天,低沉婉转时如龙潜深渊,直引得百鸟齐鸣,百花竞放。舞池中仙袂纷飞彩衣叠翠,花瓣漫天轻飘如雪。此情此景果然是仙境方得见到。
一曲终了,犹令人意犹未尽。青帝此时方现身,拍手大赞。
众仙子忙齐来见礼,齐声道:“见过君上。”青帝摆手罢礼,向长琴和中容道:“两位殿下好兴致!”
中容方兴未艾,见到青帝大叫道:“青帝何时来的?我等竟不知晓。”
青帝呵呵一笑:“来了半晌,已在一旁偷窥许久啦!长琴殿下又谱了新曲子么?”
长琴收起紫玉箫道:“我辛苦琢磨数日,方谱出这首凤舞九天,便立即约了中容殿下来与你共赏。却未料你不在瑯玡山,我们便邀众仙子一起试奏一番。你来得晚了,恐怕并未听全整首曲子吧?”
中容兴冲冲道:“此曲真真是美妙至极!青帝若没听全那便可惜了。不过,咱们可以再演奏一遍,反正我还没尽兴。”
青帝向他挤了挤眉眼道:“你们知我不谙音律,却偏偏要跑到我这里来试曲,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中容哈哈笑道:“果然瞒不过青帝,即便是天庭仙乐司的仙娥们,也比不得你这百花谷中千娇百媚、国色天香的百花仙子们多才多艺啊!长琴每次得了新曲就跑到你这里来试奏,无非是觉得只有百花谷才配得上他谱的仙乐罢了。”
长琴被人戳破心事,略觉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众仙子们音律造诣颇深,能将曲中神韵演绎得淋漓尽致,在下实在是钦慕得紧。”
青帝打趣道:“长琴殿下言下之意,可是在我这百花谷中觅到了知音啊?”
长琴不好意思道:“青帝取笑了!”
中容插嘴道:“这百花谷中若找不到知音,只怕这四海八荒三界五行之中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啦!”
长琴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二殿下若有中意之人,愚兄愿意牵线搭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旁的众仙子一时间竟有几人粉面飞红,相互顾盼间,皆窃笑不已。
三人谈笑间来至瑯玡山顶的瑯玡台,青帝的青鸾殿就建在瑯玡台上。青帝素来不喜金碧辉煌的奢侈,因此将自己的宫殿布置得朴素无华却极具匠心。这殿中的各种陈设物件,大到桌椅床榻,小到一只茶杯,无一不是独特稀有的,每一件细细品玩都颇有韵味。
中容一进门便双眼放光奔到茶桌前,拿起一个精美的白玉茶盏啧啧称奇:“青帝啊,如我猜的不错,这套茶具的取材是出自天山的羊脂白玉魂吧?”
长琴也赞道:“不错。若非是天山的羊脂白玉魂,天下再也找不到如此洁白无瑕的美玉了。”
青帝道:“二位殿下好眼光啊!这套茶具正是用天山的羊脂白玉魂雕琢而成。”
中容突然好奇道:“这天山羊脂白玉魂可是帝江上神的心肝宝贝,谁敢碰一下他都会跟谁拼命。你是如何拿到手的?”
青帝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已经去碰过钉子啦?”
中容一脸气愤:“那个老头儿,简直是个吝啬鬼!连我这亲侄子都不肯通融!我连摸一下都摸不得,更别说送给我啦!”
青帝摸摸鼻子道:“帝江上神的确不太大方。不过……若是天帝亲自去讨要,他总不能不给点面子罢。”
长琴恍然大悟道:“哦!我记得了!五万年前神魔大战时,青帝跟随天帝鞍前马后立下战功无数,听说后来天帝特意去向帝江上神讨来此宝,赐予青帝以示嘉奖。想来天庭的奇珍异宝并不在少数,而天帝却肯煞费苦心的投青帝之所好,可见,天帝对青帝的感情确实不一般哦!”言罢飞过来一个戏谑的眼神。
中容也神色诡异的瞥了一眼青帝,点头道:“嗯!不一般!绝对不一般!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要亲!”
青帝知道他二人在打趣,佯装愠色的板了板脸:“什么不一般!你们慎言啊,天帝岂是你们可以妄加议论的!”
中容向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少装蒜啦。青帝便回了他一个蔑视的白眼。中容却不服气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下次再有什么天地浩劫、神魔大战,我也要去立上几功,到时候也跟父皇讨个赏赐,看他给不给。”
长琴闻言失笑道:“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立功?你若不是因为流着天界皇族血脉,只怕连飞升上仙都困难,还想去打仗啊?”
中容面露尴尬,却还想争辩:“我……法力是稀松平常了些,就算对付不了邢天那样的大魔头,我收拾几个小妖总可以吧……”
长琴不屑道:“你呀,若想立战功,只怕要回炉另造个几万年才够资格。”
“你瞧不起我!”中容气得一蹦三尺高,二人便又开始斗嘴。
青帝在一旁却面色凝重起来。只因方才中容言语中提到了邢天,使他又想起魔域,一种隐隐的忧虑便从凌厉的眉宇间弥散开来……
三人品茶闲谈暂且不提。山下的百花谷中却是不清净。桃华、梨雪、杏雨等几位仙子围坐一处正闲聊打趣。
最爱八卦的桃华道:“杏妹妹、梨姐姐,方才君上言及长琴殿下来我们百花谷寻红颜知己之事,你们都听到了吧?”
杏雨故意瞥了她一眼道:“大家都听到了,我还看见你脸红害羞了呢!”
桃华装嗔道:“呸呸!死杏子你说谁?明明是你脸红,倒来说我!”
杏雨反驳道:“分明是你一张桃花脸粉面含羞,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方才在舞池中一直神不守舍的死盯着人家瞧,舞步都险些跳错,难道不是你?”
桃华立即嘟起樱桃小嘴:“死杏子!臭杏子!你还说我……”扬起玉手作势要打,杏雨哪里会等她粉拳落下,急往梨雪背后躲闪,一边躲一边笑骂:“烂桃子!明明中意长琴殿下还不好意思说……”
梨雪忙拦道:“好啦!你们不要闹啦!又不是只有你们想做君夫人,方才我见好多姐妹都面露喜色呢!”
二人一听这话也就停下了,三人改做小声八卦起来。
“梨姐姐,快说说,都是谁呀?”
“怎么,你这是想知道有多少竞争对手吗?”
“瞧你说的,人家心里好奇嘛!”
“这倒也不奇怪,长琴殿下虽不及咱们君上英武神俊,却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而且又是南方炎帝的独子,日后必将承袭帝位。君夫人的位子,谁不垂涎啊?”
“要说咱们君上,那才是天界第一美男,只可惜他眼里只有九天玄女,我们这百花谷纵有风情万种国色千般,他也是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就是!谁不知道咱们君上才是真正的‘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所以啊,这东方帝君的君夫人之位,咱们就都别想啦,还是寻一寻其他机会吧。其实我看,除了长琴殿下,中容殿下也不错呢……哎,不知他有没有意中人啊?”
三人正聊得起劲,忽听一人道:“呦!是谁这么想做君夫人啊!”
三人一转头,见桂柔仙子款款走来,桃华便娇嗔道:“桂姐姐好坏啊!偷听人家悄悄话!”
桂柔笑道:“只许你们偷偷嚼舌,不许我偷听么!”
杏雨戏谑道:“莫非…..桂姐姐也有同样想法?”
桂柔连忙撇清:“杏妹妹莫要取笑啦!百花谷中的上仙只有咱们八位。我论仙法比不上梅姐姐,论舞姿比不上你们三位妹妹,论琴艺更是比不上其他姐妹,哪里有资格争这君夫人之位呢。”
梨雪听罢扑哧一声笑出来:“桂姐姐太过谦了,这百花谷里谁不知姐姐为人,论修为、论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呢!”
桂柔道:“梨妹妹休要抬举我了,只不过我生性平淡,一心修行,实在无心情爱之事。不过……正如你们适才所言,惦记君夫人之位的,还真有不少人呢。”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见三人面露忧虑,便又道:“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妹妹们可曾听闻?”
桃华最先眼中一亮,急急追问道:“什么消息?”梨、杏二人也投过来询问的目光。
桂柔不慌不忙道:“三年后,南方炎帝要为长琴殿下遴选正妃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们难道没听说?”
三人皆惊,一齐摇头表示真的不知情。
杏雨忍不住拉扯桂柔衣袖求道:“好姐姐,这等要事,你既知道详情,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跟我们说说罢!”
桂柔掩口笑道:“此事我也是听一个仙友所说。我知道妹妹们看重此事,所以赶紧过来报信。不过,我只知三年之后正式开选,具体时日还未订出。天界凡是上仙以上资质的仙子们皆可参选。”
桃华问道:“天界之中,上仙阶品之人多得很,可有评判标准啊?”
桂柔摇头道:“这个尚不得而知。不过象长琴殿下这般精通音律又清逸儒雅之人,总归要寻一个才艺出众之人才配得上吧。”
杏雨道:“若论才艺,只怕这百花谷里谁也比不上兰姐姐呢!兰姐姐可是天帝御封的’天界第一琴’啊!也只有她的号钟琴与长琴殿下的紫玉箫配合最默契了。”言罢竟有些酸意。
提到兰沁仙子,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无言。没错,大家都需承认,她才是最佳人选。只是,若大家就此放弃不争,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甘的。三人或妒或羡或不服,表情皆复杂起来。
最后还是桂柔打破尴尬气氛道:“不过……各方帝君以及四海水君的公主们如有意者,也可以来参选,如此说来…..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本是安慰之语,但此言一出,那三人却更加郁闷了。
瑯玡台上,青帝、长琴和中容三人闲谈许久,忽见青帝贴身侍从灵威仰走进来呈上一封书信。青帝展开信件看罢,微微一笑道:“我正要去魔域探查一番,魔君便送来一个再好不过的由头,真是知趣得紧。”
长琴奇道:“难道是魔君的信件?却是何事?”
青帝道:“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来求药的。”
中容又来了兴趣:“哈哈!青帝这里有什么灵丹妙药,竟劳动魔君亲自修书来求?”
青帝道:“魔君之母瑶姬夫人患心痛病许久,得知我这瑯玡山有一种奇草名唤赤心草,乃是治疗心痛病的奇药,故而特意来求。”
长琴道:“青帝这里竟有如此奇妙仙草,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若这仙草当真这般有用,有一人倒是极为需要的……”言罢眼角瞟向中容:“有人一日不见美女便会心中如煎如熬,正应当常备此药,以免不知哪一天会相思到心如刀割……”
中容知他讥讽自己,还嘴道:“兄台多虑了!见不到美女不要紧,得不到钟爱的乐谱或是乐器才是最磨人的,你若哪一日渴求一件乐器或某个乐谱而不得,才真会急出病来。不如你向青帝讨一些赤心草回去备着罢。”
青帝已然习惯见二人拌嘴,只笑到:“你们不要吵,既然你们都如此需要这赤心草,我命人多采些送给你们便是。”然后吩咐灵威仰道:“你去后山采些赤心草来。”
不多时,灵威仰便采了一筐回来。长琴、中容拿起几株观瞧,见这赤心草形如灵芝通体绿色,但在中心部位却是赤红色,想必这就是名曰“赤心草”的由来了。青帝挑了几株摸样周正的,叫灵威仰取来一个锦匣装了,又道:“你去请梅影和桃华两位上仙过来。”
灵威仰遵命去了。两位丽人片刻而至,盈盈施礼:“梅影、桃华见过青帝和二位殿下。”
桃华一双火辣辣的桃花眼早就向长琴投过去,长琴被瞧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点头还礼之后便再不敢正眼相对。
梅影则不苟言笑,目不斜视,眼中只有青帝。
青帝道:“梅影、桃华,你二人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魔域走一遭。”
二仙子应诺。中容忙道:“哎……我和你们同去!”又拉着长琴道:“你反正也闲来无事,不如也一起去?”长琴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厮只是不愿回天庭受天帝管教训斥,正好寻个由头游玩一番罢了。青帝也不好阻拦,只得由着他去。
桃华却一脸期盼的望着长琴。但长琴一向不喜外出闲游,常到之处除了青帝这里,其他唯一嗜好就是去寻找一些制作乐器的好材料,于是声明不去凑热闹。那双桃花眼中刚刚升起的火苗只好暗下去。
青帝拍了拍长琴肩膀道:“算啦,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独来独往的。不过,三月后的百花宴,我邀请了五行三界许多仙友来品尝谷中刚刚酿就的百花酿,你可一定要来啊!”
长琴一听又是众人群聚的宴会,眉头就是一皱,不过刚才已经拒绝了一个邀请,总不好意思再拒绝一次,也只好应允了。
中容一听有这样的美事,立即欢呼雀跃,大叫:“青帝你安排了如此好事,竟然没有提前通知我,太不够意思啦!”
青帝给他一个白眼道:“你现在知道很晚吗?”
长琴也道:“你这厮,向来都是凑热闹不嫌事大,何须通知。只要让你闻到一丝香气,便是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你也会流着口水奔过来的,是也不是?”
中容讪讪笑着拱拱手:“你懂我!不过——”话锋一转,立即换了一脸的悲愤交加:“尽人皆知这百花酿需要一万年才可酿成,乃是天界第一美酒佳酿。我已经耐着性子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零两百六十五天——我容易么我!好不容易快盼到日子了,咱们这么亲近的关系,青帝竟然没有邀请我,我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不爽之至!大大的不爽!所以青帝你要陪罪!”
面对这种无赖青帝也没办法,只好问道:“如何陪罪啊?”
中容随即一脸猥琐的馋相:“简单简单,你只需今日就让我先品尝一下百花酿,我就不追究啦……”
青帝翻着“就知道你这厮没憋好屁”的白眼道:“百花酿还有百日方可告成,现在你就着急了?现在开坛只怕香气不足、滋味不够……”
中容急道:“明日就要走啦,青帝你就先让我解解馋嘛!就开一坛……就一坛!也不会损失你多少美酒的!不要太小气啦……”
青帝手中折扇立即敲上他的头:“你这馋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