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晚上要品尝佳酿,长琴也不忙着回去,在殿中坐得乏了,便想出来走走。反正离晚膳时间还早,不如顺便逛逛这瑯玡山。想着方才离座时青帝与中容那故作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禁摇头苦笑,大约那两位还以为他真有什么红颜知已要见呢。
长琴信步行至山下一片竹林边,忽闻一曲美妙悠扬的乐音自竹林深处飘来。令长琴惊喜的是,这是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美妙音色。此乐声似箫非箫,似笛非笛,比箫声更婉转,比笛声更幽沉。曲调幽咽悲切,听来无限伤感。长琴听得动容,便循着乐声穿过竹林,来到一潭清水之畔。
那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独自肃立潭边,夕照余晖斜斜掠过她的秀发,闪耀着丝丝金色光芒。微风拂皱的一潭春水,碧波涟漪与她轻薄的衣袂一同荡漾。长长的睫毛、挺秀的鼻峰连同微启的樱唇勾勒出一个完美的侧影。此刻她正在神情郁郁的吹奏一个小小的乐器,柔婉清幽的乐音竟与她清雅静谧的气韵十分搭调。忽见一位翩翩美男出现在眼前,一张清丽的面庞顿时飞上两朵红霞。
长琴连忙深施一礼道:“在下唐突,惊扰仙子了!”
女子慌乱中还礼,言语有些羞怯:“上仙不必多礼……让上仙见笑了。”手中一个拳头大小的器物几乎被手心沁出的香汗浸湿。
长琴的目光停留在那件小小的乐器上,不禁问道:“敢问仙子适才吹奏的乐器是何物?可否让在下一观?”
女子芳魂稍定,正要将手中乐器奉上,忽觉乐器上已经沾满自己手中汗渍,便自袖中抽出一条藕色香帕,包在乐器上,顺便悄悄将汗渍擦去,递给长琴。
长琴小心接过仔细端详。只见这件扁圆形乐器似为陶泥所铸,形状是肚大口小,肚上有六个圆孔。此物自己着实未曾见过,也知吹奏之法必然不同于箫笛之类,便问道:“在下方才有幸闻听仙子吹奏一曲,音色极为不凡,不知此物何名,如何吹奏,可否请仙子赐教?”
女子仍然羞怯的低着头,长睫微微颤动:“此物名埙。不是什么名家乐器,小仙闲来无事之时自己做的……随便把玩一下罢了……怕是……入不了上仙慧眼。”
长琴见她粉面上两朵红云始终不散,这羞怯神态倒是与其他仙子那雍容大方的气质不同,恰似海棠怀春,又似芙蓉出水,不觉心生怜爱,眼神中尽露温柔与关切:“仙子不必多虑,在下只是痴爱调音弄乐,但凡听闻美乐佳音,便忍不住要探个究竟。方才仙子吹奏的那首曲子也甚是美妙,听来似有款款别离情绪,恕在下冒昧,敢问仙子可是有何心事么?”
他竟能听出曲中含义!女子悄然一惊,心中便油然升起几分暖意,道:“这首曲子确是为离别所作。小仙得道成仙之后,就很少回到故乡了。因此每到思乡之时,便吹奏此曲。”
难怪方才见她神色凄然!又见她长长的睫毛下隐约有泪光闪闪,似幽兰泣露萱草凝愁,正想安慰一番,忽听林中有人召唤:“朝颜——你在哪里?朝颜——”
女子听到连忙应声:“我在这里——”又向长琴匆匆一礼道:“上仙见谅,小仙还有事,就此告辞!”
长琴见她要走,急忙把手中埙递还给她,她也拿得匆忙,连那方香帕遗落脚下都未注意,但见玉影一闪瞬间已经隐入林中不见。
长琴望着她已消失的倩影心中竟有些怅然,一低头,见到了地上的藕色香帕。拾起细看,只见香帕一角极为精致的绣着一朵小小的喇叭形状的花朵。花旁绣有两字:朝颜。
朝颜匆匆穿过竹林,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到处呼唤着寻她,忙道:“罂粟!不要喊啦,我在这里。”
罂粟见她出现,嗔怪道:“你这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一边向竹林那边瞟了一眼,也没瞧见什么,又接着道:“你跑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做什么?桃华上仙命你去取百花酿呢。”
朝颜想起方才偶遇之事,不觉脸颊又飞红,急忙遮掩道:“我…..没做什么啊……只是丢了一件物事,到处去寻找一下罢了。可是这百花酿不是百日后才用么,怎的现在就要?”
罂粟道:“听说是中容殿下要喝。君上拗他不过,只好命桃华上仙现在就拿过去。”
朝颜忙道:“那我这就去取来。劳烦姐姐替我回禀一声。”
罂粟叮嘱道:“现在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你快去取酒,别让桃华上仙等得着急。我先替你去回禀就是了。”
朝颜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罂粟却未立即回去,而是沿着适才她走过来的方向悄悄穿过竹林,正瞧见一人手中捧着一方藕色香帕呆呆出神,竟是长琴殿下!而那方香帕好生眼熟……那不正是朝颜的物件吗!难道是朝颜丢的香帕正巧被长琴殿下拾到?想想方才朝颜那不自然的表情,倒像是她亲手送给人家的……罂粟心里明白了几分,也不吱声,便又悄然离开。
朝颜匆匆离去后,长琴细嗅着那方香帕中散发的一缕清香,那空灵悠远的埙声似乎仍在耳边回荡。这位仙子芳名叫作朝颜,倒是个极美妙的名字。她害羞时脸颊升起的红晕颇似一抹绚丽的朝霞,真是人如其名。曲子吹奏得极美,那件乐器也新奇,只可惜没能多聊几句。他怅然的将香帕收入怀中,继续沿着水潭边信步闲游。
原来,这碧玉般清透的一汪潭水是由山涧里一条清溪流注汇聚而成。站在涧底抬头上观,但见两侧峭壁嶙峋,岩石间植被苍翠,半山腰仙雾缭绕,隐约间可见一座铁锁桥悬于半空之中。云雾飘来飘去,此桥亦若隐若现。
突然,云雾间似有一股妖气一飘而过,径直奔铁锁桥的一端去了。长琴见状立即飞身直上,悄悄跟随那股妖气而行。
原来铁索桥的一端通向一个半山腰上的山洞,山洞上方刻有三字:瑯玡洞。洞口石门紧闭。但见那股妖气来到石门前,显露身形,是一只形如狐狸、却生有九头九尾的妖兽。长琴认出,此兽名曰砻蛭,是一种十分凶恶的妖兽。这妖兽极为熟练的在石门旁一个机关处左拧拧右转转,石门竟然顺利开启,它一闪身便消失在门后。
入得洞来妖兽立即射出贪婪的目光!这洞里藏着大小数百个酒坛,一股醉人的酒香扑面而来。原来这便是青帝用来窖藏百花酿的所在,那妖兽竟是来偷酒的!
那妖兽扬手一招,一坛酒便飞到它手上。它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正要开封尝个鲜,忽听一声娇喝:“大胆妖兽!竟敢到瑯玡洞来盗酒!”一个娇俏身影突然出现,出手便是一掌闪劈。那妖兽措手不及吃了一掌,一个踉跄前扑出去,怀中酒坛也就势飞出。女子来不及抢回酒坛,眼看一坛琼浆玉液即将落地粉碎!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金色长绳飞来瞬间卷起酒坛,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那坛佳酿便稳稳当当落入一人手中,正是长琴。
长琴与朝颜又不期而遇,目光中俱是惊喜。但那妖兽却不肯罢休,变身为一团黑雾向二人袭来。朝颜正要动手,长琴一把将她拽到身后,随即舞动长绳,形成一个圆圈,将黑雾困在圈内。那团黑雾左右挣扎不得脱身,便快速旋转成一股龙卷风,漩涡中间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黑刺,铺天盖地的向二人全身袭来!
长琴轻蔑瞥了一眼,将长绳舞动得密不透风,密密麻麻的黑刺尽数被击落。再一用力收紧长绳,便将那团黑雾牢牢捆做一团,越勒越小,最后绳中之物便碎为齑粉烟消云散了。
朝颜看得钦慕不已,心道这妖兽法力不弱,至少有几千年的道行,但是面对这条绳索一样的法器,却如此不堪一击。幸亏他及时赶到,否则自己怕是早就被扎成刺猬了!心下稍安之后,想起方才他将自己挡在身后的情景,一股说不清是感激还是爱慕的情感涌上心头,脸颊不觉又飞起两朵红云。
长琴收了法器,轻松一笑道:“方才仙子走的那样急,原来是要来这里。”
朝颜不好意思道:“小仙方才走得急了,上仙勿怪。小仙本是奉命看守这瑯玡洞内窖藏万年的百花酿,适才有人传话要小仙即刻送一坛酒去瑯玡台。却不料正遇到这妖兽来偷酒。若不是上仙出手相助,只怕小仙真的难以招架呢。多谢上仙援手之恩!”
长琴笑得轻描淡写:“仙子不必客气。也是这砻蛭兽有福气,遇上了我这缚仙绳,那我便只好送它魂归地府重新投胎去了。”他说得风趣,惹得美女嫣然一笑,盈盈眼波中便流转着一种别样的灵动,映在他眼中,便将一池春水荡漾出阵阵涟漪。
长琴直视她的美瞳道:“我本来还在遗憾未能与仙子多说几句话。不想这么快就再次相见了,岂非有缘?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吗,朝颜?”
这眼神便有些热流涌动了,朝颜抬眼迎面撞上这股热流,立即被烫得满面彤红,赧赧道:“上仙说笑了……小仙只是个看守瑯玡洞的小小仙婢,怎配与上仙攀交……”不过心里却如小鹿乱撞。只是好奇怪,明明慌乱得要命,却又掺杂着一丝欢喜和甜蜜。
长琴发现自己真是喜欢上了她娇羞的样子,更何况她那娇小的身躯已经激起他的保护欲,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一双白皙的柔荑,望着那两汪清澈如泉的双眸道:“朝颜,在潭边听到你吹奏的埙曲,便已令我倾心了。非是心地纯净无瑕之人,是不可能吹奏出那样优美纯粹之音的。你可否再吹一曲给我听……只为我?”
朝颜自入仙界以来,从未听过如此动情之语,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觉得好似喝了一整坛百花酿一般有些醺醺然,心中却如巨涛拍岸般汹涌澎湃。
但是,这似乎不太好,怎么说呢……好像在梦境中一般,总觉得并不真实。唉!醒醒吧,眼前这位上仙一见便知身份不凡,岂是她一个小仙婢可以高攀的!
她不自然的缩回玉手揉搓着衣角道:“上仙过誉了!这雕虫小技……岂敢在上仙面前献丑……”正紧张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不禁一个激灵将思绪从梦幻拉回到现实。她慌得一拍额头:“糟糕!差点忘记了!承蒙上仙垂爱,可是小仙此刻有命在身——桃华上仙命我即刻将这百花酿送至瑯玡台,实在无暇耽搁,望上仙见谅!”
长琴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不该耽误她去复命,便道:“怪我!竟忘了你还有任务在身,真是抱歉之至!正巧我也要去瑯玡台,不如与你同行罢。”言罢亲自去洞中挑了一坛好酒,执意不肯让朝颜抱着,朝颜客气了几句也就心里甜滋滋的默许了。想到自己成仙以来,因身份低微,只能在百花谷做些粗活儿,从未受过如此关爱照顾,今日也不知是什么造化,竟然遇到这样一段奇缘,真是如在梦中一般。
二人出得洞口,长琴还不忘叮嘱她,方才那妖兽轻车熟路便打开洞门,可见这洞口机关已非秘密,需要立即修改才是。朝颜见他不仅外表儒雅俊逸温润如玉,还细心周到如斯,越发心里爱慕。
不多时二人到了瑯玡台。桃华仙子正候在殿外,一见二人同来,便吃一惊,又见酒坛竟在长琴手里,更是惊讶。然而惊讶瞬间就变成了妒火:怪不得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原来这贱婢遇到了长琴殿下,那必是巴不得这路永远走不完呢。也不知这贱婢施展了什么狐媚功夫竟然劳动殿下亲自替他捧酒。
朝颜赶紧从长琴手里接过酒坛,向桃华仙子施礼道:“回禀桃华上仙,百花酿已取来。”
桃华仙子柳眉竖挑,斥责道:“让你送坛酒怎会拖延这么久!青帝已经等得急了!”
朝颜忙回道:“上仙息怒!请上仙恕罪,实在是遇到特殊情况……”
桃华仙子未接她的话,先向长琴陪笑道:“谷中小小仙婢不懂规矩,怎可劳烦长琴殿下亲自送酒呢!还请殿下恕罪。”然后训斥朝颜道:“你这婢子好不知礼数,竟敢劳动长琴殿下,真是大不敬!”
他竟是长琴!
朝颜一惊之下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惶然道:“请上仙息怒!婢子不是有意的……婢子不知……他是长琴殿下……”
她此刻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一路上的甜蜜心情瞬间消失,只觉得浑身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被兜头浇上一桶冷水。天!他竟然是长琴!南方炎帝的太子长琴!四海八荒之内不知多少女仙们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他,岂是我一个卑微的小小仙婢可以奢求的!朝颜啊朝颜,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朝颜只觉得造化好生弄人,刚刚尝到一丝爱情的甜蜜,不到片刻功夫便被现实打击得灰飞烟灭,感觉便如同刚刚飞上云端就跌落万丈深渊。
长琴急忙解围道:“上仙不要怪她,方才在瑯玡洞中遇到一个胆大的砻蛭兽来盗酒,朝颜与它缠斗了一番,故而耽误了些时辰。这酒是我自己执意要拿,不关她的事。”言罢附身将朝颜扶起,依旧把酒坛抱在自己手中。
他碰到朝颜的玉手,只觉得她手上冰凉,全无一丝温度,还以为是被桃华仙子斥责而吓到,殊不知是朝颜心凉所至。他想握住她的手用掌心去温暖她,却不料她的手象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他只见她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却没看见她已泪水盈眶。
他只道她是在旁人面前害羞,正想说声别怕,却见朝颜退后一步施礼道:“启禀长琴殿下、桃华上仙,酒已送到,婢子告退了。”
他二人的一切细节都被桃华看在眼里,原本妩媚多情的一双桃花眼顿时生出一层寒雾。见朝颜识趣的告退,桃华才冷冷道:“既然不是你的错,那便退下吧。”
朝颜头也不回的离去,长琴正想叫住她,却被桃华挡住视线,粉面妩媚如初:“长琴殿下,青帝和中容殿下已经等殿下许久了呢,说是殿下不来便不开席。可巧殿下和百花酿竟然一起到了,就请殿下赶快入席罢。”
长琴只好怅然的望了一眼那纤瘦的背影,移步青鸾殿。
青鸾殿内,青帝与中容确实等得有些急了,美味佳肴早已列席,一见长琴捧着酒坛进来,中容连忙叫道:“唉呀!你可算回来了!都等死我们啦!”长琴一脸歉意赶紧入席。
青帝道:“现在酒与人都齐了,立即开坛!”
酒坛一开封,一股浓烈的酒香便喷薄而出,顷刻间充满整座大殿。所有人都不禁猛吸鼻子。
中容拍案赞道:“百花酿果然名不虚传,百花奇香,香飘万里呀!”
长琴也连连点头:“正是正是!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啊!”
唯有青帝稍微皱了皱眉头道:“唉!叫你百日后再喝,你偏不听。现在闻这气味,还是稍逊了一些。”
中容嘟嘴道:“青帝也太严谨了些,不就差百日了嘛,哪里会有那么大差别!”说罢自斟了一杯,品了一品,又是赞不绝口。
三人饮不多时,中容道:“酒虽是美酒,只是这么喝也太无趣了,不如听个曲助助兴可好?”青帝道:“也好。”抬手招灵威仰道:“你去叫兰沁上仙带琴过来。”
桃华本在一旁斟酒侍候,此时一听青帝唤兰沁来,心中一紧,忙自荐道:“青帝和二位殿下若想听曲,不如桃华献上一曲如何?”其实她也正等着这个时刻。这殿中本不必她这位上仙亲自伺候,她却非要赖着不走,所为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
中容却眯着半醉的眼睛不知趣的说道:“呵呵,桃华仙子,我们想听的是‘天界第一琴’的琴声。‘天界第一琴’配上天界第一香的美酒,那才是绝配。”
这句话噎得桃华粉面通红,闷闷坐在一旁再不作声。不过那三人正喝到兴头上,也无人理会。
片刻兰沁仙子抱着号钟琴飘然而至。她略施粉黛淡扫蛾眉,身着一袭素色衣衫,举手投足之间淡雅娴静,别有一番慧质兰心的气韵。她纤纤玉指在琴弦之间轻拢慢捻抹复挑,琴音便如清涧冰泉一般流淌开来。时闻幽谷鸟鸣月下孤鸿,又似风凌新篁雪压残梅。古渡头渔舟唱晚,旷野中平沙落雁,夕阳下炊烟袅袅,山海边浪去无痕。千古时光悠悠恍若刹那轮回,红尘万缕痴缠尽归云淡风轻。
殿中人皆听得如醉如痴,不时击节相合。长琴听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吹起紫玉箫,箫声与琴声相辅相合,美妙至极。青帝和中容大呼过瘾。
曲至高潮处,忽见一个窈窕身影霓裳飘飘凌空而降,正是桃华。只见她腰肢细软柔若无骨,舞姿清扬步步生莲,一如惊鸿踏月,又如紫燕凌波。偏又配了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勾魂摄魄!流风回雪之中回眸一笑,独占倾世风流!
青帝拍手连称妙绝:“若论舞姿摇曳婀娜,这四海八荒却是无人能及桃华仙子了!”
桃华得青帝称赞,面露喜色,一双美目却一直瞟向长琴,见长琴也投来赞许的目光,这才心下满足了些。
而兰沁本来与长琴琴箫和鸣方到水乳交融之时,正沉浸在这种梦寐以求的默契中难以自拔,忽然就被桃华的舞姿占了上风,眼见长琴的目光也被她吸引,不禁心中失落。不过兰沁一向是温和娴静的样子,脸上素来波澜不惊。
曲终人散之时,中容已是烂醉如泥,兀自抱着酒坛不肯放手。青帝差人送他去偏殿安歇。众人各自散了。
朝颜失魂落魄的回到瑯玡洞旁的小木屋,想到今日历经的一切变故,仍然恍惚不已。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她用力掐了下手臂,疼。不是梦。
是该渡劫了吗?不会吧,自己刚刚飞升仙界不久,还没修到晋升仙阶呢……
正胡思乱想,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红影闪了进来。
罂粟一进门见她这个样子,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可是身体不舒服?”
朝颜无力的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没有啦……只是因为耽误了送酒,被桃华上仙责骂而已。”
罂粟关切道:“桃华上仙又惩罚你了么?”
朝颜摇头道:“没有。”
罂粟放心道:“那便好。你呀,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以后要注意些才是。咱们这些入了仙籍不过几千年的后生小辈,比不得那些已经飞升上仙的前辈们。”话头一顿,又话中有话的道:“咱们还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罢。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做的不要做。”
朝颜听罢惨然一笑:“不错,象我这样身份低微之人,自然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多谢姐姐提醒。”
罂粟还想多说两句,见她精神恍惚似乎也听不进去,也不便再说什么,便告辞离开。
五千年前,罂粟与朝颜同年入了百花谷仙籍,因修行道行尚浅,只能在谷中做个地位低微的仙婢。若修行的出色,三万年后便可申请天雷历劫考验,若能通过,方可飞升上仙。但是自鸿蒙初辟以来,能历劫成功飞升上仙者为数不多,多数都扛不过九道天雷的威力。稍微幸运些的被劈回原形,重返下界从头修炼,不幸者则会灰飞烟灭,只能转世重新投胎。
二人同为仙婢,比起朝颜的单纯木讷,罂粟则伶俐许多,颇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哄得几位上仙很是开心,少不得派些轻松容易的差事给她,让她得些便宜好处。朝颜本就谨小慎微,又不大会说话,有时便会办错事。一般上仙也不与她计较,只是有一次差事没办好得罪了桃华上仙,便被发配到瑯玡洞做看守。不过在朝颜看来这个差事倒很合心意,虽然冷冷清清孤独寂寞,却不用每天看着别人的眼色度日,而且还可以成全自己的清修。于是自己在洞旁搭建了一个小木屋以作容身之所。搭建小屋之时,只有罂粟送过来几件简陋的家具,令她心里甚是感激。其实罂粟不过是看她孤单可怜,念在同年之谊的份上,将那几件本来就要丢掉的破旧桌椅板凳顺手做个人情罢了。聪明人的心机向来如此,倒是让不谙世事的朝颜误以为这百花谷只有罂粟一人对她好。
罂粟从朝颜的小屋出来,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下山。
晚风拂过,身旁花影摇曳清芬四溢。她却无心顾及美景,心里暗暗嘀咕:今日长琴和中容两位殿下几句话便引得几位上仙芳心大动,想来定会有一番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朝颜你一个卑微的小仙婢,竟然也做起癞蛤蟆的美梦来,也忒自不量力!你拿什么和别人比?你有何资格与别人争呢?且不说谷中这几位上仙个个风华绝代才艺无双,天界更有多少天之骄女们排队等着呢,便是轮个几万年也轮不到你呀!这傻丫头,看现在这情形,定是在瑯玡台上受辱了罢!真真是自讨苦吃。想到这里不觉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忽然,面前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有一张妩媚的桃花脸笑吟吟的瞧着她。
罂粟赶忙上前见礼:“罂粟拜见桃华上仙。”
桃华不紧不慢道:“这么晚了,你到山上去作甚?”
罂粟心知桃华上仙素来不喜欢朝颜,若说实话难免会被她怪罪,便道:“回禀上仙,婢子不过是晚上吃多了些,随便劳动一下筋骨,散散步罢了。”
桃华知道这条小路是通向瑯玡洞的唯一途径,便慢悠悠道:“罂粟,听说……你与朝颜私交不错?”
罂粟一听便知自己的谎言还是被她识破,慌忙辩解道:“不…..不是的!婢子与朝颜只是因同年入了谷中仙籍,故而比较熟识罢了,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桃华轻轻一笑:“看你,紧张什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我没记错,你入了百花谷仙籍可有五千年了?”
罂粟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心下稍安,却又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只得老实答道:“正是。”
桃华继续悠悠然道:“那么,你还需修行两万五千年,才可飞升上仙。”
罂粟道:“上仙说的是。婢子一直以上仙为心中楷模,只盼着能修成上仙万分之一的修为便心满意足了。不过,婢子资质愚钝,修为平平,飞升上仙这等出类拔萃之事,婢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言语之间,又将桃华捧了一番。桃华听着很是受用,轻笑道:“你也不用如此自谦,谷中这些仙婢,依我看,资质最出众的,也就是你了。若连你都飞升不成,其他人就更不成了。”
这个评价可是相当高了,罂粟喜道:“多谢上仙抬爱!罂粟愧不敢当。”
桃华半眯着桃花眼,朱唇凑近罂粟的耳边轻声道:“我说你可以,你必定可以……”
以罂粟的聪颖,自然听出话里有深意,不禁问道:“上仙的意思是……”
桃花眼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本上仙看你是个可造之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早日飞升上仙。”
罂粟立即明白,当即表忠心道:“罂粟不才,能得到上仙赏识是婢子莫大的福分,婢子愿以上仙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桃华满意的点点头:“果然是个聪明人。”
罂粟小心问道:“不知上仙有何差遣?”
桃华道:“明日我要陪君上去魔域办事。你的差事就是给我盯紧了朝颜那个贱婢和兰沁仙子。若她们与长琴殿下有什么往来,你便要想法子阻挠拆散。”
罂粟乖巧道:“上仙尽管放心。婢子必当倾尽全力成全上仙和长琴殿下的美满姻缘。上仙风华绝代天下无双,莫说这百花谷,便是三界五行中也是无人能及。也只有长琴殿下那样的身份和风采堪与上仙相配。”
她不说只有桃华堪配长琴,而是特意强调只有长琴堪配桃华,无形中硬是把桃华的身份捧上了天。这样的彩虹屁水准,论三界五行中也是无人能及了。桃华听得大笑:“你这张小嘴是吃了百花蜜么,实实甜到本上仙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