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在广大的目送下气势颓然的走了,俄顷,二爹不知死活的凑了上来。
于是乎,广大又监督起了二爹。
果不其然,没看够几行,她就发现了纰漏……
“二爹,你这个字好像写错啦。”
“去去去,你统共认得几个字,就敢来这儿又搬门又搬斧头的。”
“搬门……搬斧头?”广大琢磨了一下,“二爹,你说的莫不是‘班门弄斧’吧。”
“弄什么弄?斧头怎么弄?一看就是没干过木匠活儿的,斧头要么拿着,要么背着,怎么弄?”
广大霎时张大了嘴——二爹说得有道理啊!
又过了一会儿。
“二爹,这个字好像也错了……”
“哪儿?”
“这里——‘风送瞎子’是什么?”
风送瞎子?
风送了瞎子?
瞎子?
这一看就是二爹瞎写的!
“我也不确定,反正你大爹是这么说的,什么‘风送’什么‘子瞎’的,我想着‘子瞎’二字也不通顺啊,索性给它们换换位置。”
“二爹,我倒是知道有个词叫‘风送紫霞’……紫色的紫,彩霞的霞……”
“你怎么不早说!”
又过了一会儿。
“二爹——”
二爹逐渐暴躁起来,“哪儿哪儿哪儿!哪又错了?你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大字不识几个,怎么我写错的你刚好就全认得呢?反正这只是初稿,错几个字怎么了?”
“不是的,二爹,我是想告诉你,我挑错挑累了,我去三娘那儿逛逛。”
“挑累了?”
广大天真无邪的点点头,“嗯。”
“想不想找点别的事干?”
“……”广大不禁后背一凉。
她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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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熊兴与列虎回过神来,另一边的木案上,但见小小的广大踏着高高的板凳,正一笔一划有模有样的叙写着书稿。
而一向疼爱她的二爹,倒在边上吃着杏酪,西瓜,山桃,小枣,以及嗑瓜子配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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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费尽辛苦,《熊氏武功秘籍》的初稿总算写成了。
审查并订正的活儿交回到熊兴手中,这毕竟是他的原创,虽然他既没动笔,又没沾墨,但他输出了理念,充当了统筹与策划,还摆足了好几天的架势,委实辛苦,不可不谓是真的大作家啊。
又过了几日,待终稿誊抄完毕,经由列虎巧手一装,一本像模像样的《熊氏武功秘籍》就此隆重的诞生了。
捧着新册,熊兴从心里流出来快意地笑了。
“二位贤弟,真真辛苦了!”
列虎作为献计献策之人,看到如今的成果,心里不免也沾沾自喜,“大哥,恭喜了,我有预感,这本巨作必将撼动整片武林啊!其内容之新颖,涵盖之广泛,用笔之通俗,注定了它一经面世,就必定是要惊世骇俗,绽放异样光采的呀。”
熊兴听了乐呵呵。
包胆却很没耐心的掏了掏耳朵,“请说人话。”
“哦,简单来说就是——必定大卖。”
“哎。大卖不大卖可不强求,反正我这一辈子也算是成了一件事,了却一桩心愿了。”
广大噘起了嘴,两只眼珠明亮闪光,满脸顽皮的神气,“熊老大,你又不识字,还不肯学写字,为何偏要定下这么一桩心愿啊?你定这桩心愿的时候是不是老早就打算好了要抱憾终天啊?”
“小家伙,”熊兴刮了刮广大的鼻子,没有生气,依然笑眯眯的,“你懂什么呀。就因为知道有可能办不到,所以才格外憧憬啊。”
“做人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如果连想都不敢想,这本书又谈何说起呢?”
“这……”
列虎连忙帮腔:“她还小,与她谈论这些做什么?”
广大眨了眨眼,心里思忖着,憧憬是什么?心愿是什么,一辈子又是什么?一辈子非要成的事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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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突然开始蒙上了些不干不净的阴影,这全是那些个问题引起的。
日子突然因此纠结了起来。
纠结到夜里都开始变得难以入睡了。
刚好,难以入睡的不止她一个。
离得很近的地方,在那张旧旧的大木榻上,熊老大也一样辗转反侧。
广大想着,今夜的自己思绪万千,必是难以入睡的,结果一个翻身,便会周会去了。
至于熊老大睡没睡成……周公没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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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小广大的担心只是纯粹的一片瞎想,那么熊老大的担心便有如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长又臭又反复,甚还带点致郁的危险……
“嗐!我是怕它被人抄袭,如果市面上很快就出现了复制品,那可咋办?我要一家一户去打死那些个抄袭者吗?”
列虎憋着笑意劝他:“杀人的事咱不做。其实大哥该宽心些,作品被人复制了,也许是件好事,至少证明你写的东西是有真材实料的,才会让人有兴趣模仿啊。”
劝人宽心这事一般都由他来,不是包胆不肯劝,而是他自认口笨,还总自带错别字上阵,生怕会越劝越把人往歧途上面撵。
“……我还怕,万一这本书卖得太好了,我突然就大红大紫了,那该怎么办?你说到时候人们会不会稽查我的老底啊?哎呦,我不会变成万人皆知的大人物吧?那与我的初衷可不符,我是个低调的人哪。你说以后下山买菜会不会引起轰动啊?要是引发了踩踏,那可真是罪过一桩了……我到底要不要出版这本书啊?”
“大哥多虑了,其实他们不用稽查也能知道你的底细——扉页上不是都写明了吗?——此书系黄京山绿林寨熊兴所著,熊兴,渝城人士,三十岁落草为寇,并携带两位金兰亲手创办了名传遐迩的绿林寨,并出任此寨大当家一职,其间……这可都写得一清二楚的,谁还会去故意打听你啊?再说了,自打落草五年,你何时下山买过菜了?不要再做这些不必要的担心了好吗?”
“……我,我还怕,万一大家知道这本畅销秘籍的作者是个山大王,会不会因为有伤风化,群体抵制啊?”
“那个写什么瓶什么梅的都没遭到抵制,你一正儿八经传授武艺,教人强身健体的书,有什么可抵制的呀?”
“……有道理……可是……我还是怕,你说万一,这本书要是一本也卖不出去又该咋办?丢人事小,却让二位弟弟白白辛苦了一场吗?这……这……”
“大哥,我劝你呀别想那么多,其实这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