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大听不懂熊老大的这些担心,更想不明白这些担心,可什么都阻止不了他的担心。他的担心会传染,还会漫延,弄得她都开始有些想不开了。
偏偏这些翻来覆去的担心足足持续了两天之久,受到这些唠叨的反复折磨,广大只觉得脑心疼。
她觉着自己可真难啊,关于“憧憬”的问题还没弄明白,如今再附加上熊老大的担心,再这么担心下去,势必便秘不可。
就这么堵闷着堵闷着,默默消失了两天的三娘竟又默然地出现了。
“有心事?”三娘像看穿了她一样,摸着她的头问。
“三娘,你懂得最多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你说得对。”
“什么?”
“我懂得最多了。”
“……”
“你问你的,不必理会我脸上的笑意与心中的快意。”
广大当真不理会——“三娘,什么叫憧憬?”
“就是那十串糖葫芦。”
“那什么是烦恼?”
“就是你明明得不到糖葫芦,又偏偏特别的想要。”
“大人的烦恼怎么那么多?”
“因为大人是不会因为十串糖葫芦就知足的,他们总是想要得到的更多。”
“那熊老大到底想得到些什么?”
“很难说,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像他那样,连到底想得到些什么都不清楚的人,往往更加烦恼。”
“你不再劝劝他吗?”
“很多道理,不单存活在言语里,还存活在时间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需要时间。”
“三娘,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这就是一个伤悲的故事了,不提也罢。小丫头,没事别想那么多,堤防早衰。”
“我就是有些想不通,好奇怪,好像越是想不通的事情反而越是特别想弄明白。”
“其实你不是想不通,而是想太多了。想太多才是大问题,所谓‘一念三千’,心里起一个念头,细分起来能有好几千个,懂了吗?如同你的大爹,担心的全是还没发生的事。什么叫还没发生的事?不就是充满了不确定的事嘛。既然充满了不确定,那还想他做什么?再说,想那么多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不能。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只有那些没有烦恼的人,才不需要憧憬什么。”
“……”
“不必憧憬什么,是全天底下最大的福。你享的福,可是你熊老大没法享,你二爹没法享,你三爹我也没法享的福,明白吗?”
“谁说我没有烦恼了。”
三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什么烦恼?”
广大调皮地笑开,“那十串糖葫芦呀……”
三娘在她的大脑门留下一记弹指印,笑吟吟地与她保证,“放心,少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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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熊兴老大摆脱那些苦苦纠缠他的烦恼,也为了还自己耳根一片清静,包胆与列虎不得不将出版书的事宜提上日程。
广大听说后,非嚷嚷着要一道去。
这可是兼增加见闻与换个口味骗吃骗喝的大好机会,她怎有可能错过。
但在下山之前,列虎提议他们应该乔装改扮一番。
毕竟“黄京山绿林寨当家们”这几字的威力,可丝毫不亚于三个甲级通缉重犯哪。
在平民百姓的眼里,他们全是活在地狱里的生猛恶鬼,突然钻出凡间,怕是会引起人群恐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低调现身。
到底要多低调呢?
列虎的标准是,低调到连广大都认不出谁是谁,那就成了,仰赖自己投山以前就研究过一些易容术的门道,所以此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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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瞪眼看着自己的三位爹爹,见他们换下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气派服饰,全部转而穿起打着补丁的旧衣——旧到连到底是什么颜色的都辨别不清楚的那一种,内心简直一片惊奇。
其实最惨的是她,扮穷也就罢了,还得被迫改变性别。
“三娘,为什么我们要改作这副打扮?”
“三爹俊不俊俏?”
“俊俏。”
“二爹睿不睿智?”
“睿智。”
“大爹魁不魁梧?”
“魁梧。”
“这就对了。我们三人突然现身,万一引起妇女骚乱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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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一行人骑马下山,一路飞快驰行到镇上,转后将马拴在了某间客栈的厩里,据说客栈的老板娘与二爹是旧识。
接着便是一大段的步行。
广大每回下山都会产生一种“今次才是头一回下山,以前的全是错觉”的错觉,走到哪儿都有看不完的新鲜感,就连那些青石板路上的青苔看起来都比寨子里的光鲜明亮些。每个行人都是奇特的,什么样的五官都有,什么样的五官拼在一起的脸都有,而在这些脸上,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真是有趣的很。
有趣之余,她还暗自欣喜,因为下了山便意味着她的十串糖葫芦终于要到手了。
可惜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十串糖葫芦并没有在三位爹爹心里引起相同的重视,他们就这么轮流抱她,一次又一次的与那些贩卖糖葫芦的小贩擦身而过,没有一人记起过那个唾手即可得的承诺。
急得她不禁冲抱着她的三娘撒起娇来,“三娘,你可别忘了我的糖葫芦。”
“等会儿再买。”
“为什么要等会儿?”
“我们现在是穷鬼,你见过哪个穷鬼怀里的孩子拿着十串糖葫芦的?这不符合设定,会引起穿帮的。”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是穷鬼呢?”
“等大人干完这一票……不对……等我们干完正事以后。”
“那正事又是什么?”
“到史觉书肆去。”
“都死绝了,还开什么书肆哪?”
“这史觉书肆是镇东史光印坊大掌柜的产业,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姓史,这谁有办法?”
“去那儿就能出书了?”
“不能。”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
“傻丫头,这叫知己知彼,既然我们要出书,总要先摸清楚市面上到底有哪些路数的武功秘籍吧?”
“为何偏挑这一家名字晦气的呢?”
“镇子小,只此一家。”
哦,原来这史家干得还是垄断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