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之后的几天，我和军子一直待在我们租的地方，除了去村口吃饭。我们一致认为需要一部交通工具。打车太费钱，坐公交太费时间。所以，只要我们拥有自己的车就行动方便了。于是军子用了一半多的积蓄买了一辆摩托车。由于经济条件不允许，军子只能放弃对四轮车的选择，又碍于面子把三轮车排除掉。自行车虽然轻巧环保，但是容易丢，尤其是山地自行车。又考虑到电动自行车还得充电，况且马力不足。只好选择了摩托车。居军子透露这台摩托车是二手的，没有任何证件，不过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刚买回来的第一天，军子就骑着它转遍了整个村里的犄角旮旯，恨不得上厕所都得骑着它。军子说:“以后咱们出门就全靠它了，走，我带你去市区兜兜风！”
看着军子神采奕奕的样子，好像他的摩托能飞天遁地似的。
我说:“走啊！”
军子咧着嘴笑着说:“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你得给我的摩托车加油。”
我说:“没问题，加油。”
军子驾驶着摩托车，看着路边擦肩而过的车辆，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其他车辆排除的尾气，致使军子异常兴奋。我悠闲地坐在后面，考虑着晚餐该吃点什么。
突然，我大喊一声:“不好，前方有交警！”
军子不以为然，继续匀速行驶，漫不经心地说:“怕什么，咱们又没酒驾！”
我说:“我记得市区好像禁止摩托车入内吧，违者得罚款或者拘留什么的。”
军子开始减速，心虚地问:“是吗？那你不早说！那该怎么办？”
我说:“我也是突然想起来，赶紧先熄火停车！”
看着那位交警与我们相隔五十米，那条路正好是我们回去的必经之路。我们不敢再发动摩托车，生怕发动时的声音引起交警的注意。我跟军子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这时，军子不解地问我:“为什么市区禁止摩托车入内啊？”
我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尾气排量超标吧，也可能是噪音太大。”
军子说:“照这么说，为什么不禁止汽车入内？汽车的尾气排量不比摩托车小吧！还有噪音！”
我说:“照理应该这样，但我也不知道！”
军子猛然一拍大腿，说:“咱们推着摩托车不就行了。”
我说:“好主意。”
于是，我两就这样推着军子刚买不久的摩托车。摩托车虽然新，但很笨重。军子在前边把着方向，我在后边低头卖力地推着。我刚感觉到出汗的时候，军子说:“不行，推不动了，太累了，得歇会。”
我一抬头，发现交警正站在我们前方十米处疑惑地望着我们。交警指着我们，大声喊到:“你们俩，干嘛的？”
二十五
军子回应:“我们......我们的电摩刚好没电了。”说完，擦了一把汗。
交警向我们这里挥手，又喊到:“赶紧推走，你们俩别影响这里的交通。”
于是，我和军子战战兢兢地推着摩托车，我在后边尽量遮掩摩托车的排气管。
当我和军子确定走出交警的视野范围时，才敢启动摩托车。这次与交警的邂逅算是有惊无险，我不禁想起了老谭。
军子迅速把摩托车启动，一边开车，一边回头对我说:“还好虚惊一场，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扣留摩托车呢，这可是我新买的！”
“当心，看前边，有人！”我突然提醒军子。
军子目视前方，只见一人正低着头匆匆冲着我们走着。军子一边减速，一边鸣喇叭。那人终于发现我们，这时摩托车与他的距离也就十米左右。他与军子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想着躲开对方。
此时，此人与军子心有灵犀，他往左，军子也往左，他往右，军子也往右。就在彼此犹豫，左摆右晃时，军子临危不乱，大喊一声:“你别动！”那人听到后，果然吓得真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只见军子不偏不歪地把那人直接撞倒！我和军子赶紧下车，扶那人起来。
军子问:“哥们儿，你没事吧？”
那人被扶起来后，连说:“脚，脚！”
我和军子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脚上，以为压到脚了。那人继续说:“你的脚踩我眼镜了。”这时，我和军子都匆忙抬脚向身后撤了两步。只见一副眼镜已经被我无情地踩裂了一半。我小心翼翼地把眼镜捡起来，递给了他。那人把眼镜擦了擦，毫不犹豫地戴上。可能因为眼睛度数太高吧，太依赖眼镜了。不过现在的他，透过眼镜所看到的，一半世界已经支离破碎了，最起码他自己看上去是。
军子再次深表歉意地问到:“哥们儿，刚才真是对不住，你没事吧？”
我接着说:“不好意思啊，那眼镜刚才真的没有注意到。”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摸着自己的腿说:“腿有点疼。”
我和军子都吓了一跳，以为要讹我们的钱。军子说:“你试着走两步。”
那人试着走了几步，感觉有点吃力。咬着牙，直摇头。
我说:“要不咱们去医院看看去。”
军子说:“走，哥们儿！”说着，就把他扶上摩托车。我们只好原路返回去医院。
经过这次撞车，我们结识了马飞。马飞是一个大三学生，专业计算机。从眼镜的度数分析，不是学霸，就是书呆子。
二十六
此刻，已是傍晚。那个交警还在路口兢兢业业地坚守岗位，真是辛苦了他，更辛苦了我们。军子这次已经早有经验，提前熄火下车。按照老规矩，军子把着方向，我在后边推车。当然，马飞行动不方便，只能在摩托车上坐着。马飞不解，问:“什么情况？”
军子说:“市里禁止摩托车入内，这样推着就说是电摩，就会没事。”军子回头征求我的肯定，说:“对吧？”
我抬头，擦了一把汗，说:“嗯。”
马飞显然生平第一次享受如此待遇。虽然荣幸，但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回想起刚才，便问军子:“军哥，刚才为什么你让我不动，偏偏又撞到我呢？”
军子一脸羞愧，尴尬无比，说:“一时失误，一时失误。”
我忍不住噗嗤一乐，突然没有力气。摩托车便停了下来。
军子回头说:“后边的，别偷懒。”
我又擦了一把汗，低头咬着牙继续拼命推着。
马飞又说到:“军哥，这辆摩托车一定很贵吧？”
军子引以为豪地说:“那是当然。没办法，冲动消费，冲动消费了！”
马飞坐着说话不腰疼，说:“现在坐着摩托车，就像感觉坐轮椅一样，太慢了。”
现在我和军子只好把对马飞的愧疚化为力量了。军子突然咳了一声，示意让我挡好排气管。马飞这时也严肃起来，不再说话。
我们又从交警眼前推过，这次交警所有的不解与惊讶全部集中在马飞身上，马飞被我俩衬托地无比尊贵。军子故作镇定，目视前方，我想此刻的交警是多么迫切想知道马飞到底是什么样身份，为何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为他马首是瞻。
正在我们高度紧张之时，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后超过，并发出“嘟嘟嘟”的声音，还有一股刺鼻的浓烟。就在我们恍惚时，又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军子终于按耐不住，二话没说，迅速启动摩托车，直奔医院。
二十七
我们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军子一边对马飞说：“小飞，坚持住！医院马上就要到了。”一边漫无目的地地向前行驶着，因为在我印象中军子是不知道医院在哪里的。
马飞在我和军子中间坐着，咬着牙，故作坚强，说：“军哥，慢点来，我没事的。”与此同时，马飞把左腿伸直，僵硬地悬在半空。致使一些车以为我们要左转弯，纷纷都在我们的右边超车。当时我以为马飞是因为把腿伸直会好受一点。而我在最后边坐着，没有多大空间。我感觉如果一不留神，军子只要突然提速，我肯定会掉下来，又想着医院怎么还没到。
突然，马飞喊道：“快停车，看那边。”军子把摩托车停下，我们三个人下车。只见十字路口对面的人行道上有吵闹声，像是有人打架。
我们三个其实都有心去看个究竟，可又怕耽误马飞腿的病情。我刚要说：“别看了，还是看病要紧。”这时，军子已经搀着马飞向人群中走去了。
现在马飞的左腿基本上不能挨地，比刚才严重多了。我以为这次可能会打石膏坐轮椅了。正当我对马飞的病情担忧时，军子在前方开始拖着马飞走了，军子已经按耐不住焦急的心情，生怕错过精彩的场面。显然马飞跟不上军子的速度，有些吃力，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用左腿去点一下地。一边走一边哀求军子：“军哥，你慢点。刚在车上挤着坐，我腿都麻了。慢点！”
很快，他们两个人穿过马路，融入了人群中。
我紧追了几步，也挤进人群中。大家都屏住呼吸，不再说话了。群众以无限接近案发现场，又不让伤到自身生命安全的完美距离，观看着现场局势发展的风起云涌。我想这应该是看电影的最佳位置。
观众的正前方，是两伙人不知为何打架。双方都是通过辱骂对方，来增长己方的斗志。都像是喝了酒，个个都亢奋不已。人多的一方明显占了优势，而人少的这帮人且战且退。突然，人少的这帮人中冲出来一个光头胖子，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棍，向前邀战。
二十八
这时，观众们都安静起来，无暇小声议论，军子目瞪口呆地观望着，马飞用中指提了一下破碎的眼镜，以便更清楚地观看，同时他也忘了脚伤的疼痛。大家都不愿错过下一瞬间的精彩，都要作案发的目击者。
终于，人多的那方不甘示弱。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在几个人的怂恿下走上前，骂道：“我操，谁怕谁啊？”这句话不仅是要以气势压倒对方，还是为了给自己打气。后边几个人看着也欲欲而起。此时，现场的气氛已经紧张的令人无法呼吸了。
只见光头胖子二话没说，就是朝那个年轻人的脑袋上抡了一棒子。又见年轻人也二话没说，当场倒地不起。光头胖子便顺势骑在那个年轻人身上，就是一顿狂打。显然在刚才的回合里光头胖子吃了不小的亏，对年轻人怨念深重，意犹未尽地发泄着怒火，嘴里还不停地重复骂着：“我操你妈，我操你妈……”那个年轻人再没有力气反抗，在地下躺着一动不动，任凭光头胖子的谩骂。
双方都以为闹出了人命，都不敢再上前去。不一会，双方都一一散去。最后，光头胖子打累了，才肯罢手。吐了一口浓痰才流连忘返地离开。只剩下那个年轻人躺在路边，不知死活。
这时，沉默的观众终于恍然想到赶紧报警，现场的观众已经散去了一半多。
马飞呆呆的看着那躺在路边的年轻人，担忧地说：“军哥，那人会不会死呢？”
军子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我也奇怪，说：“你怎么知道的？”
军子说：“人的生命力不可能这么脆弱，没事，他死不了。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肯定会来。”
果然，话音刚落，在遥远的地方我们听到警车的声音，救护车尾随其后。
马飞向军子投来崇拜的眼神，问：“军哥，你是怎么知道警车和急救车会来的？”
军子说：“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二十九
接着救护车下来几个人，很快把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抬上车。警车与救护车又匆匆离去，并发出酷似“完喽，完喽”的声音。我们三人目送他们远去，表情漠然。而这里又开始车来车往，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军子回头，说：“走，赶紧去医院。小飞还等着看病呢！”
我转身向后走，把目光投向军子摩托车的方向，看见两个人正抬着一台摩托车往车上装。我对军子说：“你看那，有人偷摩托车。那摩托车该不会是你的吧？”
军子定眼一看，眼睛放大一倍，说：“没错，那就是我的！”
于是，边跑边喊：“你们两个干嘛的？那是我的摩托车！站住，别跑！”我们三个都朝着目标追去。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军子的摩托车已经被那两人顺利装上车，并扬长而去了。军子拼命追了几十米，可看着那辆车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只好放弃。军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心爱的摩托车被人掠走。世界上的无奈往往是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一些事态向着我们不愿看到的趋势发展，默默地接受，而坐以待毙或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马飞还在奋力追赶，边跑边回头喊着：“军哥，快点！怎么不追了？再不跑就追不上了。”
军子正沉浸在绝望中，回道：“小飞同学，别追了，已经追不上了！”
马飞又回头喊道：“没事，追得上，我的强项就是长跑。”在我的视野里，那辆车早已消失不见了，只有马飞还在以马拉松式的速度奔跑着，可能他想保留实力打持久战吧！这时，我突然发现马飞的腿没事了。便大喊道：“小飞同学，你的腿没事了吧？”
马飞听到后，停了下来。试着活动了几下，发现自己的腿不治而愈，欣喜若狂便忘了要帮军子追回摩托车了。
军子掩不住一脸的气愤，说：“简直太猖獗了，必须得报警，气死我了。”
我说：“没用的，到时候警察来了，犯罪份子早就逃之夭夭了。刚才打架事件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一般警察准是在事后才能及时出现的。”
军子依然不死心，说：“不行，必须得报警，要不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我说：“警察来了无非也就这样。”
军子问：“哪样啊？”
三十
这时，我开始扮演警察的身份跟军子对话，说：“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军子说：“是的。”
我说：“你的摩托车是在哪被偷的？”
军子说：“那不是偷，是抢。”
我说：“无所谓，那你记得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吗？”
军子说：“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我的车上，哪有空看犯罪嫌疑人长啥样啊！就看见他们把我的摩托车装上车就跑了。”
我说：“那你记得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军子说：“天太黑，看不清。”
我说：“好了，以后我们会好好调查的，有什么情况我会尽快通知你。谢谢你的配合。小伙子，以后一定要小心点啊，你们年轻人的防范意识太差了！”
军子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我说：“别客气，一会儿请我吃碗拉面就行了，记得加两鸡蛋。”
我说：“你看，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顶多是带你到派出所做个笔录。”
军子点了点头，说：“想想吧，倒也是这么回事！”
我说：“到时候警察要是真的来了，问你的摩托车是从哪里买的。最后说你购买赃物，把你给拘留了怎么办？”
军子说：“那也不至于拘留吧，再说我买的时候卖家说是二手车，没说是偷来的。”
我说：“废话，要是偷车贼说摩托车是偷来的，万一碰到便衣警察过来调查，那不就等于自首认罪吗？”
军子说：“买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价位便宜就匆忙买下来，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我说：“没准刚才那两个偷车贼偷完你的摩托车，回头又把摩托车低价卖了。”
军子说：“这些偷东西的人太可恶了。”
我说：“那也不能全怪那些偷东西的人，有买的就有卖的。你不买，我不买，你保证不了别人不买。”
军子说：“那警察也不管管这事吗？”
我说：“怎么管？消费者贪图便宜，偷车贼销赃，大家对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你看，当时你刚买到摩托车的时候那么便宜，你第一时间也没冲动地想去报警吧？”
军子说：“换成你，你也不会。”
这次丢车，意外让马飞的腿完好如初。马飞是惊喜的，军子是失意的。马飞说：“军哥，既然车已经丢了，就别再难过。一会儿我请你们吃饭吧，算是答谢你们。”
然后他紧接着说了一句特别不知趣且给军子落井下石的话：“军哥，要不是你的车丢了，我的腿恐怕恢复不了这么快！”
三十一
就这样，我们在丢掉一辆摩托车的代价下，交了一个新朋友。
我们在附近找到一个餐厅就餐。过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乞丐呆呆的站在门口，扫视着每个用餐的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饥饿、渴求和无助，与那张饥寒交迫的脸相铺相成着，让人甚觉怜悯。他的这份可怜来源于:对坎坷命运的屈服，对不孝子女的妥协，对“中国式法律”的畏惧。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对命运的反抗，没有了对子女的抱怨，没有了对法律的质疑。我想，只要能直视他的眼神就能明白他要的是什么！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已胜过了千言万语的乞求。甚至，当你看到他的眼神时，你都会有一种负罪感。
这时我们已经吃的差不多，我本打算把剩饭打包送给他，可又一想，这分明是对他的不敬，算是施舍，而不是善举。
要知道，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了坏人，是因为他做了坏事。那么一个人不做坏事，能算的上是好人吗？很显然，不能够。因为他没做好事！
好人确实不是君子能办到的。因为“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好人多是一些小人，小角色。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就是这个道理。假如你请一个女孩子吃饭不是为了谈情，或者妳请一个男孩吃饭不是为了说爱，那么为何不能请乞丐一顿饭？
所谓的“好人”不该因为你生活的窘迫而不去做，也不要因为你慈悲为怀一心向佛而可以心安理得。
就比如说爱，做到总比说出来有意思！
事实上，餐厅里的顾客都对其熟视无睹。饭店老板怕他影响自己做生意，就随意拿了点吃的打发他走了。
我正在想这些讨饭的乞丐跟火车站广场里讨钱的乞丐有什么分别时，军子终于对丢车的事开始自我反省了。
军子说：“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肯定不会去看热闹。就算是看热闹，我也要与我的摩托车保持二十米的安全距离。就算是远离摩托车，我必须得上把锁。就算是……”
这时，我打断军子，说：“你不会连车钥匙都没拔吧？”
军子双手抱着脑袋懊恼着，说：“我正要说这件事！”
我说：“那小偷够笨的，直接开走不就完了吗？何必要费那么大劲啊！”我不禁又想，当那两个贼人看见摩托车钥匙还在车上插着时，肯定会觉得车主军子傻X，且又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马飞说：“真是便宜了他们。”
我开玩笑地说：“也便宜了你，小飞同学。这次丢车的最大受益者就是你。”
马飞说：“是啊，要不是军哥的摩托车，就没有我现在的腿。”这话马飞也觉得说的有些严重，又纠正道：“就没有我现在的好腿。”
我说：“要不是军子的摩托车也不会撞伤你的腿。”当看着马飞破碎的眼镜时，我心里倒有些内疚了。
军子回过神，为了掩饰车技的失误，说：“总之，跟小飞同学相识一场，也算是缘分！”
三十二
饭毕，天色已晚。我们决定去马飞的学校留宿一晚。因为他们学校离我们实在太近了，更何况我和军子都懒得走动。来到宿舍，据马飞说他的舍友们都忙于实习，宿舍便一直空着。
躺在床上，我脑海里开始乱成一团。那个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讨饭乞丐的眼神，马飞不治而愈的腿伤，还有军子丢掉的摩托车，这些画面又历历在目。我想此时军子肯定也没有睡着，定是在怀念他的摩托车。当我朝军子的方向看去时，军子特有的鼾声开始响起。回头看马飞那边，已是毫无生机的熟睡中。
不知不觉，我也渐渐睡去。然后做了一个特别奇异的梦。
在梦境中，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的时候，我跟军子去银行取钱。正巧在银行门口碰到运钞人员，那警卫拿着一杆枪，气羽轩昂地窥视着附近人们的流动。可不巧的是，一乞丐不知趣的前去乞讨，一不小心便被警卫当场正法了！不知是枪走火还是警卫鲁莽，竟然惊出了警卫一身汗，也许开枪杀人也是个体力活！
目击的观众无疑都在受着分娩之痛，他们又想围过去看个究竟，又想赶紧离开枪支能射击到的范围。当然被正法的乞丐很镇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周围气氛异常的紧张。当时军子临危不乱，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向死者，那时让我想起个词：行侠仗义！
开枪的警卫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本想问：“你跟他（乞丐）是同党？”由于紧张，吞吞吐吐的问道：“你……你跟他是同行？”
军子一个踉跄蹲倒在地！首先他无法接受别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形象，而且与乞丐代勾，但更不能忍受的是：警卫可以随意的开枪，而且想对谁开就对谁开，最可恨的这居然是合法的！军子蹲坐在死者的旁边，盯着死者，死者睁大了眼睛同样凝视着军子，好像要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死人啊？”这时军子回过神来，准备站起来走人，因为那乞丐的眼神完全辜负了军子赤诚的善心！
起身时，不小心抓住乞丐的致富工具，同时也是死者唯一的遗物——破旧的饭碗。当然这一细节军子是无心留意的，可却被警卫捕捉到这一瞬间，以为军子要袭击他，便理智地将枪头对准了军子，做出要开枪的动作……
这时所有在场的群众们都瞳孔放大，**缩小，一个屁都不敢放。这种视觉刺激在电影上是体会不到的，冒着被误伤的可能。当枪口对准军子时，军子已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本能的意识抓紧了那个饭碗。他们俩对峙了三秒，可是以警卫鲁莽而又豪爽的性格不该对军子矜持的。但事实上警卫一直在扳扣枪闩，可能是这把枪是善良的，它紧张地卡弹了？
军子呆坐着，跟死去的乞丐一个表情，乞丐凝视着军子，军子凝视着枪，而观众们都在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血腥事件，盼着枪走火，但更希望军子把那警卫砸死，一块抢银行。真是同一个现场，同一个梦想！
其实抢银行也是具有高风险的，这比赌博要刺激多了，而且还不需要本钱。要是成功了，一夜暴富。要是失败了，便家破人亡。回到现场，军子紧紧地抓着饭碗，面目狰狞。
现在要是抢银行只是水到渠成的事，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这让我想起陈胜起义事件，而现在只缺少导火线。这时，正义的一方貌似没有了耐心，慷慨激昂地骂道：“操，不会就装着一颗子弹吧？”说完就用眼镜对着枪口察看着。可没等我们回过神，又听一声枪响，警卫被自己正法了！
听到这一声，观众们都一片喝彩，每个人都放心了，因为没有安全隐患了。警卫证实了这句话：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而正当我们要清理现场，把那些罪恶之源纳入自己口袋时，不知是谁报警了，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我跟军子才仓皇逃走，临走前，我看见一个小孩拿着手机，奶生奶气地说道：“叔叔，那两个人跑了！”
三十三
突然，我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汗。又听到军子震耳欲聋的鼻鼾声，睡意全无。我不知几点了，只看到窗外一片漆黑，显得那么凄冷。盯着宿舍的房顶，我回想着我当年住宿时的校园时光。
十年前，我拎着沉甸甸的行李来到一所私立中学。当时我转学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的暑假作业没有做完，第二就是家人认为多花点钱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上了私立学校宣传的当。人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概念，那就是认为便宜没好货，然而贵了也未必有好货。拿价格去衡量质量，质量有时却反馈给价格的不等量，物极必反。
自然，我开始了住宿生活，尽管这不是我第一次离开家。这个学校给我的感觉就是荒，不仅是因为它座落在化工厂的附近，而且里边的建筑多半是半途而废的，最引以为豪的建筑就是食堂，这里只有元旦晚会的时候开放。这座高耸的建筑看似像缺点什么点缀。对，就是墙上缺一个圈，里边再加个“拆”字，这样就显得更和谐了。看到它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危楼，，第二眼才发现它是食堂。显然，危楼比钉子户更可怕。
值得一提的是，学校的围墙，确实矮的不成样子。每次学生要出去的时候，不是翻墙爬过去，而是可以直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从而，让一些弱不禁风的小女生都能轻易跨越障碍，进而铺垫了一条不归的路。
时间长了，学生也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出去，没有什么挑战性，索性就不出去了。又把闲情寄托在打架上。传说这里以前每到月黑风高夜，众人都去争辩谁才是铜锣湾真正的大哥。这事势必会惊动校领导，私立学校的领导没有九年义务的教导主任任性，从不鞭策学生，倒反而有时被学生鞭策。领导到宿舍缉拿了学生的违规武器，最后竟然这些东西被食堂的人当废铁卖了。这种办事途径跟我们买了教科书，最后把教科书当废纸卖了是一回事。
我所在的这所私立学校很不太平。据说，学校是在村里租地建盖起来的，租金像是*****女演员的衣服一样，也是被一拖再拖。到了一丝不挂的地步时，村长终于忍受不住，兴冲冲来学校讨债。讨债貌似讨饭一样理所当然很不顺利，吃了闭门羹。村长当然不服气，不见租金不回头。被逼无奈的人，总有三个致命的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首先，哭只能平添自己的悲伤，又长了他人的气焰。村长有泪没有轻弹了。上吊显然是自寻短见的下策，村长惜命不敢。最后，村长化悲痛为力量。开始在学校内肆无忌惮地闹。每次看窗外村长来学校造访时，顿时能让整个学校轰动起来。在没人拦截的情况下，村长会在教学楼地毯式地发疯胡闹。基本上，就是一个动作，两句台词。抬脚飞踹开门，然后清清嗓子，兴高采烈地说：“放学了，放学了。还TMD上什么课啊！”这正道出了学生们的心声。此时任课的老师只好无奈地挥挥手让下课。校领导给不了村长钱，只能躲着，招惹不起。自然老师们更没有脾气。每次见到老师毫无尊严地对村长的话唯命是从的时候，学生们心中对村长更加崇拜万分，又私底下称其为“无敌”。
无敌就是这么无敌。还有就是被人拦截时，无敌开始拼命寻短见，拿自己的脑袋往大厅玻璃上撞，又拿起碎掉的玻璃割腕，时不时会用嘴去咬血肉模糊的手腕，场面极其惨烈。虽然这件事惊动了110，120，但还是没有威慑到校领导。
之后，只要无敌把伤养好，就会光临学校。然后又住院，又受伤。无敌这种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精神，令人缅怀，让人惊悚。
三十四
当时，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富水宝地呢，无敌如此拼命争租金。后来听说，这里是一片坟地。有人说晚上竟看见学校操场有一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漂浮不定。还有半夜听到有人拉二胡的声音，厕所有小孩哭啊。这类事当然没人考证过，只能当鬼话听了。听到这种事的结果，只能是晚上去厕所时，谨慎小心，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精神抖擞啊。
学校里的关系又格外复杂混乱，也许这就是混搭风。大部分属于感情丰富，感性发达的一种。可笑的是，那时候很多人央求我替他们写情书，这也是我觉得倒霉耻辱的事，甚至导致了我之后的几年有了无病呻吟发牢骚的癖好。
自古红颜多祸水，不知道哪一个性情中人跨了界，跟高年级的相好翻进了爱情的鸿沟里。这事被高年级的男生得知，高年级非要找到这小子剥其皮以泄心头之恨。不知为何，我们这一届的人们空前团结了，绝不肯把那个人告密，因为这事太丢人了。矛盾日益扩大，终于在高考后爆发了。高年级毫无后顾之忧地来学校滋事，任教他们的老师为了阻拦此事，还特意挨了两脚。又在我方被重伤两名选手的代价下，此事才算平息。
我的学习成绩毫无疑问是名列前茅的，原因是班里只有两个人死心塌地的学习，而我是第三名。当然这里的老师是相当有职业道德和情操的。在学校拖欠了4个月工资的第五个月，老师们集体罢工，站在学校门口死活是不进来。记得那几天，学校那个所谓的围墙，差不多已经快被踏平了，没有老师的监督，学生出门再也不鬼鬼祟祟了，又从大门口大摇大摆地回来。
那时候，拿个随身听在宿舍里无忧无虑地听《我是一只鱼》，不去想以后，也不计较以前。对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态度，随遇而安的性子。
我的那个私立中学确实有些业余，校园里的种种荒唐，也令人可笑。回想起来，仿佛幻梦一般，感慨时光的飞逝。
人们常唏嘘：岁月蹉跎。其实不然，蹉跎的只有自己，岁月依然还是那么无情，没有温度。
三十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不知什么时候外边开始下雨了。马飞早已醒来，望着窗外，说：“你们看，外边下雨了，下边打雨伞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下完了！”
我不解，问：“为什么完了？”
马飞说：“雨越来越大了！”突然袭来的雨水打到窗上，窗上的玻璃瞬间全部湿了。
军子从床上懒洋洋地爬起来，用手擦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说：“那也不至于完了吧。”
马飞说：“外边下这么大的雨根本就出不了宿舍。出不了宿舍就意味着吃不了饭，我们三个只能饿肚子了。”
军子摸摸肚子，一脸绝望，说：“完了！”
我们三个都起身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心里期盼着雨赶紧停下来。
每到下雨天，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情节。有人喜欢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睡觉，有人喜欢聆听雨声看书，有人喜欢几个人在一起打麻将，甚至有人喜欢漫步雨中。想法惬意，因为环境允许。
而每当下雨天，我总能想起高考。
一谈到高考，我们会觉得是一件非常振奋人心的事。
不知为何，每年的高考都会碰到怪天气，隐天蔽日，雷雨交加，不分昼夜。中考的时候也会碰上这样如出一辙的天气，这让我很疑惑。或许考生这时不能含冤昭雪，只能含冤昭雨了。莘莘学子个个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年磨一剑，直到亮剑的时刻，可惜已经没有了阳光。
我很同情高考的考生，就像觉得自己当时很不幸一样。我们看到考生背水一战时，觉得他们很悲壮，要给予鼓励和祝福。我记得我们高考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为了高考疏远了朋友，与喜欢的人分手，自己变得自闭。把命运与高考紧紧系在一块，认为分数证明自己的智商和努力。而我呢，把卷子都叠成飞机，把书都卖给收废品的，把昔日的生活用品全都丢到楼下。当时扔得宿舍空荡荡的时候，正要搬床板时，一向凶神恶煞以惩奸除恶为己任的纪律主任就推门上来了。此时的表情和蔼可亲，妥协说道：“同学，别扔了，小心砸伤下边的人。”
高考完，我们一伙人出去庆祝了一顿。晚上通宵上网，当时对性懵懂的班长就天真可爱地在百度这么庞大的引擎上，用一阳指特别小心翼翼地打出“黄片”两个字。
高考给我的感触很深，那些赞美高考的想必是有自残心态。见过堆积如山的书，见过昼夜颠倒的人，见过惨不忍睹的分。
它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