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文德殿少侍焦平海这两日心思不宁，文德殿差事本就不多，如今官家喜欢呆在安装有暖气的琼楼宫、玉宇宫，文德殿便来的更少。焦平海每日下了差使，回住处的路上总会疑神疑鬼地向身后看一看，深怕背后跟着别人。
二月十六未时，焦平海将文德殿的宫钥交给接班的少侍孔阿贵，感觉到孔阿贵看他的眼神颇为亲切，似有讨好之意，他的心里便泛起了嘀咕，难道干爹会重用于自己，孔阿贵整天围着琼楼宫转，竟提前得到了消息？
焦平海忐忑不安地回到住处所在的深巷，刚一拐入深巷，便被两个殿前禁卫拦了下来。
“焦平海，你的事儿犯了！”
焦平海“啊，啊”了两声，才大声道，“放肆，咱家干爹是吴总管，你们两个胆敢诳我！”说罢，便要扭头逃跑，被两个铁钳似的手紧紧的箍住，象一只小鸡似的被提到了自己的住处。
焦平海被摔在地板砖上，正要破口大骂，突然看到吴成正背着手在欣赏墙上的字画，他顿时感到不妙，硬着头皮跪着挪到吴成近前，大哭道，“干爹救我！”
吴成摇头晃脑地看了一阵子字画，才缓缓地扭过头来，露出吃惊的表情，“平海，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焦平海心神不宁地站起身来，垂下头聆听吴成训话。
“平海啊，你进宫多少年了？”
“十年零六个月。”
“这些年，干爹对你怎么样？”
“干爹待孩儿恩重如山，孩儿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吴成叹了一口气道，“平海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不该误交匪人，兵部兵器司走失的匠人是否与你有关？”
焦平海顿时觉的象是晴天响了一个霹雳，眼前的吴成和两名凶神恶煞般的殿前侍卫象是离自己非常遥远，自己只要迈动双腿，便可以轻松逃脱，可是此时，他却移动不了分毫，双腿不住颤抖，终于支撑不了他脆弱的身体，瘫倒在地。
“平海啊，你就放心的去吧，你的家人，干爹会为你照顾好。”
焦平海不甘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以前也曾经处死过多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宦官，只不过今天轮到他成为弃子。
焦平海心有不甘道，“干爹，孩儿见那几个匠人之事，并无外人知晓，请干爹饶孩儿一命。”
吴成脸色一沉，“焦平海，你说什么胡话？！你勾结北辽调换工匠之事，咱家岂能为你说情，小心说话，留心你还有家人。”
焦平海满肚子委屈说不上话来，原本替吴成办这个差的乃是垂拱殿少侍童贯，后来因为童贯被吴成安排做别的事情，这件差使便交给自己来办。调换工匠之事，他们以前办过无数次，谁知道这次竟然闯下了大祸，他也是前几日才得知消息，北辽已经有可能制造火枪，而制造火枪的工匠便来自于大周，从那天起，他才意识到那日为何干爹偏偏叫他一人前来安排这件差使。
吴成从怀里拿出一条白绫扔到焦平海脚下。
“平海啊，来世转生个好人家，这深宫大内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焦平海拿起白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吴成努了努嘴，两个殿前侍卫便过来将焦平海提起，熟练的将白绫挂在房梁之上系了一个死结。见吴成没有后话要说，便将焦平海扶到椅子上站好。焦平海此时泪流满面，充满了对人生的留恋，但也只能仍由殿前侍卫摆布，将自己的脖子套入白绫，然后脚下一空，脖子猛然吃疼，便无法呼吸，他挣扎了几下，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渐渐地整个世界离自己远去。
“多谢二位相助。”吴成冲两个殿前侍卫抱拳道。
“吴总管，今后我们最好少联系，引起汉人的怀疑就不好了。”
“这个自然，如今官家对我起了疑心，宫里的几个对头现在虎视眈眈，寻常宦官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才惊动二位。”
两个殿前侍卫冷哼一声，扭头便走，竟然一句客气话都懒的多说。
吴成眼看着两人走后，恨恨道，“若非留你们二人做内应，凭你们两个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咱家面前撒野。”
随后看了一样挂在空中死不瞑目的焦平海，“平海啊，干爹养了你十一年，实在不忍心亲手杀了你，这才假手于他人，你在天之灵，莫要记仇，早日投胎去吧。”
焦平海的眼皮缓缓地合上，倒把吴成吓的打了一个激灵，他呸了一口，暗道晦气，便离开这座凶宅。
三个时辰后，兵部兵器司主事尤启甲在西狱畏罪自杀，文德殿少侍焦平海在大内自己居处畏罪自杀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柴勐的耳朵里。
柴勐气的把眼前的玻璃酒壶、酒杯摔了一地，指着跪伏在地的秦源、吴成鼻子痛骂道，“板桶，你们两个全是饭桶！”
“秦源，朕让你看管好火枪，你倒好，火枪流失了三支不说，居然几个大活人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被调包；朕让你彻查火枪丢失案，供词还没有交上来，主犯却畏罪自杀，你说说，你这个枢密使是怎么当的？！”
“臣该死，请陛下将臣枢密使的差使收回，微臣愿回密州老家种田养老。”
柴勐将手边的砚台扔到地上，怒道，“秦源，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这朝廷当做什么了？勾栏瓦舍么？！”
“陛下息怒，老臣实在有愧于圣恩，不堪重用，故说此言。”秦源哭泣道。
柴勐这才慢慢地把火气收了回来，“朕知道，你与宋国公有宿怨，朕也无心从中调解，只是这朝中皆言宋国公仁孝大义，你说说这朝廷之上，除了你，还有谁敢与宋国公作对？难道前朝武将逼宫之事还少么？石敬塘乃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最后还是夺了后唐的江山。刘知远对石敬塘有救命之恩，到了后来，还不是夺了石氏的江山。朕之江山，得之于马上，但绝不能失之于马上，宋国公本系文官，现又依靠火枪、六尺布获取军心、民心，若是再获得兵权，只怕他不想称帝，亦有人前去依附，逼他称帝。还有朕那个乘龙快婿，人小鬼大，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娘娘也糊弄了过去，现在便是朕也动不了他。”
秦源、吴成乃是柴勐使惯了的人，如今见无外人在场，柴勐便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秦源见柴勐吐露真言，才略为宽心，“官家，既然宋国公如今已经势大，为何还要让他主持攻夏事务？微臣~”
柴勐一摆手，“秦爱卿，你不懂。若是让其它人担任西军统帅，昌国沈氏必不会如此痛快答应生产十万支火枪、一千门火炮。要是让你来担任，只怕连这六千支火枪都搞不来。等昌国沈氏将火枪、火炮运往西夏前线，无论胜负，朕均有理由将宋国公撤换下来，以全其忠义之名。对于宋国公，朕还是希望能够君臣同心，能够善终。”
秦源赞道，“陛下深谋远虑，仁德睿智，宋国公必能知恩图报。”
柴勐叹息道，“希望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