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训一早便兴匆匆冲去了王府,如今他已经被王家上下所有人当成了自己人,不以为奇,见着他最多蹲身一礼便自去忙了。只王管家见着他来了迎上来,行了一礼后,打招呼道:“殿下来了,老爷正在书房。”王朴家宅院不算大,前后两进而已,宗训点点头,说道:“劳烦管家为我通传一声!”
宗训很快便被请进书房,此时王朴已经就任了开封知府,是以并非每日上朝,此刻正拿着一卷书看着,见宗训进来,与他相互见了礼,便说道:“殿下请坐。”宗训点点头,并未直接坐下,而是走到书桌前,问王朴道:“老师,如今事务必是十分繁忙罢!”
王朴笑道:“无非是些繁琐之事,并无甚艰难。殿下今日乘兴而来,莫非是陛下交代之事已有进展?”
宗训顺势坐在侧面的凳子上,说道:“正是,爹爹既以此事交于我办理,想必也是有考校之意,看我是那真正能学以致用的良才呢,还是那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是以此事还须抓紧时间才好。”
王朴摸了摸那几缕胡须,点点头,宗训看着他这个动作,憋着笑,本来自己这位老师是十分严肃之人,不苟言笑,刚拜师之时亦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然与之相处这么久,又共同完成了平边策之后,便被引为知己。据宗训观察,老师紧张时会摸摸胡须,高兴时也会摸摸胡须,生气时还会摸摸胡须,赞赏某事时亦会摸摸胡须,不同意某事时仍会摸摸胡须,摸胡须倒也不是什么坏毛病,关键是王朴的胡须既不长,也不多,是以每每见到他开始摸胡须,宗训就会觉得他的形象全无,从高冷直接变滑稽,就如同前世见到一位业内资深前辈,人到中年没留下几根头发,平日里以春秋手法梳得勉强盖住头皮,只是大风一吹便成了几缕,并非不尊重,但实在是忍不住想笑……
忽然意识到自己思绪跑偏得不知去哪了,宗训暗暗吐舌,接着说正事:“近日我虽一直坚持练字习字不辍,然腕力仍是不足,此事涉及多方利益,所定方案乃是机密之事,是以之后一些文字还须烦请老师代笔……”
王朴早就有心理准备,干脆地道:“此事无妨,吾为你代笔即可。”
宗训感激地拱拱手,又道:“学生昨日苦思良久,已考虑了大概分五步,踏勘、征询、设计、实施、验看。”瞅了王朴一眼,看他正在认真听,便继续说道:
“先说这踏勘,必须是将京城内外整个走一遍,摸清每条大街、小巷之位置、规模,每栋建筑之权属、功能,井水等水源位置,排水、排污情况等等,我拟将京师以城墙为基扩大至五十里开外,如此方能适应今后至少三十年所需。”
王朴皱着眉问道:“殿下所说吾倒也能听明白,只是要想探查出这些内容,需耗费大量时间。”
宗训点头道:“不错,眼下乃是寒冬,无法施工,正适合做前期之准备,待得春暖花开,便可直接动工。然若凭我自己去踏勘,怕不是需要耗费年许,是以要请老师帮忙,挑选得力人手,分九组同时进行,以宫城宣德门为基点,以宫城所在轴线为界,一队往东,负责勘察东北片区,至城墙为止,第二队负责东南,西南第三队,西北第四队,第五队自汴河东水门向东,第六队自汴河西水门向西,第七队自梁门向北,第八队自郑门向南出城,勘察城外约五十里方圆。我自领一队绘制宫城及周边百步以内范围,并作为机动之用。如此分头进行,即便加上整理汇总所需时间,不出半月,便能完成踏勘。”
王朴想了想,若是分九组,那需要的人手可不算少,“每组几人?”
“三人即可,一人操作记里鼓车,一人记录,一人居中联络、协作、访谈。”宗训早就想好了。
“如此便是二十七人,殿下负责统筹。对这些人有何要求?”
“我以为,最妥善的便是从工部抽调人手,毕竟后续建设等环节都需要工部配合。由工部派出十八人,每组两人,作技术之用,此外由老师的府衙派出九人,每组一人,作向导、联络之用。”
王朴同意,称可行,宗训见这一环节议定了,又说道:“在者,需要请老师出具一封公函,召集代表进行当面访谈。转递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侍卫亲军、殿前司等朝廷各部,请其各选派一名官员参加,命坊正挑选各坊不同营生、不同年龄、不同家境各三人参加,此外,可邀豪商、勋贵代表参加。了解方方面面对京师扩建的需求、期望与想法。”
王朴对此虽觉新奇,但十分赞同,说道:“殿下实是颇具乃父之风,爱民如子,《考工记》中于天子有特权,但陛下当日未曾有半句提及扩建宫室,陛下与殿下所思所想,都是京师发展的民生需求,而非宫城窄小。臣已十分钦佩,如今听殿下之安排,更是自下而上、结合实际需求,又体恤民情,殿下实在是开明,陛下更是英主!”
宗训笑着应承了王朴的夸赞,说道:“老师可去当面夸赞爹爹,他必定十分高兴。爹爹既然将此事托付与我,我必然要将爹爹之意图充分体现,真正将京师建好,令得大多数人都能满意,建成我大周、乃至各国朝拜之大都市。”
之后王朴又问宗训规划设计如何进行,需要调人帮忙否?宗训神秘兮兮地说道:“老师放心,学生对城池规划颇有想法,届时我先自行画出一稿,倘若爹爹不喜,再调人帮忙罢!”然后宗训很严肃地说道:“设计一事实乃整个改扩建之中最易掌握的环节了!学生担心的乃是之后的动工实施,有几点必须要提前有所提防!”
王朴见宗训表情很凝重,摸了摸胡须,问道:“殿下请讲。”
“一是拆迁。拆除民房等必不可少,此事最易闹出官司,需得有妥善之人处理。二是建设。道路、官衙、兵营等建筑都是由朝廷主持建设,其中最易出现贪腐,也需早早预判,做好防备。”
王朴深以为然,二人一项一项的讨论妥当后,由王朴执笔,密密麻麻写了一本奏折,名为“京师扩建事宜计划书”,将今日定计一一写明,报与郭荣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