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再有半月便是腊月节,是一年最大最隆重的节日之一,今年大周除高平大胜外,没有发生战乱,朝廷又颁布许多降税减赋、促进经济发展的利民举措,汴京城里处处喜气洋洋,商业繁茂,竟有了几分盛世景象。
这几日,京师的百姓们发现街上有些奇怪之人,有的来来往往似在量道路长宽,有的带着笔写写画画,还有的敲门进户问些奇怪的问题。大部分百姓都十分配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最多好奇地问一句是在做什么,是以大部分踏勘小组进展较为顺利,但仍有几组遇到不少麻烦。
譬如:二组负责联络沟通交流之人敲开一个违建小储物间对着的小院落,客气地问道问:“大叔,吾乃开封府衙刘捕快,外面路边这间小屋是你家搭建的吗?”那开门的大爷大着嗓门喊道:“什么牛捕快马捕快,老夫一没犯事,二没欠钱,来扰我作甚!”推推搡搡就将几人推出去了。自郭荣登基以来,对民宽容而对官兵极严厉,是以这些衙门的底层小卒被普通百姓们十分不放在眼里,只要自己行得端坐得直,便不怕他们挟私报复。被赶出来的几人只能是朝着态度好些的左邻右舍陪着笑打听,确认违章建筑确为刘老汉所搭建,记录在纸上,便往下一段去了。
譬如,在宝积坊,本是一些富裕之家聚集之地,但也有祖上发迹如今已经一贫如洗难以为继的破落户,勘查之人经过其院门之时,里面就跳出几个中年悍妇、疲懒汉子,围着问:“你等这是作甚,在我家门口鬼鬼祟祟,量来量去的有何企图?”这组乃是第三组,居中调度的乃是开封府的王捕头,手扶腰刀刀鞘,气势十足地喝道:“都让开,都让开,朝廷办事,岂容你等在此放肆!”那疲懒汉子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觍着脸问道:“官爷,您老人家这是在忙什么啊?莫不是朝廷要征收我等的住家?”王捕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怼道:“朝廷什么想法,还用向你禀报不成?”这时其中一个妇女冲上来,头上围着个蓝色手帕,一身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几块油渍也没有洗净,上来就往地下一坐,然后大喊:“大家看呀,可不得了了!开封府的官老爷要打杀人了呀!”四面八方似乎都有人蠢蠢欲动要围上来看热闹,唬得方才还威风八面的王捕头连忙提高音量:“乡亲们,官府办事,量量路宽罢了,并无他意,都散了都散了!”一阵解释,又把那妇女从地上扭起来,小声说道:“够了啊!有话好好说。”那女人斜着眼睨着王捕头,冷哼着说:“快说说罢,朝廷是否要拆迁,有没有补钱之意?”王捕头一拍大腿说道:“这位大姐,我乃小小一个捕头,哪里知道朝廷是否会拆迁,更不知道是否会补钱了,您就高抬贵手,莫阻碍我完成差事了罢!”说白了,这些破落户穷怕了,见着这些踏勘之人,估摸着朝廷会有动作,造就琢磨开了,如何能大赚一笔,咸鱼翻个身!
又譬如在商铺门口勘查之时,掌柜伙计都来驱逐,有那自己经营小本买卖的小商贩,跑出来让众人莫挡住他做生意,待听得是朝廷安排丈量路况,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可不能搞甚么重建呀!我一大家子就指着这个小铺子挣点吃穿,重建了停业了,我们一家不得喝西北风去?大老爷们可怜可怜我吧!快别折腾了!”弄的几人留也不是,走也不行,进退两难。
还有许多小孩子见着记里鼓车觉得十分稀奇,跑前跑后的跟着围观,极大的延缓了工作进度。
最惨的莫过于第七组了,出城门北行不过十余里,便见到一个大庄园,占地颇广,此队负责庶务的乃是开封府牙校李成,职责所在,必须弄清楚此庄园是何人所有,占地又有多大等等,遂上前叫门,叫了许久,一个鼻孔朝天的绸衣家丁打开了门,站在台阶上,俯视几人,不耐烦地说道:“干什么的?”李成虽然只是牙校,但也算军官了,平日办事麻利,颇得王朴器重,虽然有几分傲气,但还是颇为沉稳。此时见一个小家丁如此目中无人,心道此处想必是某个达官显贵的别院,连一个小小看门家庭便如此豪横,自己还需妥善应对,不能给主官惹了麻烦,这样想着,便客气地说了此行来意,那家丁听了几句,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行了行了,此处是谁的宅子,知道的自然会知道,不知道的也没资格打听,你们休要再来聒噪!”李成听着这话脾气也上来了,怒道:“吾等乃是奉皇命行事,尔最好还是好好配合罢!休要为主人家惹祸!”那家丁一听,脸露狰狞道:“哟呵,一个小小的牙校,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我家主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快滚快滚!”李成气的脸都变了色,还要上前理论,那家丁竟然吹了声口哨,召出几条大犬,朝着几人咬去,三人躲避不及,工部二人被咬了个轻伤,李成就惨了,那恶奴纵狗狠狠扑咬,他抽出佩刀拼命反抗,终究寡不敌众被咬了个重伤,那恶奴见李成倒地,冷笑了几声,径自带着恶犬转回,留下了句:“不自量力!”三人气炸了肚皮,伤势较轻的二人赶忙把李成抬回去医治,此事惹得王朴、宗训、郭荣皆大怒,郭荣命王朴全权处理此事,怒道:“这非只是恶奴背主纵犬行凶,这乃是他的主人家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惯了,才会养出这种刁奴!你去查,一查到底,不管是谁,朕都饶不了他!”王朴也很气愤,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看门狗便如此嚣张,定要揪出这幕后之人,杀杀其锐气。宗训很生气,他能预料到重新扩建之事极难推进,却也没想到才刚开始就差点闹出人命,更何况连正主都还不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