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城不大,甚至连像样的外城墙也没有,几条横平竖直的主干道把城区分成了好片区域,各自都有一方天地。金玉城自然免除不了物以类聚的俗流,达官显贵们总是抱团而居,因此越是靠近内宫城的片区越是大人物的住地,而靠近护城河的边缘地带则充斥着邪恶的半人和隐匿的罪恶。
“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这老天爷竟然还在下雨。”唐母一边开窗一边抱怨道,“阿猕,老庆刚刚叫一堆人来找过你,似是有急事,今日你顶工可别误了。”
唐猕生性不喜雨天,嫌道路泥泞破事一堆还折腾,可自他从海皇大祭回来之后,金玉城竟是已接连下了二个月有余的暴雨了。之前只料这暴雨不会如余观涛说的般长久,唐猕便托南城坊司的夜游曹们为其顶工,可如今这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且他托遍南城坊司除了连缺再没有愿意为其顶工的了,今日不得已只好自己披挂上阵。
饶是如此,到了正午时分唐猕却也还只顾蒙头大睡,现被唐母吵醒,他只觉得浑身倦怠,懒洋洋的不得劲:“老庆也忒不讲义气了,余观涛说这雨要连下三个月,这才只剩下十余日的雨期,却也容不得我休一休。”
“呸呸呸,首座大人的名讳岂也是你能直呼的。”
“你们也就是叶公好龙,那天那么多信众对那余首座的大肚子,说踩也就踩了,还美其名曰忙中出错,我看就是对余首座之前提高了海神会供奉怀恨在心呢。”
唐母不语,努了努嘴表达不满:“首座大人自从接任以来,海神会上下焕然一新,大小神庙遍布金玉城,至于这供奉唯心意二字罢了。这次海皇大祭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海皇爷也不过是要求补祭罢了,这些啊都是首座大人闭关三日,不眠不休才求来的。首座大人是金玉城的大恩人。”
唐猕只是装死,并不理唐母的高论,唐母自觉没趣,朝屋外喊道:“茶嬷,端饭进来吧,少爷吃完就要赶去上工了。”言毕就径自出去了。
不一会,唐猕屋中无声地飘进来一个半人大小的佝偻老人,双手稳稳地端着一份葱花肉汤并几片粗制馍馍。
“茶嬷,我和母亲都对您说过多次了,以后在这宅子里,不必静走如风,一大把年纪这要是累坏了身子,不值当。”
茶嬷听了,脸上的笑意把满脸的皱纹勾勒得愈发深邃:“夫人少爷体恤我老太婆,可我在穆爷府干了一辈子,实在是改不成了。如今能被打发来这里陪夫人说说话,平日里做点粗茶淡饭,夫人少爷也不嫌弃我,比起还在穆爷府的半人奴仆这已经是顶好的优待了。”
“你们半人的顶好优待明明在那地下王国,你儿子螃礼…”
唐猕正说话,立即被茶嬷用手势打断:“少爷可休提我那不孝子,老太婆的肺都要气炸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钻到地底下整日干些偷鸡摸狗不见天日的勾当。”说完,茶嬷不屑地摇摇头,把手上的吃食放下便转身走了。
“好我不说了,茶嬷转来,连缺今日何时走的?”
茶嬷头也不回地答道:“连少爷天没亮就被南城坊司的夜游曹架走了。”
“阿猕,阿猕!”
显然是连缺跑进院中的声音,唐猕不慌不忙地穿戴好自己的崭新甲胄,说起来今日可是他作为金玉城南城坊司千户上任的第一天。
“阿猕,不…不好了。”连缺几乎是抢进了屋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唐猕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用表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昨…昨夜里算是轮到我们这了。”
唐猕听到这里,浑身不由得被兴奋点燃,他知道连缺的意思。自从海皇大祭出现意外之后,伴着接连不断的瓢泼大雨,金玉城已连续发生了三起失踪案,分别是城西坊的破庙流浪汉,城北宫内司的侍从女官,城东市集的菜贩。城坊司被分为东南西北四部,因此这三起失踪案唐猕都不得查探,眼下终于轮到了城南,上任出工第一天就赶上这样的好事,可想唐猕是如何的兴奋。
“哪?哪?快说!”唐猕已是激动得微微颤抖。
“是南边的炭坊。”
“他奶奶的,偏偏是炭坊。是半人还是?”唐猕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连缺,炭坊是宫内司垄断的产业,平日里并没有城坊司插手的余地,不出所料这起案子会由宫内司派人裁决。可若是半人出事,宫内司的老爷们又会将案子推给城坊司,这是唐猕现在的希望所在。
“是炭坊的二档炭头。”
唐猕的希望破灭了,半人低贱,只能充当炭坊劈柴运炭的苦力,绝不能升任炭头。
连缺见唐猕有些失望,忙补充说道:“不过这次有些不同,老庆说宫内司最近乱的很,这几起案子近乎家喻户晓,上峰盯得紧,因此宫内司的意思让我们南城坊司先上手查探。”
“混账!混账!什么话!宫内司也不能这么轻贱人吧,是宫内司老爷们嫌炭坊那脏乱不肯踏足?还是老庆又巴巴地向上面卖人情?凭什么我们弟兄辛辛苦苦查探的案子要给宫内司做嫁衣。”
“不是,这次宫内司像是真的有事,我前夜巡街的时候与兜售无证宵夜落网的半人聊天解闷,他说半人堆里都传开了,说是经此意外城主盛怒,要把少主的鹰袭军拿回来,第一步就是剥离宫内司和东宫的联系呢。”
唐猕边说边动,此时已穿戴整齐,墨绿色淡华纹的城坊司千户装束挺拔服帖,更显得唐猕此刻意气风发。
“来不及管这细枝末节了,我们先去炭坊瞧瞧吧。”
连缺赶忙拦住正要往外冲的唐猕:“等等阿猕,老庆…老庆没说把这个案子派给你呢。”
听罢,唐猕顾不上眼前支支吾吾的连缺,飞速奔出了院门,解开门口的拴马桩,骑上连缺的马飞也似地往南城坊司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