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这方法还真管用,眼见楼层号从三变成四,又从四变成五,这回是真真切切在上楼了,眼见快到十一层,两个人精神紧张,身体疲惫,脚软得像锅里煮过火的面条,脚步也从奔跑变成了踉跄前行。
“老子走不动了……”刚踏上十一楼的楼道,亮子就气喘吁吁,不断地跟叶综摇头。
“这会儿不能停,一停又要出幺蛾子。”叶综咬着牙,用力抬着亮子的手腕,在说话的工夫,叶综又盯着墙壁上红色的十一,用余光瞟了瞟周围的环境。
灯光依然惨白,周围也没有人声,楼梯过道十分狭小,感觉却比荒野还要空旷。
就在木质通道门的暗处,有一个小小的阴暗角落。这个角落无法被灯光照亮,而一个瘦长的女人就站在角落里,长发披肩面向墙壁,不断有黏稠的液体从她头顶落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窜进叶综的鼻腔,让叶综浑身都开始发颤。
一旁的亮子什么都没看到,喘匀了一口气,嘴里念叨着,“说得很对,一停又他娘的要邪门儿,赶紧走,赶紧走!”亮子说着话,就要抬脚朝十二楼走。
“先别走……”叶综咽了口唾沫,手上拉住亮子,眼睛又看着上方。
此刻,住院部的顶楼一片漆黑,借着十一楼的灯光,叶综隐约能够分辨,十二楼的过道门,和其他楼层的过道门截然不同。
那不是单开的陈旧木门,而是双开的大铁门,就在铁门上方,似乎还有一块长方形的标志,不过光线实在晦暗,让叶综看不清标志上的文字。
“这像是太平间啊,老子朝上跑了这么久,最后跑进了地下室?”
叶综心里犯了嘀咕,又回头看着那个角落,角落里的女人仍旧面向墙壁一动不动。
叶综深吸一口气,猛然想起老辈人说过的话:真见鬼的时候,你必须装作看不见她。你不惹她,她也不会惹你,要是让她发现你能看见她,那你就只有玩儿完一个结局。
想到这里,叶综定了定心神,立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拉着亮子就朝楼下走。
“干撒子?”亮子不明就里,“马上就到了。”
“老子饿了,走,医院门口买两串鱿鱼!”叶综对着亮子嘿嘿一笑,然后又贴近亮子耳朵,悄悄说了一句,“老子见鬼了,你不要慌,跟着我走,就装撒子都不晓得。”
亮子一听,差点没给吓出眼泪,不过怕则怕矣,为了自己的小命,脸上还是堆出一个假笑,匆匆跟着叶综朝楼下走。
本以为下到底楼的时间会无比漫长,但没成想刚刚下了一截楼梯,眼里却看见了住院部的底楼大厅。
“去你大爷!”亮子用哭腔骂了一句,“我们走了半天,才走到了二楼。”
“二楼个锤子!”叶综也是边假笑边回答,“我们差点走进了太平间。”
话一说完,两个人也不敢再逗留,抬脚就跑出了住院部。住院部的大楼后面,正巧是医院的后门。叶综一马当先,拼了命冲出了医院的后门,脚下走得太急,没有看路,刚跑出门,就跟一个巡逻的警察撞了个满怀。
“同志,有事?”警察向叶综发问。
叶综死命点头,手舞足蹈,但就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警察叔叔!”身后的亮子也赶上前来,前言不搭后语地喊着,“警察叔叔!我们见鬼了!”
“见鬼了……”警察一脸尴尬,扶了扶帽子,正声说,“你们是不是喝多了?”
“真没有!今天我就没沾酒!”叶综忙不迭朝警察解释,可自己一张开嘴,却闻见嘴里满是酒气,似乎刚刚才喝完一瓶烈酒。
“我……我也没喝啊……”亮子也是一脸惊愕,如今他身上也是酒气冲天,可是他今天确实没有沾过半点酒水。
“我看不仅喝了酒,怕还吃了药(吸了毒),来,局子里走一趟!”巡逻的警察看两个人精神亢奋,语无伦次,怀疑叶综和亮子是吸毒致幻,所以想把他们带进公安局。
“警察叔叔……我明天还要上班……”亮子拉着警察的胳膊想要辩解,叶综却在他身后拍了拍,一脸释然地说道,“公安局煞气重,鬼不敢去,我们跟他走!”
“嚯!煞气重!”听了叶综的话,警察也是忍俊不禁,“主动想进局子的,我这辈子还是头次见,那就走嘛,带你们去感受感受煞气。”
“走走走!警察叔叔,等会儿夜宵我请!”叶综一脸不在乎,抬脚就要前行,不料那位警察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叶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走之前,先把欠我的十六块钱还我。”警察对叶综说。
“撒子十六块钱?”叶综看着警察,“警察叔叔,你说清楚哦。”
“你买了我两串鱿鱼,没有给钱。我跟你说了,欠撒子就要还撒子。欠了钱还钱,欠了命,你就要还命。”警察嘿嘿一笑,抬手往脸上一扯,原先的面皮被他生生扯下,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
这张脸叶综当然认得,就是被他撞死的铁板鱿鱼摊老板娘。
耳边再次响起奇怪的滋滋声,叶综根本没有犹豫,转头就朝相反的方向奔跑,身后传来亮子撕心裂肺的嚎叫,但叶综却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思。
“对不住了,兄弟,你就帮哥哥还一命!”
叶综慌不择路地朝前狂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究竟跑了多远,抬头的时候,猛然看见自己的捷达停在医院正门口。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绕着医院跑了一个大圈,一路从后门跑到了正门。
眼睛里看到了车,叶综觉得自己有了救,二话不说,立马开门钻进车里,但这个肇事逃逸的杀人犯没有想到,他才刚刚钻进车里,眼前就一阵发黑。
耳边又传来那种滋滋声,然后眼前忽然又大亮起来。
叶综终于发现,他根本不是坐在车上,而是站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前方的停尸台上,一具女尸直挺挺地坐起,头上一个巨大的伤口,有鲜血和着脑浆汹涌落地。
那具女尸缓缓走向叶综,张开嘴没有说话,却发出一种奇异的滋滋声。叶综此刻终于想起,这种滋滋声,就是鱿鱼放在铁板上发出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想死啊!”
叶综痛哭流涕,周身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移动。女尸紧闭着双眼,一点一点贴近叶综的脸,等她的鼻尖触及叶综的鼻尖,才终于张开浑浊如死鱼的双眼,紧紧盯着叶综因为恐惧而放大的瞳孔。
“死就完了?”女尸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永远不会完,永远不会……”
女尸的话音一落,叶综的眼前再次变为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在黑暗中不断下坠,但这样的下坠却没有尽头,只有耳边传来一阵阵奇异的滋滋声。
这种声音迫使叶综睁开双眼,可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他身边还是熟悉的一切,床单,摆设,丢在床下的袜子,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丝毫改变。
“做梦?”
叶综浑身冷汗,意识恍惚,就在愣神的片刻,床头的手机忽然响起。叶综下意识接起电话,手机里却传来亮子熟悉的声音。
“快来二医院,出事了!”亮子在电话那头喊,“你妈被车撞了!”
叶综肩膀一颤,手里的电话倏然落地。
死就完了?
永远不会完,永远不会……
亮子的故事讲到这里,掉了舌头一样不再出声。季翔听得不是太懂,拉着我的袖子问:“哥,这是撒子意思,还整个开放式结局?”
“你看过尼采没有?”我看着季翔摇摇头,“算了,你肯定没看过,你也就玩过泥巴。
“尼采认为,世界上存在一种永恒轮回,简单来说,就是发生过的事情,会在某个特殊空间里无限循环。也就是说,叶综这个瓜娃子,会永远重复那晚的一切,永远无法解脱……”
“这么惨烈?但是他活该啊!”季翔撇撇嘴,又拿眼睛去看亮子,“不过兄弟,你这个故事虽然很刺激,但是里面有BUG啊。”
“什么BUG?”亮子抬起头,声音沙哑又机械。
“BUG就是你啊,”季翔哈哈一笑,“故事里面,你也死了啊。既然你死了,怎么可能来给我们讲故事,你当老子是瓜娃子哦!”
“不是活人才会讲故事。”
亮子也笑了,可他的笑声还没有结束,一个拿着两串儿铁板鱿鱼的姑娘就从我们身边冒冒失失经过。姑娘看来是喝多了,走路跌跌撞撞,一个不小心就撞翻了我们的桌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和季翔连忙去扶,把姑娘扶起来以后,才发现亮子已经不见踪影。
“咦,人呢?”我自言自语。
“什么人啊?”姑娘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们的朋友啊,刚还在这儿呢。”季翔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哪有人咯,”姑娘摇摇头,“一直就是你们两个在喝酒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