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漱想着要不要和这小二好好谈谈,威逼利诱一番。可在他没想好之前,骆橪就已经先拉着他的手摇头说:“算了,林漱。我们去看看别家吧。”然后转身,真的准备走了。
林漱把手里的碎银拍在小二眼前的台子上,带着点威胁的口气,有些阴狠地说:“掌柜的,借你厨房一用,可行?”
不管小二是见钱眼开,还是惜命不想惹事,他堆起一脸笑一边把林漱往厨房引,一边说:“行。行。姑娘尽管用。”
目的达到,林漱也像小二一样在脸上堆起笑容,跟一旁靠着柜子没怎么理会方才对话的骆橪说:“阿骆,你找个地方坐坐,等我一会儿。”
骆橪苍白着脸没说话,只是依林漱所说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之后立刻把右手放到桌子后边,大概又是捂着肚子去了。看到林漱的笑容,她有些局促地举起方才已经放下的手,跟他招了招手,然后两手交叠,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小二领着林漱进了厨房,就出去了。林漱看了看厨房,冷锅冷灶,不知是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还是没什么好东西,他在厨房找来找去,能用上的似乎也只有鸡蛋、豆腐、白菜。要喝热汤?蛋花汤?豆腐汤?白菜汤?还是先把火烧起来吧。火烧起来后,林漱发现火烧起来之前自己简直就像个傻子。明明一个术法就能让火烧起来,偏偏还要到处找柴火和打火石,明明可以简单解决的问题,非要自己把火势吹得大一点,弄得自己甚是狼狈。另外,厨艺精湛都是过去的事了,三百年不拿刀不切菜不做羹汤,只有脑子里想的美好,动起手来——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打个鸡蛋能把鸡蛋壳弄进去,明明该切豆腐块,经过一次次改刀之后,豆腐丁都算不上——离豆腐渣不远了,只有白菜切得像样。火烧旺了,水烧沸了,菜切好了,就是没想好做个什么汤。不想三选一的林漱,把白菜放进去煮了会儿,鸡蛋浇在白菜上煮一会儿,豆腐扔进去煮一会儿,感觉还可以,就是忘记在烧水的时候有没有放盐。他从旁边拿了勺子,忘记把汤吹一下就直接送进嘴里,被滚烫烧灼的他扔了勺子吐了汤,用手不停地给自己的舌头扇风。就这样,林漱抬着没试出任何味道的白菜豆腐蛋花汤或者是白菜鸡蛋豆腐汤来到骆橪面前。
在桌子边的骆橪那姿势一点也不雅观,双手不知放在桌子下干嘛去了,整个脑袋放在桌子上,脸侧向酒馆的窗户。林漱不知道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痛苦到要以这样扭曲的姿势来缓解。他从她看不见的地方来,走路动静有点大,所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支起了身子。头发没乱,眼神不迷,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还伸出两只手要从林漱手里接过他做的汤。看得出来,她刚刚没睡着,但是那个姿势她轻易不会做。
“我应该没进去太久吧。方才看到你趴在桌子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林漱坐在骆橪对面,将面前的碗推到她的身前,看到她似乎边忍着笑意边对他说:“差点没睡着。你去了许久,我无聊,又不能像之前一样出门闲逛,只能在这里等着。”
林漱不知她在笑些什么,她为何还要忍着不笑。只是她抬起碗喝了汤,看起来一脸轻松,除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像方才在路上难受到需要转移痛苦。想着她忍着不太好的林漱没忍着,直接问:“阿骆,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她一脸好奇,林漱满脸莫名。
“额——方才看你痛苦的模样,我以为你是来了月事。看你一直捂着肚子,还要喝热的汤。我都做好了,你怎么就没事了?”
“骗你的。”
“哪一句是骗我的?差一点睡着?还是你没什么事这一句?”
“我想想……”
“阿骆!”她骗人还一脸无辜,刚刚痛到攥着林漱的手都用了狠劲,现在又这样若无其事准备搪塞他,林漱自然是有些生气的,因此喊她名字的声音高了些。
“好了,我没什么事。是你想多了。那都是老毛病了,休息休息就好。不过,我现在是真的饿了。林漱,这汤是可以喝的吧?”
表现得很好,很好……听到林漱类似质问的尖锐的一声“阿骆”,她嬉笑着想解释,却只是林漱想多了。她抬着碗把半张脸都躲在后面,低垂一双眼睛看也不看林漱,把什么都不当回事的说着自己。喝完了碗里的汤竟然还有意地看林漱一眼,问他能不能喝。
林漱扯着嘴角,难得露出一个虚假地笑容,咬牙认真地说:“能喝。”
“林漱,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个看看。”
“啊?”
“笑一个嘛。”
这是遇上了一个怎样的骆橪啊。她今夜的样子居然有些像林漱当初在她面前“耍无赖”让她收留自己的样子。林漱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头疼地想着这是怎么了,同时还不忘半真半假地对着她咧嘴一笑。
“好好看。我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生气?”谁生气了?他吗?什么时候?他像是轻易生气的人?那是谁生气了?
骆橪没回答林漱的问题,在林漱躲开她的手后她就把刚放下的碗推到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睁着她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好了。”
“那我们现在去段家吗?”大概是有点想看见平常那个骆橪,林漱才说出这句话。
“不急。”
“怎么不急?段姑娘已经让人来请过你了,我跟他们说我们稍后就到。在这儿也没什么事,去看看段公子现在怎样不好么?”不去的话,要怎样在这里熬完后半夜,今夜这个骆橪他可受不住。
她缓缓说道;“不急。反正急了也没用。段公子的腿我现在没什么办法。提剑把他已经坏死的左腿砍了也好,把他刚刚受伤已经断成了我没法接的右腿砍了也罢,他一样没法再站起来。”
听到这儿,林漱对这个骆橪又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绝对不是正常情况下的骆橪,平常那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骆橪不会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可他心里竟然稍稍放松了些。林漱带着嘲讽问:“小神医,你既没办法治好段公子的腿,为什么还跟段姑娘说你明日再去看看?”
“小神医神在何处?”骆橪突然拿出一块木板,拍在桌子上,一边若有所思一边极其不在意地说:“就在这儿啊。明知道没办法却还想管。我是神在出其不意——不能自己站起来可以利用其他东西,而不是神在像仙女下凡能生死人肉白骨。”
“听起来,你这神医之名,徒有其表。”
“你见过我何时以神医自居了。初次见面除外,大家见我还是很亲切的,骆姑娘,骆大夫,这样就可以。”
这倒是真的。林漱留在骆橪身边数月,听到别人称她为小神医的机会真是寥寥无几,最近一次听好像便是今日那个急匆匆拦住他们路的段姑娘。林漱看着她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一把匕首,在那块木板上一刀一刀地刻下一道一道痕,问:“神医阿骆,你此时又是做什么?”
“画图。”
“画图?”林漱一时间难以理解,重复一句她的话,随后又想起他自己要去寻找的画,便赶紧说:“有时间也教我画一下,行吗?”
“安定下来再说吧。”
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有点她平素的样子,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只是她自己知道吗?林漱不瞎猜,直接问:“阿骆,你知道你今天有些不一样吗?”
“是吗?”骆橪抬眼,茫然地看着林漱。
“你平时从来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林漱说完这句话后,骆橪像瞌睡的孩子一样突然低头,差点直接磕到她手中的匕首。然后像睡着一般安静下来。林漱纳闷地想,这也是今夜的不一样吗?林漱伸出手拍了拍骆橪的肩膀,她像是突然从梦中转醒一样迷迷糊糊的。
“林漱,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在这儿?我不记得你有这样的衣裙啊?我好像问过这些问题啊。”
“阿——阿骆,你,怎么了?”
“我不应该在这儿的啊,我什么时候找到你的?”
“什么?你找我?”
“奇怪了,我怎么在这儿。我们回客栈吧!明日萧姐姐他们就走了。林漱,你刚刚去哪儿了?想起来了,你去给我煮汤了,汤呢?奇怪,好好的你给我煮什么汤。咦——这个图,你画的?林漱,你很有天赋啊,第一次看你画的图,居然和我画的差不多,我可是已经画了七八年。”
“阿骆,你,真的没事?”
直到这时,骆橪好像才清楚自己在干嘛。一直不理会林漱的骆橪估计把刚才她说过的话也忘了,放下她手中自己刻出一点轮廓的“椅子”,又一次茫然地看着林漱,莫名其妙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大抵林漱他才是有事地那个人吧。他左右看看,确定这里没什么妖魔鬼怪,认输地说:“好了。段姑娘已经让人来催过你了,我们赶紧走吧。”